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残明

集兵

    自天启二年八月初刘陵完成机构整编开始,整个军镇逐渐步入正轨。

    刘陵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军镇的管理却日日向好。专人有专责,事务不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财政、税收、人力、生产都有了秩序。随着职业的专业化分工,人们也能安于本职、专于本职,提高了效率。

    经过天启二年八月至天启三年三月末的建设,苦叶镇的实力得了快速发展。屯田开拓在开春播种前完成,镇北城的城墙也终于被筑成,无论战兵民兵都完成了相应的训练,红夷大炮和棱甲也都完成了规模化生产。

    修筑完成的镇北城分内外两城。内城城墙厚五米,城高十丈有余,城池大小三里见方,内以巨石外以包砖,坚固程度可与京师城墙相较。有四门,其上是高三丈的城楼,城楼是有巨大的炮口,其中更有如荒古巨兽般的红夷大炮。

    内城中央是先前修筑的规模不小的衙署区,只是用料并不如寻常官府般好,做工也较粗糙。但那高耸的身影、粗犷的风格还是将震撼带给了观看的每一个人。它,也是苦叶镇权威的象征。

    除衙署区外,内城也是战兵及家属的居住地、新兴办的戏台等娱乐场所所在地、官府和私营两市所在地。城中有三纵三横大街,城头和街头都有衙兵巡视,维持着安全和秩序。

    外城厚三米,高五丈,周长五里见方。外城开九门,每门上有城墙,下后壕沟,后有翁城,形成了完整的城防体系。外城城楼上也架起了红夷大炮,城墙上也有凸出的弗朗机炮位。

    外城被分为四个大小不等的区域。最大的西北区被用于军械生产,从铁器、火药这样的基础工坊到铸炮、远程火箭、神机铳、棱甲这样的对技术水平较高的工坊再到军用水壶、马蹄铁、战袍这样的配件生产工坊一应俱全,星罗棋布于这片接近外城一半面积的区域。

    其中刘陵提出的棱甲是于刘陵回到库页岛后才开始生产的新式盔甲。其头盔样式形似将明清铁塔盔缨枪缩小的头盔,但其并没有采用布面甲加铁钉作为盔甲的主体,而是通体精钢打造内衬棉层;同时,其面部也未完全大开而是只留眼部和呼吸所必要的条状空隙;至于颈部防御,则和明清铁塔盔一样采用多层布面护颈,所有措施都最大程度提升在受到攻击时士兵的生存能力。

    其最核心的部分在于胸甲——这也是其棱甲称呼的来源。其胸甲为缓和斜度的多棱状精钢甲,中心则为厚实的护心镜——有些后世俄式坦克的护甲。胸甲程环装护住前胸后背,两侧和后背接合处用到了多层布面甲,在背甲大面积甲片上则使用了便于活动的扎甲。

    在需要进行弯曲活动的腹部,棱甲采用了以麻绳相交错编织形成的厚厚的麻甲,这种甲胄在抵挡火器和弓箭攻击时因粗麻绳的坚固和较大的厚度效果较好,同时因为其麻制的特点,在便于快速俯身的同时较为轻便舒适。在其相应的后背部分,则是直接使用了多层布面甲与之前后相连形成一体。

    肩甲较为简单,是贴合大臂形状的单面铁片,安装在胸甲上与之一体。在护臂,这一部分盔甲省却的环节,棱甲采用多层牛皮缝合形成厚实的皮甲防护。有了多次上战场的经历,刘陵深刻是认识到了,在拼到的过程中小臂是一个极其容易受伤的地方,而一旦受伤就会失去反击之力,故在此处刘陵极为重视。

    在甲内刘陵设了内衬,为外牛皮内棉甲的内甲,厚约两指。在坚实外甲的防护下配合内甲的缓冲,全甲防护力已经接近后世减配的防弹衣,胸甲部分在应对冷兵器时甚至能超越后世精良的军用防弹衣。

    步兵与骑兵甲的差距最多的提现在下摆上。步兵甲下摆较短,为皮免复合甲,为一个整体。骑兵棱甲则甲分左右两片,下摆长至过膝,在皮棉复合甲基础上增加了内置铁网和外置甲钉,使其防护能力达到了皇太极时期清军正甲水平。为了防止士兵腿部受到攻击,无论步兵骑兵均设小腿部皮甲。

    为了帮助少数额外加铁甲的重甲兵长时间静止站立,在刘陵的指示下,棱甲还开发了支撑架,可在静止和抵御骑兵冲击时使用。将一体化的甲身重量和冲击力部分通过支撑架传导到土地上,减轻士兵压力。

    整副盔甲使用了大量精密打造的部件,用后世话说“没有坚实的供应链基础是支撑不起来的”,而正是刘陵长久对搜刮、训练、管理、激励工匠的重视才有了今日棱甲等站在时代最前沿的器具。

    城西南,外城第二大区域,被规划为工匠及屯田农兵以及其家属住宅区。

    城东北,外城第三大区域,是仓储区。除了必要的十日粮草和现金银存于内城外,全镇大多数物资都囤积在此处。

    城东南,则是专门为未婚少女们开发的区域。其中所有房屋均为镇产,并不允许为私产,这些未婚而又无镇内家庭依托的撤出少女在此暂住,十六岁以下接受军阵的供养,十六岁后未出嫁者则要用工作换取居住的资格和一切开支如加入军医、维护陵园、抚养还未长大的孤女等。

