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美景，顾佑希望能飞得更近些，以一睹犹龙剑真容。王羲之却一把拉住了他。

    “不能随便前进了，赶快找地方降落！犹龙剑杀气极重。贫道和先师都在试图接近犹龙剑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击中，那种感受痛苦之极！”

    顾佑知道这不是跟掌门争执的时候，遂听从王羲之建议，沿着一条极为曲折的飞行路线，在靠近峰顶的山间平地降落。

    “这是先师生前多年摸索出来的路线。能不被剑威波及又能看到犹龙剑全貌的地方只有这里了。”

    从远处看到的奇景已经让顾佑大受震撼了，可当他透过霞光望见犹龙剑真容时，才知道一切文字形容它都是如此苍白。

    它长近四尺，悬在离峰顶约五尺的地方，通体金绿色，线条轮廓十分流畅，几乎无须另做雕琢。

    犹龙剑材质非金非玉非石，有着一种唯独有生命之物才具备的柔润之感，惜其锋刃尚未成。顾佑定睛注视，甚至会感觉犹龙剑会幻化为龙状。

    “看见没，那就是犹龙剑。”王羲之向顾佑示意。

    “之前跟你讲过它的凶厉之气，这是因为它还没有锻炼完毕。它完工程度越高凶厉之气就会越重，只是到最终完成后才会霎时烟消云散，变为可以操控自如的法宝，可谓是九九归一否极泰来！”

    顾佑心里开始琢磨王羲之一再警告的“凶厉”、“杀气”究竟是什么，只见王羲之继续讲解道：

    “先师生前多次造访犹龙剑，发现其辉光的颜色虽然颜色纷多，好不绚烂，然而不同颜色出现的比例却是相差很大的。仙剑的辉光中以黄色最多，绿色次之，间或有红色橙色出现，但几乎绝无蓝色虹光，先师便断定这极可能是一把木系的仙剑，需要木系或者水系的真气。”

    “师父，弟子身上的真气便全是木系的……”顾佑下意识开口道。

    “先别侈谈这些，你修为差得太远，在一旁好好领悟一下就可以了！”王羲之不留情打断了顾佑。

    “借你的银松剑用一下，金庭剑是金系仙剑，在锻炼犹龙剑这方面只会添乱！”

    顾佑倒也没意见，二话不说就解下银松剑，交于王羲之手中

    王羲之将双臂环于胸前，作捧球之姿，而银松剑则在王羲之双手之间悬空而起，剑尖朝向指向犹龙剑方向。

    银松剑和王羲之双手掌心之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清白白色光带相连，好像是光带把它拉起，但光并非实体，怎么能把一把剑吊在空中呢？

    在顾佑还在纳闷时候，王羲之已经闭上双眼，看起来显然在蓄势施展什么厉害的仙法，顾佑看着青白色的发光气流从师父的指尖不断流出，流入身前银松剑中，而玉如意的荧光也逐渐地亮了起来。

    一道耀眼的纯青色光芒从银松剑喷薄而出，其势甚至有盖过犹龙剑的光辉之感，如果说犹龙剑平日的光辉是月亮，能够在长夜之中为广袤大地提供温暖持久的光明；那么此时的银松剑就是难得一见的客星，其骤然的亮度甚至可以与太阳争辉，但是稍纵即逝而且只局限于很小的一片地方。

    银松剑发出的明亮之光让顾佑也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即便这样也感到双眼酸痛。明亮的纯青光芒直奔犹龙剑而去，与它所发出的金绿虹光似乎要迎头相撞。

    “相撞”的结果却完全出人意料，那种水火相交的激荡没有发生，源源不断的冷光被环绕犹龙剑的暖光轻松吸收。这银松剑所释放的真气虽盛，在深不可测的犹龙剑面前就像是大森林所经历的一场雨，雨水融入草木之中，悄无声息。

    顾佑稍稍缓回劲来，重新睁开双眼，但已经不敢在直视那直指峰顶的光柱了，只敢用手遮在眼前观看眼前的一切。

    王羲之已经全身心融入炼剑之中，他身上的道袍已经大大胀大，后摆扬起，衣带也飘在空中，这意味着运转于葛洪五脏与经脉的真气之充盈，甚至已经透过毛孔进入身外了。由于用劲过大，王羲之的双臂也不自觉地颤抖着，顾佑甚至能看到师父在由于有些支持不住，双脚已经画出两条小沟！

    自己师父的头顶上似乎有什么彩色的闪光！顾佑感觉是否自己站久了，看花了眼。可回过神再看第二遍的时候，发现王羲之头四周的闪光竟不是一处，而是五处，状如烛火而大得多。

    五处闪光左侧一片皆绿，右侧一丛皆白，额前一朵皆红，脑后一汪皆蓝，在师父头顶正上方一处，还有一朵形如莲花、质感相似的金光。这五处闪光正合五方五色之理，相互之间竟是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五处闪光只持续了十几秒钟就消失了，而师父也似乎开始收回自己的功力，玉如意放出的蓝白色辉光很快就消失了。他身上的衣装已经彻底湿透了，甚至脚下的泥土也已经出现了一大片被浸湿的地方。

