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

    涂莫莫被大姨的质问吓得心都抖了一下，不过也只限这一下。她涂莫莫可是狐族，还是才得到祖姥爷夸奖的狐族。

    “羊膻味？”被捏着后颈的涂莫莫弓起下半身，在后足与下腹处嗅了嗅，真真正正是一脸狐疑，猜测道，“应该是我方才掏灌木丛的时候踩上羊屎了吧？”

    “羊屎？我们的地盘上，你怎么会踩到羊屎？”

    “那群蠢羊都是什么样子，大姨你又不是不知道。”涂莫莫答道。

    最好的辩解方法就是让对方自己说服自己！

    “该被剜妖丹的东西……”

    涂莫莫听见大姨这么骂着，感觉颈上的力度松了些。她正欣喜，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大姨将她护在怀里，警戒地看向一边，喝道：“谁？”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从树林里传出来的是一道清润明丽的女声，这是涂莫莫第一次在同族之外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几乎比得上姥爷们了——但是祖姥爷说话时带着股迷人的吸力，二姥爷说话时娇声细语，也是比这道女声要好听的。

    树林里走出了四道人影，三女一男。涂莫莫悄眼看去，走在前面的两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的清丽明净，大概是修炼幻术的，或许是其他地方的狐族。后面一男一女，女的活泼甜美。

    四人……凃姨心下惊慌，脚下却微微往前挪了挪。她拎着涂莫莫，戒备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冉小霜解释道：“我们只是来这里问些事情，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说着，她出示那半截淼藤，看见对方在看到淼藤之后才微微卸下点防备，暗想顾良这信物要的果然没错，遂道：“若是不方便，我们就去找其他的……狐族。”

    “三位姐姐都长得好漂亮。”

    被凃姨拎着后颈吊在空中的涂莫莫一张狐脸上笑眯眯的，她合起前肢，在空中上下摆着，像是在作揖。涂莫莫说完，又发现自己的夸奖漏了一人，便顺口补充道：“这位哥哥也是，长得好——”涂莫莫在肚子里面搜刮了一圈，接着夸道，“好干净。”

    夸完，涂莫莫有些疑惑，暗道那男人有些古怪，怎么她第一眼看过去时没有丝毫印象呢？

    香香微不可查地瞧了顾良一眼，将一丝更难捕捉的嘲笑传递过去。顾良面不改色，仿佛没听出这话里无心的难堪。

    凃姨将涂莫莫丢到地上，呵斥道：“叫前辈！”

    “前辈。”涂莫莫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些不好听，低眉顺眼地称呼道。

    这时，凃姨看向四人，道：“几位来此，是要问什么事情？”

    “我们想问些羊族的事情。”冉小霜指了指隔壁，“你们毗邻而居，想必是该有些了解的。”

    “羊族？”凃姨的眉毛动了动，“你们想问些什么？”

    冉小霜犹豫了一下，隐隐察觉到身后顾良若有若无的目光，一咬牙，道：“听闻隔壁羊族有些不规矩，所以想来问问。”

    话才出口，冉小霜的耳根已经红了。向羊族问狐族的事情、向狐族问羊族的事情，再加点引导，从双方的说辞中取舍。这本应是不错的方法，可冉小霜从未这么诋毁过别人，就这么隐隐绰绰的一小句，已经让冉小霜羞愧了。

    “不规矩？”凃姨眯起狭长的眼，似乎是冰冰地笑了一声，道，“哪有什么规不规矩的，只是一时有些不小心罢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

    冉小霜轻轻咬住下唇，挣扎着想开口，一时半会儿却适应不了羞愧。这时，冉小月突然握住冉小霜的手，并上前一步，向凃姨问道：“能说说吗？”

    问完，冉小月调皮地朝冉小霜眨了眨眼。

    “这……”凃姨假意犹豫了一下，又立即道，“几位若是不嫌我唠叨，听我闲聊几句，倒也是可以的。”

    冉小霜心底有了勇气，问：“能否将我们延引去群落呢？”

    凃姨闻言，这下子是真的犹豫了。延引到族中和路上问话的含义是不一样的，若是她答应引去族中，往后出了什么事情——

    许是狐族一贯长于伪装，霜月二女又少见这种情况，一时竟没能看出其心中的犹豫。

    顾良猜出面前这狐媚心里的迟疑，见霜月二女及香香都没什么反应，一直没说话的他忽而开口道：“不必担心，白姑娘虽然在意此事，却也没有抓着不放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只有我们来这里。”

    凃姨的目光在霜月二女脸上扫了一圈，才微微点头，道：“边走边说吧。”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踢了涂莫莫一脚。后者会意，连忙找了个机会溜走，提前报信去了。

    冉小霜这时候已从之前的羞愧中走出来，道：“多谢这位姐姐了。”

    “不妨事。”凃姨轻声娇笑着，转身带几人往狐丘走去，“几位想问些什么？”

    冉小霜道：“他们似乎时不时会越界？”

    比邻的两个群落，若会闹什么矛盾，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去到对方的地盘上了。

    “越界——”凃姨说到这个，表情中先露出几分生气，很快又将其隐藏下去了，“说起来还让几位笑话，我方才训斥族中小辈，就是因为她沾上了羊族的味道。我怕她越犯了羊族的地界，会闹出矛盾来，没想到是……对面过来留下了气味。不过，邻里间还是要有些包容。虽然他们时不时会来蹿过来，总算没又影响族群中心。族老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劝劝我们，我们也便忍了。”

