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灞桥到了。”邵季河叫来涂亮，停下来，闵王要休息。

    “邵三爷，这就进城了，进城再休息吧，太后，沈相，高御史都等着呢。”涂亮皱眉，一路上都不见小王爷要休息，都是沈元详懒驴拉磨屎尿多，一天诞下一大桶肥料。这会儿都到了，小王爷干嘛摆谱啊。

    “你过来，让闵王当面再说一次给你听，想来是我无官身，人微言轻。”邵季河阴沉着一张脸，带着涂亮过来。

    “邵三爷，息怒，我涂亮，是个粗人，若是得罪了，还望明示。难道是在下这一路，伺候的不周到，得罪了闵王殿下？”涂亮疑惑，我一路上都尽职尽责，没有哪里不恭敬啊。

    “涂左丞，麻烦你，将我姑姑接过来，本王想在城外见一面亲人，到了宫里，怕是不方便。”梁瓒在车里说道。

    “方便，怎会不方便，若是太后下诏，柯夫人随时可以入宫见殿下。”涂亮赶紧解释，原来是想见梁嘉晚。

    “宫里的方便，不是我要的方便，灞桥相见，还请涂左丞安排。否则，本王今日，安营扎寨，明日入城。”梁瓒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涂左丞，愣着干嘛，时辰还早，接一趟也不费时候呀。若是再耽搁，就关城门了。”来和竟然也同意了。

    沈元详刚想上前劝说，来和使了个眼色，小声告诉他，这就派人叫沈相过来接驾吧。

    恐怕，闵王想见的不是梁嘉晚，是沈相。

    沈元详赶紧差手底下的人去报告，叫朝中等着的大臣，全部都来灞桥迎接。

    涂亮这边也立马找人去柯将军府。

    “三哥，你害怕吗？”梁瓒轻声问道，帘子并未拉开，他却知道，邵季河一直就在旁边。

    “不怕，殿下，这是梁氏的江山，你回家，回自己的家，咱们何惧之有。咱们原本只想安安分分的在闵州当一个王爷，梁氏危急，帝位空虚，殿下，是你的，就拿着，不用客气。”邵季河宽慰道。

    离开闵州时，邵伯嘱咐邵季河：“梁瓒好学，威望日隆；昭景之下王室单薄，论血统，梁瓒为至亲；其重文德，具经天纬地之才。观其站立如松、目视庄重、耳闻坚定、出言谨慎，具文德之才，实在难能可贵。况梁曼形象猥琐，无威严而好高骛远，胡林苑醉落汤池，不治身亡，此乃天意。梁瓒不弃根本，必成帝业。朝中可信之人，唯杜太后耳，必当俯首听命，尽孝为先。”

    邵季河与梁瓒在灞桥等着，直到百官列队从城里出来。沈相带着这么多人，竟然跑得比梁嘉晚还快，率先到达，心急火燎的就过来献上膝盖了。

    “殿下，臣沈肃，斗胆进言，还望大局为重，先入朝面见太后要紧哪。太后这十几日，恐怕是焦虑不安，辗转无眠，生出许多白发。百官也是翘首盼望，只待闵王入城，心中才安哪。”沈肃当然要打着太后的幌子，那梁瓒，对他，是没有多少好感的。

    你若讨厌一个人，猜都猜得到，他也是很不喜欢你的。沈肃对梁瓒，就是这种心情，跪在地上，心里想着小子，快下车扶老夫一把，摆什么谱啊。没有老夫，你能当皇帝？

    “沈相，稍安勿躁，殿下说了，进来之前，只想见一见亲人，这点人之常情，还望沈相通融。沈相，还是坐在一边，稍等片刻吧。”邵季河说完话，冷漠的侍立一旁，不卑不亢。

    沈肃吃了个闭门羹，也不好发作，只能侍立一旁，等着涂亮将梁嘉晚带过来。

    “嘉晚，哦，柯夫人，请上车。”邵季河见柯将军也来了，只好将称呼置换。多年未见，嘉晚妹妹还是那么漂亮，看来柯将军，待她是好的。

    上次见她，是将宗衡从柯府抱走，那时候的梁嘉晚就如同惊弓之鸟，谁也不信，跪着求邵季河不要杀宗衡。

    邵季河朝柯将军点了点头，柯不疑楞了一下，也赶紧点头。

    “姑姑。”梁瓒嘴角上翘，安静的坐着。

    “瓒儿。”梁嘉晚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激动得浑身颤抖，她伸手去触碰，见梁瓒正襟危坐，手又收了回去。

