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残明

决于庙堂(上)

    朝鲜特使,这次朝会的主角,一脸焦急,可以说是把“进必趋”发挥到了极致。小碎步走出了令刘陵感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进到陛前,如年糕般直接噗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陛下,请降隆恩,发兵救救朝鲜吧!”按理说朝鲜可以说是最懂得大明礼仪的国度,从其小中华的称号上便可看出。如此不顾朝仪,可以看出特使已经急火攻心,朝鲜也已经陷入危急了。

    按理说,这时候后金应该还没有对朝鲜用兵,但听到接下来朝鲜特使的泣血陈述才知大概这正是自己带给这个时代的改变,不禁有些觉得好笑,又有几分感慨。原来萨尔浒之战中,因为自己帅部突围的影响,在当初攻打东路军时后金提前包抄了东路军通向大明的退路,以至于东路军残部除了被自己收编的三百余人多数都逃向了朝鲜。明朝是朝鲜的上国,加上逃兵中还有不少朝鲜自己的士兵,朝鲜方自然接纳了溃兵。可这在后金看来,朝鲜先是出兵参战又接纳明国溃兵,可是实打实的对后金的挑衅。这样,后金与朝鲜结怨日深,讨伐朝鲜也有了名义。再加上后来开原城下在刘陵手下后金损兵折将,粮食又被运走造成粮食短缺又没有如历史上一样屠城减少人口,粮食缺口更大。最后的导火索则是熊大人把辽沈守得滴水不漏,让后金分毫落不得便宜,后金自然要把怒火撒向朝鲜,大肆掠夺义州更是南下朝腹地烧杀劫掠。老奴时期后金做强盗可是相当专业,所有男性杀光,更甚于虐杀和让幸存者捡箭用来杀自己。即使对女性,也是除了年轻貌美的全部残杀,貌美者则轮为其泄欲“工具”,所过处尽皆焚为废墟千里绝烟。朝鲜的棒子兵怎能和凶残的后金兵力敌?朝鲜赤地千里的惨状下,也难怪这位朝鲜特使如此焦急,若不是要遵守大明基本秩序,想来若早一日能钻狗洞爬进大明也是愿意的。

    朝堂上,独相叶向高在万历的授意下,根据明朝当前的境况委婉的推辞援救朝鲜。但要面子著称的大明即使在在不甚好面子的万历一代自也不能露怯,天朝上国的气度不能丢,这又让叶向高在驳朝鲜援救之请时十分无力。朝鲜使臣则依据大明朝鲜宗番两百年,世代相忠相护(动作偏指一方),又援引任辰之乱大明出兵的先例一再提请。殷殷之情中自带三分凌厉,又不失对大明的尊敬,不仅让刘陵越加关注其身份,更说得一些大明朝臣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久不上朝,一上朝就遇到这等事,因为万历帝开始不常带冕旒,可以清楚的看到万历的脸色都黑了许多。动之以情后,这位使臣又开始晓之以理:“外臣金尚贤,虽以下愚之资、鄙陋之身亦知当下后金乏粮,士卒疲战,苟其盗粮饷于朝鲜而纵兵以复其士气,则辽东之祸难以卒定。苟得天兵卫朝鲜,朝鲜得免于燹祸,辽东之患,靖速矣。”一番话说得满朝大臣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再推却。

    但最令刘陵动容的不是他的言语,而是他的身份——史称朝鲜文天祥的金尚贤。一生主张抗击清朝到底,在面对清朝让朝鲜国主裸体光头爬出城门,接受满清贵族骑乘之屈辱才能投降的屈辱提议时,他更是手裂和书刺杀丧权辱国的君主。其人刚直,虽乏权变但并不缺乏智慧。这时他本应因为构陷赋闲在家,也便是有此等危急才用他出使。当下无论是为了大明,为了自己的计划能够实现还是仅仅为了保住这位使臣在朝鲜的地位刘陵都不能再熟视无睹了。

    在殿阶下的刘陵左移一步,拾级而上,在大殿左门门槛外大礼拜下:“臣刘陵有言欲禀,请奏于事。”万历一脸惊讶但很快恢复正常,叶向高看了看万历的脸色随后对刘陵说道:“陛下愿免你无礼之罪,你且说说有何见解。”刘陵向皇座上的万历帝再拜,“当下朝鲜之事不当发兵。”此言一出,不但朝鲜使者脸色铁青,一众朝臣也露出惊讶之色,万历皇帝脸上更是阴晴不定,“难不成他敢把我朝的虚弱给兜出来不成?”。“建虏出兵,意不在占有朝鲜土地,有我军驻广宁阻敌,当下建虏也无力经营所占之土地。所以如微臣所料不差,建虏出兵唯在劫掠,如先汉匈奴故事,不及大兵起行,建虏已退。”这一番话下来,朝庭大员和万历的脸色才稍稍回缓。“但若虑长久,朝鲜处建虏兵锋之下,纵使我军驻广宁有阻敌之效朝鲜仍罹兵祸之忧。臣请水师袭扰、驻兵朝鲜协防、敌后立军、增兵辽沈、外联察哈尔多措并举令敌首尾不能兼顾,东西左拙右支,朝鲜之困自解。排此,臣请移一书于朝鲜明告君民,解其虑忧。”这其中最后一句刘陵却是专为眼前之人加上的,有此书才显岀使成果,有功无过。照实说刘陵越级发言本就不合规矩,此等话语更是僭越,只是当下不得不发。为免一些认死理的老官僚将火烧到自己头上,刘陵特意称用六部或者内阁的移文而不是皇上直接降诏书,虽然后者想来才是最后的真实举措。

    “便准依此授理,交兵部、户部议定实施。移文便免了,朕亲诏以慰。”万历皇帝的声音在这次上朝中响起,毫无疑问,刘陵这番举动已经达成了简在帝心的目标,不禁心中一阵窃喜。“朝鲜使臣可还有欲禀朕的?”万历与崇祯不同,素不喜于群臣商量,意定便决,这番话语已经是在送客。金尚贤已知此刻援兵无用,又得了大明的保证,自无再诉求,告退回国。

    此时万历见颇守规矩的女真七部使臣献过贡品后仍在殿下等候,便挥手挥手,陈矩——随着万历上朝的大太监,随即一挥拂尘“宣女真七部使者觐见”七部来人一生活于孤岛荒蛮,随刘陵来繁华的京津已是震撼不小,进这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毕竟即使崇祯年间也没有晚期那般既土气又死气更况这表面还很繁荣的万历年,更是惊叹无以复加从进来无不战战兢兢。此刻进殿,被忠臣乃至只有传说中才能听到的世间的主宰,皇帝所注视即使提前做了很多心理准备还是头都抬不起来腿脚发软。匍匐在地,参见之声都带着颤音。万历对此倒无甚好怪,不少蛮夷部落皆是如此,只是完成礼节后七部异口同声请求刘陵留驻苦叶让万历不禁皱了皱眉头。

    刘陵心中也暗糟,早先布置如此对于自己能够实现请求十分重要,但现今已经多方保举,自己也出了风头的情况下再有此举不但多余更是容易让皇帝生疑心病。很快早朝结束,苦叶相关之事并未提及。

    刘陵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馆驿,倒是不出意料的得到了赴乾清宫参加午朝——万历皇帝与近臣商议真正重要事务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