    “时不时？”

    “对。”凃姨苦笑了一下，摸了摸耳边的鬓角，撩起一缕头发挽在耳后，“我也说不清有多频繁，只是，每次到边界的时候，总能见到新的痕迹。”

    “那感觉还挺多的。”

    凃姨笑道：“害，都是无心之举、无心之举。”

    “还有别的吗？”

    “别的……”

    “未必是什么激烈的事，一叶知秋，一些小事也能窥见一些。”

    “这……我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并没有特别难以忍受的意思……”

    “晓得、晓得。”

    “就是这个领地的水源……”凃姨欲言又止。

    “水源？”

    “我们的水源是在下游的，而他们在上游……”

    “难道是他们截你们水了吗？”

    “截水倒没有，但我其实宁愿他们截水，也不愿像现在这样……”

    “这般严重？他们做什么了？”

    “害，现在毕竟是冬季，虽然有妖法加持，但河离我们远些，河上还是会结一层冰的。”

    几人谈话间，已从树林中走到一片青色的矮丘前。有一条小道蜿蜿蜒蜒地自林间延伸到丘上，丘上有许多地洞，两侧零散站着五六个衣装鲜亮的俊男俏女，有的双目含情、眼如秋波，有的鼻梁高挺、唇色鲜红，各个五官清秀，品貌不俗。

    “几位稍待。”凃姨对领头的冉小霜道，“我去与他们聊一聊。”

    都是未到小成的狐妖，数量上却有些少了……冉小霜一展手，道：“请便。”

    凃姨朝四人施施然行了礼，便迈步向远处站着的狐妖们走去。在那些化形了的狐妖之后，有一圈圈棕红色毛团在地上扭动着，这些小狐狸们好奇地向四人张望，又被凃姨呵斥着驱散了。

    妖丹小成的都聚在这里，那再往后走……冉小霜迟疑地看向蜿蜒到矮丘后的路，不自觉地抿抿嘴。妖丹小成以上的妖族便都能与金丹期媲美了，而冉小霜她们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个金丹期，就算顾良一个顶俩，若是落入埋伏，四人也讨不到好……

    一直凝神不响的顾良忽然开口道：“不必担心。”

    冉小霜疑惑地看向顾良。

    “只需想怎么把事情办好就成。”顾良道，“别的交给我。”

    顾良可不怕打起来。这么一窝子标志的狐媚，身上臊气重的很，也没有像涂郎那样洗练妖性的，各个都修着幻术、媚术。顾良有心火，最不怕的就是这些。纵使是专修媚幻的狐族，只要修为不过融道入丹，顾良就一点都不慌张。

    最重要的是，大概率不会打起来。

    片刻之后，凃姨与同族们交谈结束。提前溜回来报信的涂莫莫胆子颇壮，她站得比其他未化形的小狐狸团子都近，几乎要站到那群妖丹小成身边，这娇俏的小狐狸正立着身子，两个前肢合在一起，一上一下地活泼摇摆着，接着便被凃姨一颗石子弹到脑门上，诶哟一声栽在地上。

    凃姨收手，回到四人身前，道：“叫几位久等了。”

    “不碍事。”冉小霜礼赞道，“令族这些小孩子倒都活泼得很。”

    “孩童顽劣，让几位见笑了。”凃姨说着转过身子，继续沿小道走向矮丘，“几位请随我来吧。”

    冉小霜连忙问道：“我看这里已算作族群中心了，不能在这里停留一阵吗？”

    凃姨摇摇头，脚步比在林间行走时快了不少。她边走边道：“这里只是有小辈们玩闹罢了，再往里，才是族老们议事的地方。”

    看来已被那些大成以下的狐妖盯上了……稍作斟酌之后，冉小霜决定相信顾良的猜测及担保，并继续向凃姨问道：“关于水源，姐姐方才说宁愿羊族截水，那羊族到底做了什么？”

    凃姨犹豫了一下，斟酌着口中语句，遂道：“除非是冰性灵兽，否则妖族身上总有些气味，族中小辈身上的气味尤重。我们共用一个水源，他们又在上游，难免会有些影响。”

    说这话时，凃姨没了之前那扭扭捏捏地暗中使绊子的心思，明明白白地把不满说得敞亮。

    冉小霜正有些疑惑，凃姨已带着几人走到矮丘顶，看到第一座丘后层层叠叠的其它青丘，以及低洼处的一个圆瓷顶的奇怪低堡。

    低堡之前，一清秀男子背对几人澹然而立，负手观望，风仪极佳。

    凃姨见到男子吃了一惊，她正要开口，一旁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肤白俏脸的娇媚女郎。女郎看面貌只十七八岁，只比霜月二女大些，生得春笋纤纤、削肩细腰，轻衫拂风、花香淡淡。

    她柔弱弱掩着朱唇、娇滴滴眨着凤目，先是笑颜如花地看了凃姨一看，又喜滋滋地打量了四人，才娇声细语地赞道：“贵客贵客，这真是四个顶到人家心窝里的可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