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山海经异兽录

第二十一章 鲧

    东夷王室的两兄妹在犬戎相聚,这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不仅如此,他们相会的地点,还是老犬戎王验犹给东夷有鬲氏前公主封氏修建的石屋。

    两国征战多年,尤其是有鬲氏,地盘与犬戎毗邻,所以几乎每年都会与犬戎交兵。然而,风云变幻、世事难料,在东夷王子伯益和犬戎王狻猊的推动下,两国终于迎来了一个罢兵休战的机会。

    伯益看着女娇进来,怀中有千言万语,却一时全都哽在咽喉,不知说哪一句好。二人分别不过两月,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这两个月,他们都离开了东夷王宫那个安乐窝,经历了世事沧桑,其中的甘苦只有他们自己知晓,女娇的肤色比以前黑了,伯益也瘦了许多,但两个人都变得成熟了。

    女娇缓缓走到伯益面前,突然叫了一声:“哥。”

    这一声呼唤,对伯益来说,无异于上天赐予的最贵重的礼物。他很想将妹妹揽在怀中,大哭一场,但最后却只是轻轻“唉”了一声。

    “摇光都跟我说了,你为了救父王,涉险前往青丘山,”女娇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伯益,从此以后我女娇对你算是刮目相看啦!”

    伯益克制住自己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叹息道:“娇儿,让你叫哥哥真的就那么难吗?”

    女娇顽皮地笑道:“哼,刚才那一声是奖励你这次的功劳,以后还想要我叫,就要看你的表现啦。

    伯益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用哀求的口气说道:“我本来就是你的亲哥哥嘛。”

    女娇看石屋内有木榻,便坐了过去,道:“好了,先不说这个,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费哥哥在哪里吗?”

    伯益一愣,道:“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女娇急道:“我不是说他这个人,我说的是他的精魂去哪里了?”

    “精魂?”伯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反问道,“人死以后,真的有精魂存在吗?”对他来说,虽然奇禽异兽乃至怪人山魅见过不少,但鬼魂之类却从未亲眼见过,全是道听途说,平日谈论或可随口一说,但内心深处却是半信半疑,所以一旦女娇说起兄长费这个具体的精魂,他便惶恐了。

    女娇这时也懒得和他争论鬼神有无,直接道:“人死后精魂通常会进入幽冥国,但我师父女戚告诉我,费哥哥的精魂不在幽冥国,我问她费哥哥去哪儿了,她叫我问你。”

    伯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写满了疑惑,过了一会儿才道:“飞天女巫真这么说的,她让你问我?”

    女娇发现伯益还是像过去一样,那么不干不脆,不禁生气道:“那是自然,我骗你干吗!”

    伯益犹豫道:“说得也是,这么说来,当初真的是费哥哥来找过我?”女娇见伯益这样说,知道其中定有隐情,忙催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跟我讲,快一点!”

    于是,伯益将公子费遇害后,自己做的那几个奇怪的梦讲给女娇听,然后又道:“自从离开偃城以后,关于巨人的梦便消失了,反而经常会梦到费哥哥跟我说着说着话,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举着剑想要杀我。可是,那个人我也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

    女娇听罢暇嘴道:“费哥哥太偏心,为什么总是托梦给你,一个梦也不给我。”

    伯益安慰道:“也许是我体质弱,费哥哥才能接近我吧。”

    女娇点头道:“也许吧,你说说看,后来梦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之前飞头和巨人的梦都应验了,后面这个应该也是费哥哥给你的警示。”

    “那人高高大大,看上去很强壮的样子,通常他一出现我就给吓醒了,”伯益道,“而且,自从被防风兄弟捉住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梦到过费哥哥,你现在要我说,我也说不上来。”

    女娇原本还想回东夷后请巫祝与公子费通灵呢,伯益却说公子费已经不再托梦给他,不款急道:“怎么会,怎么会,费哥哥怎么会不再托梦给你了呢?”

    伯益道:“我觉得可能跟那个神杖有关系。”

    “神杖?”女娇道。

    伯益道:“是啊,我离开偃城前,曾经去拜访过老巫祝,他把自己的神杖给了我。自从有了这个神杖以后,我每次梦到费哥哥,醒过来都会看到神杖上的宝石发光。后来逃跑时神杖弄丢了,就再也没有梦到费哥哥了。”

    女娇气得在伯益胸口捶了一拳,骂道:“你,你怎么这么笨呢!”不过,随即想想,也不能怪他,即便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于是又安慰道:“算了,反正还要去青丘山,路过女娲神庙时,在附近找找看吧。”

    伯益摇头道:“恐怕那神杖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了。”

    女娇问道:“什么意思?”

