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还没到啊？都走了大半天了。”蔺安不知死活地一把抱住蔺忱，还抬头朝他做作地眨了眨眼睛。一边毫不收敛挖苦的口气，一边又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蔺九公子，蔺大法师，你该不会是连个坟头都找不着吧？”

    被妹妹这样打趣，蔺忱扬了扬眉毛，果断地伸出手一把薅住了蔺安的头发，语气却是刻意与动作不相配的，几乎有些腻味的温柔和耐心：“快了快了，你没听那几位老人家说吗------到了这片山头，有一块青石墓碑，那就是了。”

    蔺安被迫歪着脑袋，沉默着看了一眼四周大大小小的数十块青石碑：“……我竟不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瞎的？”

    蔺忱于是轻轻将她的脑袋推开去，纵容似的，浅浅笑道：“不要闹。”

    蔺安搓着自己的发辫，四下打量了一阵：“九哥啊，我们不是被骗了吧。这里这么多的墓碑，没有一个是江寒舟的啊。再说了，他可是令丘城的第一个城主，不应该草草地葬在这种地方吧。”说着一指脚边最近的一块墓碑：“和王狗蛋一起？”

    “可来时只有这一条山道，总不会是走错了吧。”蔺忱好笑地摇摇头。

    “难道是那老者指给我们的路错了？”

    他低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温声言道：“来都来了，再找找吧。”

    说起来，这座坟山的风水实在不算太好：不占天时，地脉乱涌，鬼气混杂。蔺忱又没同江寒舟打过交道，饶他对于司灵之术再精通，也判断不出江寒舟的坟茔所在。

    实在不行，只能踩山找了。

    休憩片刻后，蔺安仍旧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开路，时不时回头看看蔺忱：“九哥，你真的相信那位风姑娘跟你讲的故事吗？”

    谁知话音刚落，风折竹便拂开枯草出现在两人面前。

    倒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只是这次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黑袍男人------这男人死死地板着脸，看上去很不好招惹。

    蔺安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定睛看过，心中不禁又暗暗嘀咕：原来竟还有脸色比蔺九公子更差的人么。

    “不速之客”这四个字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她脑中。

    而风折竹显然也已跋涉许久，叉着腰站在蔺安面前轻轻喘着气，一时竟没顾得上打个招呼。最后还是蔺忱先开的口：

    “风姑娘。”他微欠了欠身。

    “风姑娘？”蔺安忽地瞪大了眼睛，“你就是风姑娘啊，好巧！”

    风折竹直起身，龇起牙爽朗地笑了几声：“可不是好巧！”见蔺忱把目光移向北冥泱，她连忙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北冥泱------北冥，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蔺忱，蔺九公子。”

    蔺忱客气地笑笑，点了点头：“北冥公子，幸会。”

    北冥泱却摆着张厌世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蔺安瞧他态度不善，心头不爽，本着“你不客气，我比你更不客气”的原则，便要开口说几句不好听的，却不想被看穿她打算的蔺忱揪住后颈，一把给捞了回来。

    蔺九公子显然没把北冥泱的态度当回事儿，仍旧是不冷不热地行了礼，客客气气地道了句“失陪”，转身便像提只小羊羔一样提着蔺安走开了。

    风折竹则像是没反应过来蔺忱刚跟她见了面就已经又走了，愣了半晌，才转头含情脉脉地看向北冥泱。

    她现在开始怀疑，自己能跟北冥泱做朋友，是不是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否则，光他这简直天怒人怨的性格，真的就不像是她能忍的。

    “下次，下次一定不带他出来了。”风折竹在心里忿忿地盘算着，“话不会说，成天冷着一张脸，折了我多少桃花啊。”

    然而心里再怎么咬牙切齿地叫苦连天，眼波流转却始终保持着如水般温柔，硬是把北冥泱看得头皮发麻，脖颈后面刮过阵阵凉风。

    “……阿竹？”

    风折竹依然和煦地笑着，言语平静和善：“下回我再带你出来，我就自毁灵脉头发掉光。”

    北冥泱脸上才有些颜色，佯装大吃一惊：“不必不必，大可不必。”

    “要的要的，不发个毒誓我不长记性。”

    “……”

    另一头，蔺安小跑着才跟上蔺忱的步子，好奇地问道：“九哥，我们不等等风姑娘他们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那他们也是为了鬼火来的？会不会也是为了找江寒舟的墓？”

    “大约吧。”

    “那我们一起不是更好吗？人多力量大。”蔺安假装漫不经心地回头看看，又迅速转回来，“那个姐姐看起来很好相处。”

    蔺忱依旧慢慢往前走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蔺安，又摇了摇头。

    “九哥你不信她啊？”

    蔺忱还是摇摇头。

    他倒也不是觉得风折竹包藏祸心不可信任，他只是单纯的怕麻烦。他大概知道风折竹本是跟这起鬼火没关系的，于是他也不想跟她有什么关系。

    哪里都不缺这种信誓旦旦要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侠客”，但明哲保身啊，很简单的道理，也是他十几年来为人处世的道理。

    然而，他不想跟风折竹有关系，风折竹却很想跟他发展发展关系。谈话间，她又已经追了上来。

    蔺忱后脑勺的筋直抽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知眉眼高低的人，三番五次自讨无趣。

    可那女孩巴巴儿地拿热脸贴了上来，触了寒冰，依旧热情不减：“一起啊九公子。”

    蔺忱故意板着脸道：“风姑娘，我看你也不缺同伴，何以非要揪着蔺某人不放呢。”

    风折竹便在后面夸张地嚷了起来：“哎哎哎，昨天晚上还说要结伴而行的呢，故事听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啊！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渠——渠——渠——渠……！！！”

    蔺忱脚下一绊，他几时说过要结伴同行了？！可蔺安已经停下了脚步，正一脸“震惊九哥你始乱终弃想不到你是这种人”的丰富表情看着他。

    ……

    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才出来多久就学坏了。

    话已至此，蔺忱只能认命停步，头疼地看向嬉皮笑脸的风折竹。

    少女背着手玉立在冬末略略泛青的枯草中，浓墨铺展的眸子里点了灯笼般光彩熠熠。

    见蔺忱回头，她眉眼舒展，嫣然一笑：“明月先生！！！一、起、呗？”

    笑意融融，犹春风过境，冬水始解。

    倒也不算讨人厌。

    且像极了一位并不存在的故人。

    蔺忱低头沉默了半天，似乎陷进了某段久远的回忆里。

    “九哥？”蔺安扯扯他的衣角，唤他回神。

    “自便吧。”他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