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臣子们真的都去灞桥迎接了？”元霖拿着小铲子，给院里的三角梅扒开一层土，冬天过去了，它不需要那么多重的保护。

    “是，闵王原本只是要见一面小郡主梁嘉晚，可是沈中郎赶紧找了人，让沈相赶在小郡主之前出城了。”平安颔首。

    “如今，倒是趋之若鹜，拥戴首功的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没有赶上船的奴才。恐怕这一个月，各府都在盘算，家中最好的物件儿都拿出来。司宝库，怕是塞不下了。接下来，就该塞大活人了。”元霖面色平静，挪动两步，继续扒拉下一颗三角梅。

    “娘娘放心，我听景乐宫的人说，杜太后这几日念叨娘娘的好，有意将你扶为太后呢。只是沈相不同意，说安乐侯就是安乐侯，怎能又给一个帝王谥号呢，想来，隔壁的，不愿意当人家婶婶呢。”平安摸了摸元霖的手，还好，不冷。

    “她才十五岁，怎会想当人家婶婶。安乐侯的谥号，恐怕就是一个“厉”字，昭厉帝，倒是和昭灵可以作伴了。这些对他，无关紧要，死了的人，谁还在乎身后事呢。母后也只是想想而已，不会真的为此事同沈相争执。我不在乎这些，未亡人，能活着便好。“元霖无所谓，反正，做了寡妇，和先前守活寡也是一样的过日子。

    “我看那沈相，事情办成了，他得了便宜，就开始拿捏太后了。原先，他可是哭着求着的让太后下懿旨，这才把弑君首罪推到了太后身上。”

    “这老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高相一如既往的谦卑，他儿媳妇高夫人，前日，还带着高家大小姐高云入宫探望太后呢。“平安将暖水袋给皇后，皇后摆手不要。

    “哦，何至于此，高相在担忧什么？高氏从来不靠外戚的。“元霖皱眉。

    “哎呀，我真笨，高夫人以前从来不带高小姐入宫。娘娘，我今天才反应过来，这高夫人，是想送高云给新君啊。都不是什么好鸟，我真是太笨了！”平安猛的拍着自己的额头。

    “现在知道，也不算太笨。都说新君是个豁达成稳之人，现在塞女儿过来，再不济，也不会有性命之攸，一本万利，何乐而不为呢？”元霖直起腰，平安赶紧按揉了两下。

    “娘娘反正是当不成皇后了，也不想当太后。瓶儿特地跑来问我，若是皇后娘娘成了太后，沈小妃是不是能当太妃？这沈氏葫芦里卖的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想当太妃。杜太后说沈小妃年幼，还是留在宫里吧，兴许闵王喜欢呢。这话，自然是沈相的意思，我看她沈氏留在宫里，是想当未来的皇后。”平安鄙夷的望着隔壁暮芳宫的屋檐，跟她们做邻居，也是晦气，一个月喊了两回自尽，至今也没死。

    “平安，莫与人争执，我们元氏，谁都得罪不起。若是她三番两次来拉我下水，我也是不会客气的，没心情陪她拿捏太后。”元霖叹息，这沈氏，隔不久便闹一场，要死要活，却不见真的去死，却次次拉着元氏过去见证奇迹。

    “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沈小妃她上吊了！”暮芳宫的瓶儿着急忙慌的跑进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救下来了吗？”元霖皱眉，轻轻将铲子放下，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救是救下来了，恐怕凶多吉少，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瓶儿的泪水，及时的掉了下来，也可能是自己用手搓疼了，终于是下来了两滴。

    “平安，披肩拿上，我们过去看看。”元霖拿起手绢，擦了擦手，让瓶儿先走。

    “又来？真不怕死，万一演砸了，可别拖累了咱们。”平安愤愤不平，一边走，一边给元霖穿披肩。

    “她自然不会演砸，那瓶儿，可是换了三茬主子了，哪个没在圣上面前争宠假死过？咱们也不能演砸呀。沈相留着我，不就是沈小妃需要观众吗？她要演，我就看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后宫的人，又不能跑去灞桥看那些大臣的戏。”元霖停下步伐，端正脸庞，让平安给她弄乱一下发丝。

    “哎！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元霖说完这句，就不再吭声了，直接找了凳子，自顾自坐下。

    王太医在那里诊脉，可不就是，死不了，就等着王太医来了才开演呢。

    平安看了看这房梁，暮芳宫的房梁倒是不错，挂个七尺白绫，一个15岁的女子就能够得着。不像她们静宁宫，房梁老高了，论自杀，只能吞金，割脉，撞柱，想想都疼。

    对了，沈小妃上回自尽，不就是吞金吗？那么大根金条就往嘴里塞，王太医没费什么力气就抠出来了。知道的，以为她吞金，不知道的，以为她只是饿极了，穷得只剩下钱。

    “这回有点疼，勒出痕迹来了。”平安上前瞅了一眼，退后两步禀报给皇后。

    “嗯。”元霖看了看桌面，平安赶紧倒茶，还要一会儿，不如喝一盏茶。

    “慢点儿，娘娘。”平安吐了吐舌头，忘记提醒皇后了，这水烫得很。

    沈小妃还算懂事，知道皇后要过来看戏，连茶都上了新烧开的水，差点就烫着元霖的嘴了。

    “王太医，如何？”元霖放下茶杯，说第二句台词。

    “哎，胆子太大了，还好护卫救下来了，再晚一步，就一命呜呼了。这个伤，得一个月才能消除，若是被闵王看见，恐怕要生气。”王太医看着缓缓睁开眼的沈洋，摇头叹息。

    “平安，等会儿回去，将我柜子里的丝巾盒子端过来，让沈小妃选两条，遮挡那脖子的印痕。过一会儿，恐怕后宫的人，都要去迎接闵王入宫。”元霖喝了茶，不错，虽然烫，但是回甘呀，看来沈洋陪着梁曼睡了一觉，还赏了些交州茶叶。