    在城外的后山,也是陵园所在地也并非不设防。在其附近驻扎了苦叶镇步军大营,在制高点则设置了炮兵阵地,有最值得信赖的炮兵常驻。

    城南为苦叶港,宽达十里有余,规模上已经超过天津港。水深港阔,定时清淤,有两侧山脉屏蔽,是良好的静风港,只是冬季会上冻,无法使用。

    镇北城坐于全岛之南,在其北则分布着六寨,设立屯田——即使不适合屯田也要进行战马、牲畜的养殖,依托生产发展红兵,镇控全岛。

    库页岛,与戚金主持的努尔干都司(庙街)地区和张立万、毛文龙主持的南部大明朝鲜接界地区、旅顺、诸岛构成的东江体系共同形成了苦叶镇的辽东战略格局,也是西征前苦叶镇——辽东第二大势力的全部掌控之地。这一格局,也可以说是自己四年多创业历程的一个总结。

    其间,卢象升在监察职位上连斩三名心存不轨的女真部落贵族,又检举了十余名贪脏不法的吏员。肃清全岛风纪同时,也让自己由初出茅庐的全凭一股冲劲渐渐变得越发老辣,追查证据、立威明信越发的有手段。

    其除了出巡监察之时,大半把自己泡在军营中,训练手下的士卒,实际上也在训练自己。

    从刘陵处,卢象升逐渐学会了宽严相济,以情治军,治军治魂的治军方法。这一治军方式也是他历史上的所采用的,与袁崇焕的重赏罚、严纪法以刑威治军的治军方式为明末治军两流。

    常日与军士摸爬滚打,他与士兵高度共情,甚至参与士兵每一项训练与士兵同衣同时。他也关切士兵的生活和关系,种种小节上,远超刘陵的投入。这些带来的则是这支新兵以极快的速度有了目前只有刘陵麾下才有的凝聚力。

    在崇祯三年大海化冻之际,卢象升请命出击。乘船来到了与后金交界的努尔干地区,进攻后金北四寨。

    战中,他以盾兵配合火铳兵掩护数量并不多的弗朗机炮队靠近到寨墙二百步,在步军的协同掩护下,用火炮轰击先前亲自侦查获取的寨墙弱点一举突破。

    在寨墙倒塌后,卢象升披重甲,先登而入。戢陌槊中单用陌刀一段,大开大合,劈开了封口的后金战兵。随后,其率领的士兵跟随主帅同进,短短半个时辰就荡平一寨。卢象升挥舞的带血大刀成了无数后金士兵人世间最后的印象……

    连下两寨后,其余两寨被加派人手。认清局势的变化,卢象升并没有拘泥于强攻而是转换思路。卢象升先是率领精英小队隐于山林险要处,多次伏击补给车队,得手便一把火烧毁,避免延缓了自己军队的行动。在寨内得到三月之粮后,卢象升又率部深入敌后,在本来后金以为“安全”的地方出现,一时搅得后金鸡犬不宁。

    半月之间,卢象升斩获虽只有四五百,却让后金风声鹤唳,以至于努尔哈赤都不得不重视起来,下令北路全面防守——而这正式刘陵对漠北征服之战的最好掩护。

    卢象升用后金的血让自己成为了后金北路军心中的梦魇,也让自己从徒有韬略转向越来越能根据战场形势灵活决策,其麾下在经过多次白刃见红的胜仗后更是摆脱了恐惧的心理,增添了一股威势。

    卢象升的功劳刘陵并没有像自己接下来准备进行的行动那样瞒报,而是全部如实报上,卢象升在后金北部边境山区的袭扰战也有了它的正式名字——外岭大捷。

    就在卢象升出征前,刘陵安排了有功将士和适龄少女的又一次相亲。在这个场合下,不少失去丈夫的十六七岁的守寡少女不禁泪下。

    她们想起了她们去寻那如意郎君时的情形,想起了少到每一天都弥足珍贵的相处,想到了每一个幸福的时刻,也想到了那冰冷的通知书……她们有的不识字,但都知道那一纸文书和三十两白银意味着什么……

    伊人已逝,郁郁终生,是她们中大部分人的命运,即使秦银屏带人去开导,还是有不少封建观念浓厚或者深情的少女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去地下伴他们的郎君去了。

    这个时代,纯良的少女不会认为三十两白银可以与自己所托的丈夫相比,更不会盼着自己丈夫死去。“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是他们和她们的不幸。刘陵非不伤于此,但更清晰的知道,眼下只有靠这些英勇的战士、善良姑娘的牺牲才能救这天下。

    不少逝去战士的遗腹子保留了下来,刘陵和秦银屏对其分外关心,尤其是秦银屏,每一个婴儿的夭折都像在挖她的心头肉。刘陵甚至听到过她喃喃怎未给赵英留下一个孩子,自语间,泪已下。

    顶着巨大的财政压力,刘陵高价从大明买入照顾婴儿的所需,又召岛上人协助对婴儿的照料尤其注重消毒、保暖和营养。

    这次大出征前的相亲,也是刘陵要给将士们的一个交代。在征婚前,刘陵将即将出征大战的消息告知了这些有功的将士。在其相亲对象一边,刘陵昧着良心选择了隐瞒,婚后再由这些将士告知他们的新婚妻子。

    出征这天,千家万户走出为出征的将士告别,万人空巷。一些新婚的媳妇成了泪人,一些士兵的父母也与这些出征的将士惜别。这一次出动,除了最前线镇守的戚金部、岛上的衙兵和民兵全部出动。岛上的核心就是将士和他们的家庭全岛上下有共同的敌人,同仇敌忾一点也不过分;也有着相同的追求,希望在乱世中开辟一片可以幸福生活的地方,人心之齐,古今莫出,自有移山之力。

    努尔干都司城,刘陵主持了盛大的出兵誓师之礼,一切已不再简陋,队伍不再小小,但当初的勇气分毫未变。震天动地的誓师呼号既出,军怀必死之心。“出车彭彭,旌旗猎猎”,队伍掀起的烟尘绵延数十里,鼓号中是不见首尾的大军,内含着改变天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