顾佑把脚小心翼翼地搁到墙上凹陷中，手揿着墙上的凸起，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上提，由于他的手掌都被擦伤，很快就感到了锥心的疼痛。

    这时由于不能使用仙法，他的力气因疲累早就所剩无几。虽然由于个子高，他还能在一道道凸凹上迈开步，但每向上爬一步，他都需要连喘十几口气。

    黄豆般的汗珠从他的头上和身上不住冒出，他觉得身体越发空虚，只得把身子牢牢倚靠在墙面上，膝盖也因此被擦伤。

    此时那早被磨破的双手淌出的血，反倒起了些粘滞效果，使他不至于从墙上跌落。

    除此之外，树皮上结满了土灰，同汗水混杂在一起，牢牢粘附在身上。给他带来的除了外观上的妨害，还有切身的瘙痒。

    他忍受着这一切苦痛，一步一步朝上迈去，终于把整道墙都踩到脚下。但他已没有力气迈腿，只能靠着腰腹之力把下身拖到楼上。

    勉力爬完最后一截路程后，顾佑的手掌和膝盖都磨得鲜血淋漓，匍匐的他在地上留下两道红印子，身上的衣服更是没有一处不沾灰。

    他累得昏昏沉沉，一动不动趴在地板上，只见眼前有两个“王羲之”站在不远处，不过他的脑子已经几乎宕机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怪事。

    这时两个“王羲之”一同走过来，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他，顾佑才反应过来，只有一个王羲之，方才看到的只是太累之后的幻觉而已。

    “我到顶层了？！”一路扑得遍体鳞伤的顾佑情不自禁反问道。

    “没事，你的那几位师兄，比如谢玄，甚至包括贫道的两个犬子，他们当年爬到八十一层时的样子还不比你好呢！像徽之他抵达这里时早就成了一个血人，不像你只是灰尘多些。”

    顾佑在仙会上见过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徽之”很明显是王羲之另一个儿子。想到如此，他心里方感到平衡一些。

    “可能也就嘉阳那丫头，由于年龄太小，贫道亲自领她上了最后一程。”

    “太狠心了吧！”顾佑有气无力地叹道。

    “贫道也只是门规的守护者，你不如说狠心的是仙木，它是最公平的，不会容许你一丝一毫的的侥幸！”

    想到此，顾佑倒对身下这棵仙木多了几分理解和敬意。接下来他见王羲之继续开口道：

    “想获得世人眼中的光彩和艳羡，就得狠心咽下这些痛苦与血泪！”

    王羲之虽然口气硬，但也不忘召出暖雾为顾佑疗伤。顾佑很快发现自己身上的血迹和尘土化为乌有，破洞也都被弥合了。抖抖身体虽然还有些发虚，但早不再感觉疼痛了。

    第八十一层收录的是葛洪和王羲之两任掌门亲传的各弟子，左侧是葛洪的弟子，出乎顾佑意料的是墙上人名似乎并不算太少。

    不过想想倒也可以理解，葛洪作为灵宝派的创立者，当时全派犹在草莱开辟之时，很多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收下的弟子多一些也不为怪。

    位于墙壁最高处的是两个已经黯淡的隶字“葛洪”，大小几乎和人头相仿，而下方就是掌门的名字“王羲之”，光芒比其他人都高出不少，其他名字也都是顾佑多少熟悉的人名。

    其中“杨义”也像祖师一样黯淡了下来，同旁边师兄弟的名字对比鲜明，顾佑望着这名字也不禁回想起建康城里的往事，阵阵伤感之情随之泛起。

    葛洪诸弟子中还有两个紧挨的王姓人名像是女子，一个“王媚兰”是仙会时王羲之提到的坤宫方丈，另一个“王蕙兰”大约便是王皇后了，看起来她们可能还是姐妹。

    在右侧墙上则刻着王羲之的弟子，数量少得多，一共只有九人，其中他的儿子王徽之和王凝之就直接占了两个位置，留给外人的更是相当有限。这些人名也并没有紧紧挨在一起，而是彼此都留有许多距离，顾佑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全部看全。

    正当顾佑还在回味方才端详的葛洪弟子名讳，准备逐个见识自己未来的师兄师姐们时，王羲之也开口了：

    “作为贫道的亲传弟子，你可以自行选择刻录名字的地方，这面墙上哪里都可以。”