    十五年了，再见侄儿，他已经不是那个蹒跚走路的两岁孩童了。如今，他是储君，碰不得。

    “姑姑，我回来了。”梁瓒也不去安抚姑姑，就那样端坐着，让姑姑自己平息情绪。

    “好，好，瓒儿，姑姑高兴，姑姑高兴。”梁嘉晚赶紧抹去泪水，细细的端详她的侄儿。

    “瓒儿，璞儿没有带来京城吗？”梁嘉晚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个侄儿，长得太像大哥梁捷，以至于她喉头哽咽，往事涌上心头，泪水又喷涌而出。

    那时的哥哥，从闵州跑到京城，跪着求她：妹妹，你弃了宗善心，救救哥哥吧？父亲说过的，你会听话，你一定会听话的。

    梁瓒的脸，让梁嘉晚不安。侄儿端坐，巍然不动的样子，如此像梁捷，一股熟悉又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

    “姑姑，你时常进宫吗？”梁瓒笑吟吟的看着梁嘉晚。

    “没有，姑姑只是在家吃斋念佛，少有外出。姑姑年少时，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什么女眷朋友，出门也不知道去哪儿。成年之后，自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家待着最为妥当。”梁嘉晚苦涩的笑，长得漂亮，便是原罪，更何况改嫁之妇。

    “姑姑，以后，麻烦你时常来宫里看看我。梁府的厨娘灵芝，是个做菜的好手，宗衡在闵州教她做了很多美味佳肴。我想着，姑姑多吃点，长些肉，宗衡才高兴。”梁瓒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好。瓒儿，你是不是有些担心杜太后？”梁嘉晚挪近一步，关切的看着侄儿。

    “对。姑姑，这是宗衡给我的入宫指南，这一路上，我看了几篇，心中依旧有些忐忑。邵三哥虽然就在身边，我不好意思事事麻烦他。毕竟，这后宫的事情，还是问姑姑妥当。”梁瓒将箱子里的书拿出一本。

    “《王的女人》。”梁嘉晚打开第一页。

    目录一，王的女人之长辈；目录二，王的女人之继母；目录三，王的女人---皇后的人选；目录四，王的女人之表妹。目录……

    宗衡，竟然研究后宫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啊。梁嘉晚看得脊背发凉，这儿子，将这样的书献给侄儿，这不是作死吗？若是梁曼为帝，宗衡的脑袋早就落地了。

    “姑姑，邵伯在闵州只教我同朝中大臣平衡关系。宗衡知道我为难，便提前给我写了这本《王的女人》，免得我应付不了后宫。”梁瓒不好意思的抿嘴，倒是有了少年的羞涩。因为宗衡还给了另外一本《房中术简史》，那本书他一看便懂，只待实操。

    “哦，瓒儿，宗衡的话，看看就好，不能当真。后宫的女人，杜太后，是你的祖母，自然要客气些。”梁嘉晚松了口气，刚才有点担心，生怕儿子写了皇帝如何敷衍姑姑，杀死姑父一家的九种方法。翻了翻书，没有关于姑姑的，这才放心。

    “是，宗衡总结了三个字：装孙子。他说，装得久了，自己也就当真了。”梁瓒将书收起来，套上《招魂幡》的封面。

    “瓒儿，咱们不怕，杜太后，恐怕还有些怕你。”梁嘉晚给侄儿壮胆。

    “是，姑姑，辛苦你了。你给我一年时间，在柯府委屈一下。其他的，不便多说。姑姑记住，宗衡今日就会回宫，替我办一些事，姑姑不必担忧。待他办完了事情，你们定会母子平安，一家团聚。柯家两位将军，尽忠职守，我也不会为难他们父子。“梁瓒也看着姑姑，保护了他十五年的姑姑，京城为质，就是靠着这弱女子。

    这些年，她的日子，看似波澜不惊，想必内心的煎熬，必定是艰难的。邵三哥说过，姑姑，那时候想去南境海岛，给宗善心收尸。柯不疑担心她会自尽，软禁了她半年，才敢放她走出柯府大门，却是日日跑到宗府门口坐着，看着那封条。

