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轭应该早就准备了棺材，你把他放进去。”

    祖夜与桑夫子没有私交，不知道他有没有棺材，如果没有，明天去给他找一副最好的来……

    正想之际，女道人大手一挥，得一小院的柴屋内，一具普通的松柏木制棺材飘然而至，吓得祖夜脸色发青，今天的女道人可以穿墙过府，还没有影子就算了，现在这棺材也可以自己飘过来。

    这真的像是闹鬼了。

    突然一个词涌上心头，祖夜脱口道：“你是夜游神！”

    夜游神。

    这是修仙之人入道后的境界。

    有道士在观里坐着不动，却可以元神出壳，穿州过县，一夜千里，身居斗室而知天下事。夜游神就是元神在夜间出壳，摆脱肉身，自由飘荡在天地之间，又称为阴神。

    女道人不碰桑夫子，是因为她只是一缕元神至此，肉身本尊并没有来。

    一个人没有影子，不是鬼也是鬼了。

    只是鬼有很多种，有的鬼是鬼，有的鬼却是修道的人。

    女道人不置可否，大手一挥，棺材盖子就飘了起来，道：“把他放进去。”

    祖夜本来不怎么怕死去的桑夫子，但是见到此等情境，却觉得无比恐惧，想动一下，手脚却有些不听指挥。

    女道人道：“别怕，我只是阳神至此罢了。”

    祖夜这才松了口气，将桑夫子放入棺中，棺材盖子轰然落下，严丝合缝。

    “道长，等天一亮，我就请人来抬棺安葬。”

    女道人道：“不必了，今日是桑轭选好的吉时。你取几粒豆子来。”

    祖夜哪里会有，茫然摇头。

    女道人道：“桑轭必定有，你找一下。”

    祖夜翻箱倒柜，果然找到了一个竹筒，里面有上好的绿豆。

    女道人取出八粒绿豆，嘴里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然后将绿豆一撒，得一小院内瞬间出现八个力士，一个个披坚执锐，身形高大。

    祖夜吓得再次摔了一跤，正欲大叫，女道人道：“别怕，撒豆成兵的法术而已。”

    祖夜惊魂稍定，仔细盯着力士看去，昏黄小灯看不太清楚，待祖夜仔细瞧清楚，又是吓得往后跌去，惊呼道：“鬼啊！”

    这八个力士都没有脸，就像上坟的纸人一样，只有一个头的轮廓。

    八个无脸鬼抬起棺材，女道人轻轻推开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想送他最后一程，你就跟过来。”

    女道人说完就走，后面八鬼抬棺，如木偶一般跟着消失在夜色之中。

    祖夜瘫坐于地，思维混乱，身体僵硬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过了许久，祖夜才努力站了起来，心道：“桑夫子走了，无论如何我也要送他一程，管他遇到的是人是鬼。”

    祖夜拿定主意，刚才吓得有些尿急，尿了一泡之后，他咬着牙关，大步追了出去。

    行至后山，那里是祖家的祖陵，所有的祖家人死后都葬在这里，旁边就是门客、幕僚的葬处。

    在祖陵上方还有一个单独的陵墓，那是祖家仙人祖青霞的坟。

    祖家本是羌地的牧马奴，因为远房仙人祖青霞而发迹。在大正立朝之初，祖青霞抵御了北方的野蛮人，又保护了此间的羌人，羌人自知无法独自抵挡野蛮人，在祖青霞的斡旋之下，将最前线的险要之地献给了大正，大正人在此地修长城，设关隘，便有了现在的天州三郡，天州自此成为了大正朝的一块飞地。

    祖青霞因为没有后人，大正朝便将她的远房亲戚封为天州刺史，也就有了现在的祖家。

    祖青霞是三劫皆过的仙人，可以转世重生。因为害怕祖家亲戚分其气运，不允许祖家人与她葬在一起，所以祖坟才是分开的。

    女道人择一地块，以剑犁地，只见她如切豆腐一般，瞬间将地上挖了一个深坑，八个无脸鬼如木偶般将棺材放入地穴，然后化为绿豆，跟着一起掉入坑中。

    女道人双手一捧，地上的泥沙俱起，瞬间将地穴掩埋，并隆起成一个小丘。

    “小桑子，往生去吧。”

    听女道人的语气，像是长者对孩子说的。

    祖夜远远在一旁看着，两腿颤栗。

    无脸鬼抬棺，大晚上下葬，如切豆腐般犁地，如捧沙般聚土……

    今天晚上真撞鬼了呀！

    女道人见他这个样子，道：“少年，我仙门叫阴阳道，精通一些鬼神之术，此等小鬼就像你祖家的兵马一般，你不必害怕。”

    祖夜心道：“阴阳道，好像没有听说过……”

    可是下一刻，他惊道：“是阴阳道？阴阳魔王！”

    在䂊州云梦山鬼谷，有一个神秘的道门，被太平道斥为魔道，那就是阴阳道。他们自称道门之祖，万仙之始。阴阳魔王以一人之力，杀尽了天下半仙，纵横人间两百多年，当年太平道崇道灭佛，加起来灭的佛，还没有大魔头一个人多。

    这个魔王凶名满天下，在民间可止小儿夜哭。

    女道人波澜不惊：“不错。我仙门在中原，位于云梦鬼谷，师傅叫太阴真人，我们都称他为老祖。”

    桑夫子这么善良的人，居然是大魔头的徒孙！

    “我仙门凋零，不如太平、天师昌盛……”

    祖夜想到桑夫子说的话，一时间苦笑不得。

    阴阳道人丁是不兴旺，可是凶名地鼎盛得很！阴阳道不知为何，现在几乎绝迹了，大魔头也不在人间抛头露面，天下间几乎听不到阴阳道的消息。

    如果跟女道人修魔道，以后必会成为太平道和天师道的眼中钉，被视为旁门左道。

    “少年，你可是怕了？”女道人问道。

    祖夜苦着脸道：“如今是太平道的天下，我在祖家已经很不受待见了，如果再修阴阳道……”

    难听的话他不想说出口。

    大正朝以道立国，太平道扶大正朝的龙庭，是国道，也是天下第一大道门。天师和瓦屋偏居蜀地，在当地的影响力也是巨大，这天下根本没有阴阳道生存的空间。

    而且父亲祖文靖还是太平道的道士。

    女道人自然能听懂：“你不怕害怕，我阴阳道不似太平、天师、瓦屋这些显门，我们不在人间行走，不入公门，不扶龙庭。我们离群索居，密不示人，是人间的隐修。”

    祖夜问道：“是偷偷修炼吗？”

    “是不张狂。”

    女道人说道：“三日后，月落西洲之际，听到猫头鹰的声音，就是我来了。你有三天的时间权衡利弊，不能告诉任何人。”

    说罢，女道人化作一道青烟消散于天地间，就像水中月，镜中花。

    “要修炼阴阳道吗？”

    “这个女道长到底是谁？”

    “猫头鹰不是阴兽吗，这不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