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涂莫莫的冉小月横眉一扫，看见在场四个凝出妖丹的狐族与羊族都一脸惊愕，怒喝道：“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枉有一身修为，连小孩子都照顾不好！待会儿就得闹出命来！”

    说着，她狠狠瞪了涂度一眼。

    这一嗓子把灌木两边的谩骂和争斗都喝停了，稍远处的几个小崽子才发现丛间多了一个人。

    涂度方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之前的举动，顿时冷汗阵阵。狐、羊两组毗邻而居，时不时会积攒些怨怒。平日来这里打闹，小崽子们觉得有意思，凝出妖丹成年妖族不时都会来这里消磨消磨精力和时间，族老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平日打闹时，倒霉的也就受些小伤，躺几天便无碍。可那一掌若真闹出了妖命，涂度还是以大欺小、仗着修为欺压，可就难以善终了。

    涂度正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一边的羊板看着冉小月、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的另外三人，顿生不满，道：“你们狐族好大的威风，小辈打闹，竟连族中长辈都要出现吗？”

    “我们并非狐族。”冉小霜走到冉小月身边，又盯着羊板，道，“我们若是不来，现在可不是这个情况。”

    羊板被冉小霜盯得心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被冉小月护在腹间的涂莫莫偷闻冉小月身上的清香，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摇动，两只前肢活泼地上下摆动着，喜滋滋道：“谢谢三位漂亮姐姐、还有干净哥哥！”

    这声道谢听得冉小月心里颇欢喜，有这么个嘴甜的小团子在怀里，她抱着涂莫莫没放下，爱不释手——清花园里虽然也养有白兔，却是没法修炼说话的。

    冉小霜看了看灌木那边的羊族，又看了看灌木这边的狐族。此刻双方都在场，不妨让两者对质，便问：“你们怎么要在这里打起来？”

    听到冉小霜的询问，便有小狐狸叽叽喳喳地喊起来：“是他们要越界追我们！”

    羊群不满地咩咩叫起来，有几个妖丹有形会说话的驳道：“是你们先过来的！”

    “我们去捡石子，不成吗！”

    “石子是在我们领地上的！”

    “那也是我们扔过去的！”

    场面又嘈杂地变得喧嚣，小狐狸们尖声的讥讽、羊群吵闹的哞叫、淹没在喧嚣中的理智同时震动起来。

    冉小月听得心烦，怒吼一声：“肃静！！！”

    周围瞬间安静，所有小妖怪们都噤若寒蝉地望着她，不敢喧哗。

    冉小月对双方道：“不许吵闹、一个个说话！”

    说罢，她示意冉小霜继续问。

    冉小霜看向狐族，问道：“你们先过去，是为了捡石子吗？”

    “我们只是站在边缘，”一只小狐狸辩道，“没跨过去。”

    灌木丛对面的一只羊咩了一声，不满道：“你们分明过来偷了我们的果子！”

    冉小霜随即看向狐族，“偷果子？”

    她注意到了几只小狐狸嘴边浆汁的异色。

    小狐狸们支支吾吾地说不上话来，涂分顿了顿，道：“是他们欠我们果子的！”

    “胡说，我们什么时候欠你们果子了！”

    “就是上个月的时候！”小狐狸们再度叽叽喳喳地吵起来。

    眼见场面又要吵起来，冉小霜大喊一声：“安静！”

    喊罢，她看向双方，问道：“那果子是怎么回事？谁负责的？一个个说，不许乱！”

    这或许就是两族这次起冲突的关键。

    “几位——当真好威风啊。”

    一个蓄满了胡子的白发老人从灌木丛那边走来。老者中等身材，手拿一根盘角木拐杖，面色红润，脸狭长，双眼小而圆，颧骨有些瘪。

    几个妖丹有形的小羊犊喊老者“爷爷”，羊板和另一个凝出妖丹的羊妖喊“大伯”，剩下的小羊崽子们则咩咩地叫着。

    白发老者走到族人之前，一双眼圆鼓鼓地瞪着四人中为首的冉小霜，问道：“我和他们之间的揪扯，似乎轮不到几位插手吧？”

    顾良悄然往前走了走，冉小霜正想证明身份，有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老白毛，这四位都是客人。”

    那名在低堡前观望的男子从狐族树林中走来，灌木丛这边的小狐狸们纷纷喊起了“祖姥爷”——冉小月怀中的涂莫莫喊得最亲。小狐狸们的声音虽不如羊群那边的响，但胜在齐整，咬字也清晰得多。

    狐令走到四人身侧，对老者解释道：“这几位都是淼藤林白姑娘派来的使者。”

    羊绒有些疑惑，“白姑娘？她怎么——”

    “关你屁事！”狐令打断了羊绒的猜测，语气一反常态的粗暴。

    被这么突然打断，羊绒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失言。但此刻站在这么多小辈身前，羊绒只能“暴怒”骂道：“你小子身上那几根毛是不是痒了！”