    顾佑心中略觉窃喜，如果能给他自由选择的机会，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和司马芸挨在一起。司马芸的名字很好找，几乎就在和顾佑肩膀差不多高的地方，大小同顾佑手掌相当，看笔意同王羲之本人的字甚是相似。

    顾佑斟酌几下后拿手指在“司马芸”三个字右边比划了个圈，向王羲之示意选好地方了。

    王羲之让顾佑闭上眼睛，双手相抱置于胸前，并嘱咐他高声念出入门誓词。

    “大道无言，可以神会；妙法无传，可以心受！善行持者，行道不行法；善求师者，师心不师人！”像任何一个灵宝派弟子一样，顾佑一字字念出了王羲之教给他的誓词，几乎与此同时，他就感觉头皮上阵阵发热，似是真气从“百会”穴中涌出。

    王羲之亮出金庭剑，挑起从顾佑头上逐渐流出的青色真气，让其与金庭剑的金光混在一起，径直向墙壁流去。王羲之以金庭剑挑着被染成金色的真气在墙上写一笔笔写字：一点、一横、一竖……

    墙上渐渐被划出浅色的刻痕。当顾佑的名字书写完毕后，顾佑头顶便不再有真气涌出。

    随着一道道金光在刻痕上逐渐亮起，两个大字“顾佑”被铭刻在墙壁上，同“司马芸”几乎挨在一起。

    自此顾佑就成为王羲之第十名亲传弟子，也是整个灵宝派创立以来前后近两万名弟子当中的一员。

    睁开眼睛的顾佑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名字能同司马芸并列，他这才注意到在比较高的地方，有一个人名只剩残字，从剩下的几道笔画已经看不出那是什么字了，其上的金光也很弱。

    “那是谁，不会是张亚子吧？”他顿时想到自己收到的三封署名“张亚子”的来信。

    王羲之点点头：“他是贫道的大弟子……年龄也只小上几岁……天资不比你差多少。”

    “那他为什么游荡在外呢？”

    “他极爱剑，素有“剑痴”之称，却因此性格越发锋芒毕露……贫道希望他能控制自己情绪，否则有自噬的风险……可他又屡劝不听，在两年前一怒之下出走……”

    顾佑猜到张亚子的名字变成这样，已经是王羲之不忍革出宗门的结果了。这时他又想到信上内容，赶紧跟王羲之讲起：

    “长安现下是魔人的巢穴，他们拿病弱老人饲犬，张亚子还跟他们开打了！”

    “张亚子在扶风遇到跟建康一样的魔人刺客，也都用毒！”

    王羲之闻言只是沉吟，而没有回复顾佑。顾佑还想把龙女清芙和黄初平的事情也讲出来，想想后又放弃了。

    这时大窗中射来的光已经变成了橘色，时间不早了。

    “接下来带你去主修炼室，那小丫头回建康后，那儿就空闲了好一阵，现下你肯定能胜任那里的修炼了。”王羲之说着便把银松剑还给了顾佑。

    顾佑活动活动筋骨，惊奇地发现原本被封锁的真气又恢复了涌动。随着真气在经脉中的流布，疲累和空虚的感觉也随之逐渐消融。

    “对于在凌虚阁上正式题名的弟子，仙木就不管啦！”王羲之见他蹦蹦跳跳，打趣说道。

    “师父，刚才那次爬楼算不算弟子的第四次生死考验啊？”顾佑猛然回想起当初王羲之说的“九次考验”，半开玩笑地问道。

    “臭小子，你不过就是磨破点皮啊，你那么多师兄也都挺过去了，又怎么能算是第四次磨难呢？！”王羲之也打趣说。

    凌虚阁的顶层竟有一个露台，在露台上整个淡水河流域都几乎可以一览无余，两人走上露台，各自登剑，便向南边群山飞去。

    几经辗转后顾佑看到群山中出现一座白墙黛瓦、形制超逸的建筑坐落在八百多丈的峰顶。在这里抬头可以看到半截峰顶掩于层层云海之后的岱员山。

    二人降落后，看到大门修成极有特色的葫芦形，知道这便是灵宝派主修炼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