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梅去上班了。

    杨贵芳还在等着自己的回信呢。

    麻青很痛苦。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屠夫，正要把尖刀刺向一个羔羊。

    那羔羊正呆呆的看着自己，眼神都是爱。

    麻青叹气不止。

    看到墙上的诗词，突然想起了高中同学黄海。

    他在谷红原来干过的民营学校当历史老师，个头和长相都还可以，人品比武大松好的多。

    给杨贵芳介绍介绍黄海？

    麻青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还是别介绍了。

    婚姻需要缘分，这种介绍的缘分一般不靠谱。

    麻青昏昏沉沉地在屋地上游荡着。

    他仿佛丟了什么，又仿佛经历了极端的痛苦，可，到底丟了什么，到底哪儿疼痛，他又说不清。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僵尸。

    中午十二点，麻青给杨贵芳发了一条微信。

    “杨大姐：

    昨晚的醉酒给你添麻烦了，抱歉！抱歉！

    大姐，麻青反复以局外人的角度，看了一下自己，觉得还是不适合你。

    你苦苦寻找的肯定不是我，应该是一个稳重成熟的男人，一个现实的男人。

    麻青是一个咬着虚无给黄金都不换的蠢蛋。

    他经常分不清麻杆和银子那个更重，看问题也很离谱，接触长了，你一定厌倦的。

    再者，他已经有目标了。

    大姐，你骂我吧，恨我吧，但是，麻青的心里，你永远是大姐。”

    下午三点，杨贵芳来了微信，是一个流泪的表情包。

    中考结束后的第三天，谷红正在办公室里给麻青布置新的教学任务呢，前台接待老师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校长，不好了，有人来闹事了！”

    “在哪儿？”

    “在大门口。”

    麻青和谷红匆忙下楼，出了大门。

    一台出租车停在门口，车体上挂着两幅标语：

    “唯实教育，大骗子！”

    “骗钱，坑人，吹牛皮！”

    一个穿着出租服装的中年男子，站在出租车前，面对着大街，对着手中的扬声器在高声唱歌：

    “朋友朋友你擦亮眼

    永永远远你擦亮眼

    唯实唯实你大骗子

    实实在在你大骗子

    ···”

    这是歌曲‘龙的传人’的曲调，被这位司机大哥借用了。

    他唱的字正腔圆，有点唱功。

    几个路人驻足观看，对着车上的标语指指点点。

    谷红看了一眼出租车，叹了一口气。

    美女叹气也美。

    麻青上前，拽下出租车上的标语，团成一团，扔进了出租车里。

    司机停止唱歌，对着扬声器大叫道：“野蛮！野蛮呀！”

    众人大笑。

    麻青一把抢过扬声器，转身朝敞开的大门走去，扔给司机一句话：“好汉，进屋讲话。”

    司机吧嗒吧嗒嘴，跟着麻青进了屋。

    谷红看了一眼唯实教育的牌匾，也进了屋。

    她担心牌匾遭到破坏。

    去年中考后，有人向牌匾泼了油漆，这让谷红记忆深刻。

    司机进屋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燃香烟，边吸烟边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看到墙上那些鼓励学习的标语，一丝丝轻蔑从他的嘴角和眼神中同时迸发出来。

    他嗤嗤地轻笑着。

    麻青把扬声器放在了他身边的茶几上，谷红给他拿了一瓶绿茶。

    他旋开绿茶，一口气喝了半瓶。

    出租司机总是饥渴的，他们不敢喝水，因为上厕所不方便。

    见他放下了饮料瓶，谷红道：“大哥，您为啥说我们是骗子？”

    司机指了一下墙壁上的标语，道：“蠢驴变飞鸟，这不是欺骗是啥？你要说‘小鸡变飞鸟’还贴呼点。”

    “大哥，这是善意的夸张，不是欺骗，是和‘铁杵磨成针’一样的道理。”

    “铁杵磨成针，多么愚蠢啊！真是的，这个世界咋地了？怎么总是多数人为愚蠢的少数人买单呢？”

    “我们不愚蠢！”

    “那就是骗子！”

    “大哥，我们不骗人，不是骗子。”

    “那这个总是欺骗了吧？”

    司机说着，拿出了一张彩色宣传单，指着上面的文字，道：“你看看，‘本猜题班可猜对物理探究题的百分之八十，化学探究题的百分之九十’，可我姑娘说，连一个问题都没猜对，这不是骗子是啥？”