    “你才是小子，老子年纪比你大！”

    “我长得比你老！”

    “呸！”狐令啐一口，略过相互的诋毁，道，“先不说这些，方才小分说的你们上个月欠我们果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早与你说了吗！”羊绒怒道，“要办宴！”

    “办宴？办什么宴？”

    “你！”老者咬牙切齿地盯着一脸狐疑的狐令，往前走一步，道，“你过来！”

    一羊一狐凑到一起，羊绒低声质问道：“前几天喝酒时，我们说的什么事？”

    狐令一愣，旋即轻嘶一声。他才想起来羊绒曾说要备果子酿酒，那天两人喝酒的由头就是去拿酿好的果酒。只是，因为喝得太畅快，狐令回去以后就把事情忘了。

    羊绒传音骂道：“还学什么佛家着相，我看你是把脑子点着了！”

    “那你突然说着办宴——”

    “事情都闹到这地步了，不办宴能成吗！”羊绒瞪着圆滚滚的眼，“记好了，你们欠我一顿宴。”

    狐令点点头，又问道：“什么时候办宴？”

    “今晚！”

    …………

    狐羊两族的小辈正对峙争吵着，两个始祖级的首领却已悄悄定好了宴会。在众小妖不知所以的目光中，狐族中大多族老去羊族的领地上赴宴，亲密得不像样子。

    至于引起此次争吵的那批欠下的果子，且不论各族首领是怎么交代的，反正此事压了下去。族老们正推杯换盏地享受宴乐，小辈们也不敢在这时候将这批果子的事拿到面上来理，这便成了一笔糊涂账。

    当晚宴上，狐令与羊绒并坐南首，食同案，其余则依座次分坐两列。涂莫莫得了冉小月的喜爱，被冉小月一同带去宴上作伴，喂着灵果和美食。与冉小月同案的冉小霜兴致不佳，只在被问到时才开口作答；香香的注意力似乎在不在宴上，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之前一直缄默的顾良见三女的心思皆不在宴上，反而撑了些面子，时不时夸赞一两句。

    作为宾客，四人兴致稍显平淡，但好在宴上节目不少。不曾想过两群妖兽举办的宴乐上，竟也能有礼有序，擘阮弄弦，载歌载舞，又有学着化形的小狐狸、小羊崽充当侍者，掩面蒙纱，端盘送菜。

    月影婆娑，灯火映红了树干和天空。庭中一曲悠悠袅袅的琴曲才铮铮淙淙地奏完，被小狐狸们尊称为“二姥爷”的狐女涂桃忽而起了兴致。她换上一身凸显曼妙身姿的火红色曳尾舞衣，献上一支舞，在火光掩映下神韵尤显。

    舞蹈时，之前那个娇媚妖艳的狐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美而不妖的风骨、华而不艳的惊绝。上一刻腰肢扭转，似弱柳无力，下一刻便身姿挺拔，如松竹劲挺，不停在体态中展示着娇柔与铿锵，看得在座众妖连连叫好。

    舞罢，涂桃向首座两位敬了酒，一身子风骨和惊绝尽数褪去，又穿起一身花娇月艳的妩媚。涂桃没回自己的案旁，也不顾对面一声声“桃美人”的呼唤，她飘飘袅袅地荡到顾良身边，带着一身淋漓香汗，目如秋波地献上一盏清酒，想依偎进顾良怀里。

    香香瞥了眼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心中顿生不满，又张不开口辱骂，只能在腹中嘀嘀咕咕地嘟囔。

    顾良坐在案后，伸出两指轻抵住涂桃送来的香酒。他看着涂桃此刻的一身媚色，又想到方才那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舞姿，顿生感慨，道：“你若一直都在跳舞，那该多好。”

    涂桃在顾良的引导下将一酒盏放到案下，媚声道：“小郎君若是喜欢看，那奴家便日日——”她掩嘴娇笑一声，不顾顾良下身的尴尬，硬往顾良身上贴了贴，“便日日跳给小郎君看。”

    说着，涂桃想举酒喂顾良喝下，又被顾良拦住。她立即换上委屈的容颜，“小郎君不想喝奴家的酒？”

    “喝茶可以。”顾良敲了敲自己的杯子，“但酒不行。”

    涂桃倚在顾良肩头，吐息如兰，媚声私语道：“酒可是好东西——”

    “媚术也不行。”

    顾良语气冰冷，之前一双柔和的眸子变得冷冽。心火卷动间，他压制心下的冲动，稳住有些动摇的理智，冷冰冰看着涂桃。

    涂桃心里一顿，立即收回媚术。她暗道这真是根不通人情的木头，又实在垂涎那一口气息中正精纯的元阳，小鸟依人地贴上胸膛，听着顾良的心跳，调笑道：“小郎君的心里不是正因奴家一下一下地跳着吗？”说完，她轻仰玉颜，魅惑地轻喘起来，“奴家本就一身子媚骨，而媚术——可是能登临极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