    伯益并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这次去尸胡山,找到飞羽了吗?”

    女娇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飞羽的?”

    伯益微微一笑道:“我是你的亲哥哥,你心里想什么,我自然知道。”女娇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他耍贫嘴,便将自己离开偃城一路上的经历讲给伯益听,不仅把飞羽告诉她的事情讲了,还讲到了在黑水大泽偶遇到玄武大神的事情。她之前怀疑是母后密谋杀死了公子费,因此对伯益也颇有芥蒂,但自从飞天女巫告诉她,姑莱王后不可能杀公子费,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现在又得知母后居然让伯益冒死为父王求药,更觉得自己之前所想很是幼稚,故而已经彻底释怀了。

    伯益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公子费是为了给自己上尸胡山采药而死的,他听完女娇的讲述,始终一言不发。他自幼独得母后之宠,对公子费这个哥哥虽然不曾有越礼的行为,但却从未真正亲近过。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公子费对自己这个异母弟弟是何等用心,甚至死后还在拼命保护自己。想至此,他不由得潸然泪下。

    女娇不了解伯益的心情,待讲完才发现他眼眶盈泪,不禁诧异道:“伯益,你是个小姑娘吗?你怎么又哭上啦!”

    伯益抹掉脸上的泪,道:“祸起萧墙,玄武大神说得没有错,王城之内的确有人密谋了这一系列事件!”说到这里,他脸上起了微妙的变化,原来的悲戚之容化为了愤恨。

    女娇见状,忙问道:“你知道凶手是谁啦?”

    伯益摇头道:“能干成如此轰动天下的大事,绝非一人之功。他不是凶手,却比凶手更加可恨,他是我们东夷的奸细!”

    “是谁?”女娇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忙问道。

    伯益回头看了看,凑到女娇耳边轻轻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女娇惊道:“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是奸细。”她连自己的母后都怀疑过,可是听了这个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伯益面色沉重,低声道:“你想想看,除了父王和母后,还有谁能让费哥哥为我去尸胡山采视肉。我的身体一直由他调理,父王、母后,以及费哥哥,他们全都对他信赖有加,只要他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视肉可以治我的体弱,费哥哥必然会去为我采药。不仅如此,青城之事也与他有关,青城虽是母后选用,却是他引荐的。先是密谋杀死费哥哥,随后又毒害父王,现在又来害我,其心何其毒也。”

    女娇道:“可是他与父王情同手足,父王视之为股肱,一向礼遇有加,他为什么要害我赢氏一门?而且,那饕餮与穷奇,皆为上古凶兽,怎么会听他摆布?”

    伯益播头道:“我也不知道,有很多事情尚且无法解释,目前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既然要害父王,为何又要搬出风大师救父王呢?”

    女娇眉头紧皱,问道:“如果真的是他,你打算怎么办?”

    伯益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治好父王的病,我们分头行动,我和吉光跟防风一起去青丘山,你带着那两个家奴回偃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目前我们只是凭空猜测,没有丝毫证据,不能打草惊蛇,即使是父王和母后也不能说。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风大师商量。”

    女娇颇为不满道:“为什么让我回偃城,你去青丘,你手无缚鸡之力,我……”

    伯益拉住女娇的手,认真地说:“因为我是你哥哥。”

    女娇似乎被打动了,也不再强词夺理,道:“那好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我,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哥哥了。”

    伯益道:“犬戎不宜久留,我们天明便动身。我们先一起去有高氏找封弟能,然后再分头行动,一来交代他与犬戎罢兵之事,二来让他派人送你回偃城。”

    女娇道:“我不用他送,有鬲氏与犬戎仇深似海,恐怕封弟能不肯罢兵。”

    伯益道:“这倒不用担心,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亲弟弟,有封老夫人居中调解,自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兄妹俩商量妥当,又说了几句闲话,女娇便回自己的卧房休息了。

    虽然伯益已经一天两夜没有合眼,但他似乎在被囚禁时睡得太多了,现在不仅不困,反而还很兴奋。他看着女娇走进晨曦给她安排的石屋,悄悄叫上天狼来到湖边。湖边停着一条小木船,是晨曦事先备下的。

