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邋遢道人，祖夜和苏小婉异口同声道：“你是陈留王法师？”

    黄道夔给他们二人介绍过，法华寺是中土最后一个保留道场的佛寺，当年大正朝崇道灭佛，佛门四百八十座大寺，除了部分寺庙改成了道观，其它的都被强制拆除了。

    那时的佛门因为有前朝洛氏皇族的支持，遍地都是佛寺，绝大多数修行者都出身佛门，那时的佛门讲究以心修心，见性成佛，佛门大法师遍地开花，诞生了很多了不起的大修行者，各种璀璨法相出现在世间。

    也是因为太过于强盛，严重影响了洛氏王朝的赋税、土地、在册人口，以及军政民生。

    最终，长公主洛华以身入道，借太平道打压佛门，最终将佛门压了下去。

    但也引得天下大乱，洛氏王朝最终同样覆灭了，天下改朝换代，本朝太祖皇帝刘弘建立了大正朝，作为扶龙庭的功臣，太平道也发展到了鼎盛状态。

    后来在太平道的强势干预之下，大正朝崇道灭佛，佛门就此退出中土，天下无佛。

    法华寺就是佛门最后的禅宗大寺。

    他们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疣溃痈，认为身体是一具最终要抛弃的行囊，追求极限的元神法相，以转世为修行至高目标。

    当时的华生圣僧以不抵抗、不传道、不转世为条件，让大正朝廷出面，保留了法华寺的道场、典藏，还有最后一批沙弥，同时将最后收的徒弟陈江河，封为佛门最后一个法师，然后身死道消。

    陈江河也是大正朝为数不多世袭的异姓王，陈留郡王。

    世称“陈留王法师”。

    大名鼎鼎的陈留王法师，大正朝的异姓王爷，居然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邋遢道士？

    “你不会是骗子吧？”

    祖夜一脸不信。

    苏小婉也将信将疑，把黄道夔的书信递给他。

    “锦衣华服是我，落迫潦倒也是我，这天下应该没有第二个人，愿意冒充我陈江河。小娘子，我们以前见过。”

    邋遢道人陈江河接过书信，爽朗大笑。

    “我们见过？”苏小婉一脸懵懂。

    陈江河笑道：“当年玉山脚下，那个给你算命的那个道人就是我。”

    苏小婉突然记了起来。

    那个游方道士的模样早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这件事情她却是终生不忘，就是这个道士告诉她，说她命中寡情，注定遇不到良人，还邀她一起去出家修道。

    现在看来，游方道士所言不虚。

    如此铁口直断，让苏小婉肃然起敬。

    祖夜也收起了轻慢之心，重新审视着这个邋遢潦草的道人。

    陈江河道：“缘分都是天注定的。两位请。”

    三人走到法华观的正门，前有一处极大的平地，上面有一个破旧的牌子，写着：饮泉坪。

    这里开始有了一些庙宇，摆了香坛，佛不佛，道不道，不伦不类。

    香客大多都是羌人打扮，少量的大正人。

    这些道士打扮的人却分成了两派，一派守着佛坛，一派守着道坛，两边都在抢夺香客，彼此之间争锋相对，怒目相视。

    祖夜指着穿道袍却守佛坛的道士，问道：“他是道士？还是和尚？”

    陈江河呵呵笑道：“守佛坛的当然是和尚了。”

    法华观现在保留了佛门的道场和典籍，以及少量的沙弥，方丈是陈江河，却归道门管束，所以太平道又派了持节长老带着大量道士住了进来。观里的和尚也被强制留了发，穿上了道袍。

    现在的法华观，僧道不相容，两边争得厉害。

    “方丈，这几位居士有心礼佛，却被这牛鼻子恐吓，我们争论了几句，他们就要打人！”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跑过来，委屈巴啦得向陈江河告状。

    他虽是道士打扮，却是和尚。

    这个和尚一开口，周围便围了几个人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道士，对陈江河丝毫不客气得问道：“方丈，他们是什么人？”

    陈江河抖了抖衣冠，说道：“他们从天州祖家的家眷，特意过来出家修行。”

    中年道士道：“赵长老早有严令，法华观不得再收佛徒，你不知道吗？”

    旁边一个道士对中年道士小声道：“师兄，是祖家人。”

    中年道士气势陡然一弱，愣了一下后道：“方丈稍等，我去告知长老。”

    陈江河笑道：“烦劳道兄。”

    几个道士走后，祖夜问陈江河：“方丈，你在这里好像不太好使。”

    陈江河讪讪笑道：“昨日黄花。”

    旁边的两个和尚不服气，“两位居士有所不知，法华寺是佛门禅宗大寺，曾经诞生过三位大法师。”另一个和尚也急着说：“我们方丈还是朝廷的郡王，吃皇粮、拿俸禄。”

    不多时，中年道士便簇拥着一个老道士下来了，老道士背着一把桃木剑，手执拂尘，花白短胡子，对苏小婉和祖夜行了个大礼，道：“太平道寿春道人赵堂孙，见过夫人，见过小公子。”

    苏小婉和祖夜还礼后，赵堂孙道：“可是朝廷有令在先，方丈你是不能收徒的。”

    陈江河道：“必不让赵长老为难，陈江河自会代师收徒。”

    陈江河说完就带着两人岔道往左而去。

    祖夜问道：“不是拜你为师吗？”

    陈江河咳了一声，对苏小婉道：“佛门到我为止，我只能代师收徒。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陈江河的师妹了。”

    祖夜道：“还有我。”

    陈江河却连连摇头，“黄道夔只说了让师妹出家修行。”

    祖夜道：“我也要出家。”

    陈江河道：“我只收一个。”

    祖夜本来就只是做做出家的样子，能出家最好，不能出家也要吓唬吓唬祖文靖，表明一下志向决心。陈江河不收他也死皮赖脸得跟着去。

    又走了一小会，三人来到一座极为高大的九层巨塔，整座塔下面三层是由巨石搭建，上面的六层是用木头制成，每一层又有九个挂角，看上去格外的雄伟壮观。

    上面有三个古文大字：大雁塔。

    陈江河带着二人往里走，整座塔冷冷清清的，与此地的恢弘大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雁塔门口的道场上，有一个相貌普通个子矮小的道士在打扫落叶，大雁塔的一楼，一个模样还算周正的中年妇女在烧火做饭，整个大厅里面弄的烟雾缭绕。

    案板上面摆着一只干瘦的猪腿，半个冬瓜，二颗冬笋。中年妇人撕了一本书往火里丢。

    陈江河三步并作两步扑将过去，将书夺下，吼道：“刘娣你再烧老子书，我就休了你！”

    中年妇女将手中的火钳一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陈江河的鼻子骂道：“没有老娘天天伺候你们几个懒货，你们只能去吃屎，几本破书拿着当宝贝，你倒是修出个大好前程来。”

    “夫人息怒。”

    陈江河顿时咧嘴一笑。

    祖夜有些看不懂眼前这个场景。

    陈江河不是出家的和尚吗？

    和尚怎么会有老婆？

    陈江河咳了一声，尴尬道：“她叫刘娣，是我的夫人，平日里挺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