    山顶处，犹龙剑四周环绕的虹光也出现了一圈圈平常不可见的涟漪，持续须臾而后恢复如初，这表明修炼犹龙剑比较顺利，王羲之所释放的真气已基本被仙剑所吸收。

    顾佑看着师父这一番精妙绝伦的仙术，心里更是十分惊讶。他读《道德经》、《南华经》、《淮南鸿烈》、《黄庭经》，当然也有王羲之给他的修炼典籍，也有好些时日了，但“仙人”可能有何种神通他还不敢设想。

    而乃师的修为，令他似乎明白了“姑射仙人”、“列子御风”这些上古之仙人是什么样子。从这些典籍之中，顾佑知道他所目睹的奇景乃是“五气朝元”的极高境界，自己的师父能够在凝神调动全身精气的时候短时间做到这一点。

    在“五气朝元”时，五脏之元神被完全调动起来，先汇于丹田，后经任脉凭空提至泥丸，重现混合后于百会穴放出。而凡是能够长期保持这种“五气朝元”状态的，那就是离飞升不久的地仙了！

    不知不觉间，天空已由蓝变紫，长庚星的身影在天幕中浮现，二人也到了收工的时候了。

    顾佑想问王羲之当在哪里投宿，未及他开口，王羲之便向他介绍道：“你师祖葛洪在附近结有草庐，今晚便可在那里暂休。”

    由于正值满月，在山间赶路还不算困难，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处草庐，顾佑望见当中两张早就备好的床榻。

    王羲之先让顾佑上榻安歇，这时王羲之神色也有些疲倦，咳嗽了两下，口中吐出几丝红色。顾佑第一次看到掌门脆弱的一面，他想到被反噬得尸骨无存的葛洪，心中更是不禁升起阵阵担忧。

    顾佑目睹王羲之强作镇定，缓缓躺到榻上，神色中甚至透出一丝老迈，身在一旁的他都不由得黯然神伤。

    现下他对修仙的艰难越发感同身受，但时至如今，他面前也只剩义无反顾走下去一途。

    顾佑沉沉睡去，梦里他仿佛身处一片广袤而温暖的草地上，明媚宜人的阳光笼罩着他，色彩斑斓的野花散落在草地上，在日光下如珍珠般晶莹。

    顾佑看见了那飘逸的白衣在远处浮动，令他不禁想到司马芸，在梦中能见到心上之人，他更是春心荡漾。

    留着长长头发的白衣女子越来越近，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随之映入顾佑眼帘。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时司马芸的神色相当惊恐，动作也颇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

    “魔人来了，魔人来了！”司马芸尖声呼喊着，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顾佑的存在。

    “我是顾佑，我来救你！”顾佑忘了自己是在梦中，放声应答道。

    司马芸渐渐慢了下来，转头看向顾佑，这次她的眼中充满了诚恳，但奇怪的是她双手空空，那平日白绫法宝则不知去向。

    顾佑拔出剑，把司马芸护在身后，迎战扑面而来的魔人。不过他手中的剑也不再是银松剑，而是一把通体淡金色、外形更圆润的灵剑。

    两个蒙着面的黑衣魔人走近了，没能顾佑反应过来，他手中灵剑便接连吐出金色弯月，魔人猝不及防，被弯月炸得粉身碎骨。

    司马芸见危险解除，脸上也渐渐浮起笑靥，甚至脸色都变成了少见的嫣红，她扑入顾佑怀中，他和她便紧紧拥到一起。

    顾佑睁开眼睛，照入草庐的阳光告诉他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的幸福结束了。

    如若不算那次梦到仙子，这倒还是头一次顾佑梦到司马芸，虽然这个梦的结局勉强算愉快，但司马芸被魔人追杀的无助呼声仍深深刻在他的心中。

    虽然他见不到司马芸，但她相信，在遥远的某地，司马芸一定陷入了严重的困难当中。

    对面榻上，王羲之正盘腿坐着，双目微瞑，大约在修习早课，顾佑上去着急地摇着他的手臂：

    “师父，我们去建康吧，弟子相信殿下现下一定有大危险！”

    “你是说嘉阳？”醒过来的王羲之神色疑惑，眼中间或有一丝愠色。

    “是的，就是司马芸！”王羲之见此，也开始相信顾佑的急迫心情完全是真诚的。

    “也对……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嘉阳的青鸟过来了，她真遭遇了什么也不好说。”

    “出发吧！”顾佑等到了王羲之的指示，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