    伯益对天狼道:“上船。”

    天狼一个飞跃便跳到船上,伯益解开缆绳,划动木桨向远处的湖心岛驶去。他们并没有登岛,而是绕到了湖心岛的后面,巨人防风正半个身子泡在水里,头枕岛上的大石呼呼睡大觉。虽然东夷与犬戎暂时和解,但伯益不想让狻猊见到防风,因为难保他不会为了讨好长狄,对防风赶尽杀绝。

    伯益将防风唤醒,让天狼带着他,绕开犬戎的中军大营,先去尸胡山等着。如果要去有鬲氏,必定会经过尸胡山。防风虽然懵懵懂懂,却很听伯益的话,用手托着天狼着湖水向西走去,湖水仅没到他的腰。

    办完这件事以后,伯益又划着船往回走。皎洁的月光铺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木桨拍水发出哗哗的声响,湖心岛上的地牢已空,静无人声,伯益的心不由得也沉静下来。仔细回想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简直恍如梦境一般。尤其是女娲神庙那个可怕的雷雨之夜,穷奇凶兽恐怖的样子至今仍让他心悸不已。也不知父王和母后现在如何,父王的蛊毒是不是又重了,那个幕后黑手自从派出青城还有没有后续的动作?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岸边,伯益这才惊觉,岸上居然站了一个人!他仔细辨认,原来是晨曦,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明天就要走了吗?”晨曦问道,语气颇为冷淡。

    伯益将小船靠岸,缚住缆绳,说道:“是啊,我…”

    还没等伯益说完,晨曦突然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道:“我,我要跟你一起走。”

    “可是,可是,犬戎女人不嫁外邦……”伯益迟疑道。他这一生,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子像这样耳鬓厮磨过,心里不由得像击鼓一般,咚咚直跳。

    晨曦见伯益没有拒绝,更加大胆起来,说道:“没错,犬戎女人是不嫁外邦,可犬戎却没禁止女人找外邦情郎,公子,你,愿意做我的情郎吗?”

    伯益被这个大胆的表白吓住了,想动又不敢动。情郎?这个词汇离他是那样的逼远,然而却又是那样的神秘,充满着无穷的诱惑力。他的眼前浮现出老师子献的谆谆教诲,浮现出母后慈爱的目光,以及父王威严的面庞。然而,这一切都被“情郎”这个词给击溃了,他们都在伯益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伯益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自己被一只细嫩滑溜的手牵引着,走进了一个无边的大帐。

    第二天早上,伯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帐篷里,身上盖着锦裘。旁边烧着干燥的牛粪,暖烘烘的,晨曦却不见了踪影。回想起昨夜,他羞得面红耳赤,幸亏她一早就离开了,否则还真是无颜以对。他猛地擦起锦裘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居然一丝不挂,急忙又盖住身体,四下寻找自己的衣服,见它们凌乱地丢在木榻旁,忙披着锦裘,一件件捡起来,刚要往身上穿,却听帐外传来女娇的声音:“伯益,伯益,你在里面吗?”伯益大气也不敢出,轻手轻脚地拎着衣服回到卧榻,赶忙穿好。女娇又叫了两声,见没人回答,喃喃自语道:“晨曦那小妮子,居然敢骗我,找她算账去!”

    女娇刚一转身,突然发现帐帘挑开了,伯益从里面走了出来。女娇见状,问道:“咦,你果然在这里,刚才听晨曦说我还不信。你怎么跑这儿睡觉来了?”

    伯益一脸尴尬,忙掩饰道:“嗯,那石屋晚上有些冷,便让他们找了,找了个帐篷。”他怕女娇再追问下去,忙转移话题道:“大家都收拾好了吗?咱们这就出发吧。”

    不料,女娇却道:“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伯益一惊,问道:“为什么,难道是狻猊他.....”

    “不,不是,是三苗国那个鲧大人来了。”女娇道,“而且,他身边还带了一个怪物。”

    伯益心下一惊,他听天狼说过鲧大人要来的事。虽然三苗与东夷并非敌国,但东夷在丹朱与大舜的王权争夺中,更偏向大舜,所以鲧大人此来,定是为了说服犬戎对抗东夷,如此难保狻猊不会被他说动,再生异心。早知如此,昨夜动身就好了。

    这时,伯益见妹妹脸色有异,忙问道:“跟鲧大人在一起的是什么怪物?”

    女娇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穷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