    “皇后娘娘，我祖父，不许我死，可是不死，我有何面目见闵王啊。”沈小妃的演技比瓶儿要好，泪水说来就来。

    “平安，去柜子里找找，去年圣上赏的面具，有那没脸的吗？我记着有一个，只开了两个洞，其他五官都没有画，想来可以表达沈小妃的意思。那闵王见了，就不会多问吧。”元霖关切的看着沈洋，手里却把玩着杯盏。

    “不用了，皇后娘娘，见闵王，戴面具不合适。那丝巾，随便拿一条过来，就好了。瓶儿，楞着干吗？”沈洋被皇后揶揄，恼怒不已，那脖子更疼了。

    “是。”瓶儿站到皇后身边，却见皇后不紧不慢，又倒了一盏茶，悠哉游哉喝了，这才起身。

    “皇后娘娘，稍等。”沈洋见皇后如此拖沓，心中来火，这皇后，摆谱呢。好，很好，沈洋一骨碌爬起来。

    “王太医，麻烦你了，先回吧，若有不舒服，我让瓶儿再找你。”沈洋轻轻触碰自己的脖子，看着铜镜里的影子。

    王太医点头，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这是你大哥，宫门令元昊给我的。他说你不收，今日，我替他再送一次。”沈洋从铜镜背后，拿出一柄匕首，上门镶嵌的云州宝石，熠熠生辉。

    “你怎知，那日不收，我今日便会收？”元霖不屑的回头，看着沈洋手里的匕首。

    “你当不成太后，如何自处？我祖父，赢了，你依旧是安乐侯夫人。我呢，今日，就是闵王王妃了。”沈洋小妃邪魅一笑。

    “哦，王妃？我朝好像还从来没有沈氏当王妃呢，那我真要恭喜沈妹妹了。不过，王妃假死的戏，演得实在太差，本宫都忍不住想亲手调教你一番。瓶儿，帮个忙，将王太医喊回来！”元霖命令的眼神看着瓶儿。

    “瓶儿站住！不许去！皇后娘娘，你别欺人太甚，我的奴才，只有我能使唤。我祖父说，你已经不是后宫之主，让我表面上客气些便好。你的小命，在我们沈氏手里，你只需要将今日我自尽的事情，告诉杜太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方才，何必言语讥讽我，惹我不快。”沈洋怒目而视，这皇后，不过是让她配合看戏，怎就这么没耐性，全然没了往日的好脾气。

    她不会真以为，她能当太后吧？

    “瓶儿，你以前的主子，有没有玩过这种死法？”元霖将匕首拔出来，对准自己的左手脉搏，一刀下去。

    “王太医！王太医留步！”瓶儿慌忙跑出去，踉踉跄跄。

    “你要干什么？！”沈洋退回床上，捂住自己脖子。

    “来人呀，皇后割腕了！皇后割腕了！”平安赶紧大喊大叫，却不是迎接匆忙返回的王太医，而是冲着暮芳宫的婆子，丫鬟，护卫，一路喊到大门口，扯破喉咙的喊，将巡逻的禁卫军都招了进来。

    “皇后娘娘，你这是何苦呢？！”王太医看着裙摆上都沾满鲜血的皇后，赶紧扯了那白绫给她压住伤口。

    “太医，沈小妃尚且念着圣上的恩情，本宫，岂能不念夫妻之情呢。闵王入宫，迟早也是要处置本宫的，何必脏了闵王的手，本宫自裁便是，你不用费心救我。反正，沈小妃这里，随手就能找到一柄匕首，我也就省得再去找我娘家人帮忙了。”元霖咬着牙，镇定自若的看着太医处理伤口。

    “沈小妃，这匕首，你从哪儿来，还哪里去。若是杜太后追究起来，不是给沈相惹麻烦吗？还望皇后娘娘恕罪，饶沈小妃一命。”王太医愤怒的看着沈洋。

    “娘娘，饶命！”沈洋方才见那血飙出来，吓傻了，此刻被太医提醒，一阵后怕。她扑通跪下，战栗不已。

    这元氏，竟然如此刚烈，连自己都敢扎的人，难道就不敢杀她沈洋吗？

    “你的命，是沈相掌握了，我的命，我自己把握。沈小妃，咱们同病相怜，你若是客气些，不去沈相面前撺掇，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好好的当闵王的新宠。再过个把时辰，闵王就进宫了，你赶紧收拾收拾。那丝巾，我自己要用，就不送你了。”元霖的嘴唇都咬破了，那伤口，依旧疼得厉害。

    “是，皇后娘娘。”沈洋不敢起来，只是低头跪着。

    “太医，麻烦移步，回静宁宫，我冷得很。”元霖身子一抖，打了个寒战。

    “来人，扶娘娘回宫。”王太医喊了门口的丫头进来，搀着皇后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