    谷红语塞，红唇蠕动，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回答。

    司机露出了一丝得意。

    这是唯实中考押题班的宣传广告，麻青是知道的。

    押题班总共上两天的课，每天五科。

    物理科目的猜题卷子麻青也看过，讲课老师是一个退休的教研员。

    麻青见谷红有些尴尬，便假咳一声，道：“好汉，别的科目我不清楚，可是物理探究题的确押对了百分之八十。”

    “扯淡！我不信。”

    “好汉，中考物理探究考了凸透镜成像、晶体熔化、测量小灯泡电功率三个题目，那个，我们两套卷只猜了四个题目，就包含这三个题目，3除以4等于百分之七十五，约等于百分之八十。”

    哈哈哈······

    司机大笑。

    他是气的。

    他指点着麻青，道：“如果你们就猜了三个题目，都碰上了，那就猜对百分之百了？”

    “是的，完全正确。”

    “笑话！纯粹是笑话！我问你，那内容呢？题目对了，内容不对，就是一个零！”

    “好汉，这个你就是外行了，讲课老师不但会讲解这个题目的十几种可能考法，那个，还会让学生把这个题目涉及的内容回家浏览一遍，这就必保内容的百分之八十了。”

    “扯淡！就是扯淡！大骗子！大骗子！我要揭穿你们。”

    司机咆哮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一把抓过扬声器，起身就要出去。

    麻青轻轻一推，他便倒在了沙发上。

    他忽的一下站起来，胳膊肘撞向麻青，麻青用手一格，他就又跌倒在沙发上。

    “嚯，小子，有两手，咋不去当保镖？”

    “保镖不好骗钱。”

    谷红把麻青拉到一边，朝司机道：“大哥，你又是条幅又是喇叭的，到底想干啥？是想所谓的伸张正义，还是想讨点实惠？”

    司机眼睛一亮，道：“大妹子，挣钱不容易，我们出租司机更难，有时抓一个客，都得遛半天，我姑娘在你这儿补习两天，她说没啥效果，你看咋办吧？”

    经过一阵磨牙，谷红给他退了一半的学费，这场闹剧才结束了。

    司机走了。

    麻青的心情突然暗淡下来。

    刚才为了维护谷红，他说了一些违心的话，说了一些鬼话。

    麻青有些痛恨自己了。

    也痛恨文化补习学校了。

    为了利益，好多补习机构谎话连篇，大话连篇，将自己吹嘘成了神仙。

    他们不但扰乱了正常的教学秩序，还增加了学生的负担，压榨了家长的血汗。

    有些补习机构已经成了社会的毒瘤，如不铲除，对社会的健康发展，必将造成深远的影响。

    哪个学校一开家长会，就会有一二百个发单员站在学校大门口，朝家长怀里塞招生广告，那气势，都吓人。

    麻青真想不干了。

    但是，一想替代自己的老师可能不如自己，便打消了想法。

    其实，麻青是不想离开谷红驾驶的这艘船。

    这是接触接近谷红的最好机会，麻青舍不得放弃。

    谷红身上散发着一种场，这种场吸引麻青的眼球，更吸引麻青的心。

    谷红小提琴的音符已经刻在了麻青的脑海里，随时都会飞出来，绕着麻青，奏出美妙的音乐。

    谷红是大海，麻青甘愿在这个大海里毁灭。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谷红给麻青安排了几个一对一，都是现在初三，下半年初四的学生。

    从明天开始上课。

    麻青给谷红提了几个建议，一是学校宣传广告不要太夸张。二是要求授课老师尽量贴近中考，不要弄偏题怪题难题。三是在收费上，照顾一些困难家庭。

    谷红一一接受。

    晚上七点，麻青来到了卧佛寺附近的真心水煎包饭店，这是舅舅穆斌开的饭店。

    舅母去世多年了，表姐穆凡也成家了，穆风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对象有了，就差住房了。

    穆斌拼命工作，就是为了儿子穆风的住房。

    现在房子太贵，尤其是一线城市，那房价都上天了。

    这儿普通百姓一个人的年收入，都买不了那里一平米住房。

    有人说：累死爹，愁死娘，半生辛苦为了墙。

    这是说住房对人们的压榨。

    太阳还没落山，但，被楼房遮挡着，看不见了。

    天气依然炎热，没有一丝风。

    饭店门前的桌椅空着，几只家雀在桌椅下寻食，蹦蹦跶跶的，很欢快。

    麻青还没走近，鸟儿们便飞了，落到了路旁的树上，叽叽喳喳地埋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