    “好，沈相带着百官，莫让他等太久。瓒儿，你去忙吧。“梁嘉晚作揖，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摸了一下侄儿的脸蛋，停留片刻，这才下车。

    梁瓒也跟着下车，沈相赶紧上前，慌慌张张的跪下，以为梁嘉晚告状，说他打人的事情呢。

    “沈大人，有礼，起来吧，这里灰尘太重，不必行此大礼。“梁瓒也不上前，只是看着他，好像要将这张老脸存进记忆库里。

    御史大夫高谦，明恨府淳于郊，尚书仆射邵伯怀，太常寺邵仲康等人，也跪在了靠前的位置。

    后面的百官见状，赶紧跪拜，乌泱泱一大片，甚是壮观。

    这里头，多少人，是向着我的呢，不过十分之一吧？梁瓒看着这些头颅，微笑。宗衡说过，若是不知道每个人脑子里想什么，那就上前摸一摸，拍一拍，再抱起来掂量掂量，看看是否保熟。

    还不放心，便切开来看看，万一切错了，也是难免的。只要别的瓜看见了，保证规规矩矩，这切错了的，自然就是有用的大瓜了。

    “本人能回到京城，沈相功不可没，本王这就回去吧，先见一下太后。尽快让沈相官复原职，早些回朝，名正言顺。臣子们，也能安心替太后分忧，为大昭效力。“梁瓒算是给沈相一个交待，周全会意，四大护卫上前，将那官位最大的几个大臣扶起来。

    沈相轻吁一口气，刚刚还有点担心，以为梁嘉晚会撺掇侄儿，一下车，给他沈相两个耳刮子呢。这几年被那昭灵二代折磨的，脑子都不正常了，碰见一个正常的帝王，自己竟然犯贱，早早的就把脸部肌肉鼓起来，等着人家来扇，真是可怜哪。

    “沈相，心中所想，正是我所想。“梁瓒微笑，和颜悦色，上车，进城。

    这，指的是我重掌相印，还是要扇我耳刮子？沈肃忐忑不安，只能跟随。

    “沈相，恭喜啊。“高谦没好气的抱拳作揖，也上了后面的车子。丞相的位置还没坐热，高谦就要下来，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在队伍中间的元善见，脸色也是沉重，第一面，他就知道，这个梁瓒，是个正常人，不似那梁曼变态，这可如何自处啊。

    沈肃既然留了皇后的性命，恐怕，是同元氏示好，想要梁瓒即位之后，封元霖为太后，宫中也好多一个棋子吧。可是，弑君者的贼船，我元氏，上还是不上呢？

    “邵三哥！”梁嘉晚掀开帘子，叫住邵季河。

    “柯夫人，何事？”邵季河略微俯身。

    “宗衡，办的事情有危险吗？”梁嘉晚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危险，只是替闵王吃饭看书考察宫人，具体的当差场所无非就是尚食局，天禄阁，昭明殿，长巷。在闵州的时候，兄弟俩就商量好了，宗衡觉得能入口的饭，才能传膳到闵王嘴里，宗衡觉得值得一阅的书，才会呈给闵王查阅。”邵季河解释。

    “长巷的秀女，也要他管吗？这不妥当吧。”梁嘉晚攥紧手里的帕子。

    “哦，只是给宗衡瞧上一眼，毕竟闵王年少无知，这方面需要老道些的自己人把关。宗衡在闵州，也是见过些颜色的，他办事，闵王放心。”邵季河解释。

    反正，都是些衣食住行的事情，邵氏三杰自然是无暇顾及。

    “宗衡，若是常在后宫，禁地行走，是御前侍卫的身份，还是侍郎的身份呢？”梁嘉晚更加担忧，这孩子，怎么还管起皇帝的女人来了。

    “明日的平南候宗衡，官职是侍中仆射。这也是他们兄弟俩商议好的，方便在宫中走动。”邵季河微笑。

    “他，他要袭爵？！”梁嘉晚浑身颤抖，宗善心的爵位，他原是一个千户，因为造反跑到南境，自封为平南候，竟然被儿子宗衡袭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