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祖夜扫塔,悟道炼神
一处木瓦房,共三间的小屋子,两个卧室,一个稍大一点的客厅,最普通的民宅,这便是陈江河给祖夜母子二人安排的住所。
家徒四壁,四面漏风。
不过苏小婉已经很满意了。
因为这是唯一一间顶上不太漏的屋子。
不多时,刘娣过来喊正在收拾的祖夜母子去吃饭。
还是在大雁塔里面,一个简陋的餐桌,外加四条板凳,边上坐了四个人。
除陈江河、刘娣之外,还有外面扫地的矮小道人,以及一个目盲老僧,头发不成冠,短而凌乱,像是逃荒的光景。
这一顿饭也颠覆了祖夜的认知。
在祖家是分餐制,这里却只有两个大盆,一盆猪肉炖冬笋,一盆油汤冬瓜,每人半碗黍米。在祖家长幼尊卑的礼仪很重,这一桌人大概是不应该坐在一起吃饭的。
刚吃几口,大雁塔的楼上走下来两个人。
“方丈好不地道,吃肉也不叫我们。”
为首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大概二十左右,身着一身特别寒酸的麻衣,却做成了大户人家穿的常服,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冻得有些哆嗦。
刘娣没好气地哼道:“自己拿碗来。”
书生顿时眉开眼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缺口的乌瓷海碗,贱兮兮道:“不劳嫂嫂费心,某带着呢。”
另一个人年龄差不多,站在后面不说话,身量宽大但是却非常瘦,他抱着一把大剑,对刘娣道:“多谢县主。”
县主就是县公主,是王爷的女儿。
祖夜不由多打量了刘娣两眼。
一个是陈留郡王,一个是县主,说起来都是极富贵的身份,怎么混到了这份光景?
陈江河对年青人道:“卫龙,灶台有碗。”
男子脸上露出寒酸笑容,行礼道:“多谢方丈,多谢县主。”
目盲老僧将板凳往边上递了递,示意二人坐下,这时书生忙将勺子拿去添了一大碗,说道:“呆子,碗快拿来。”
刘娣不满道:“书呆子你矜持些,今天有客人!”
卫龙忙放下碗,向祖夜二人行了个礼,道:“在下平原郡卫龙,见过二位。”
书生拿着碗吸溜溜得吞了半碗,对卫龙说道:“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
吃完饭,苏小婉问道:“方丈,可有出家的仪式?”
陈江河咳了一声,道:“咱们师傅走得早,我上三柱香即可。至于袍服,最近开支有些紧张,过段时间再给你补上。”
说完,陈江河又补了一句,“以后叫师兄。”
苏小婉道:“师兄,那功课呢?”
陈江河沉吟一番,从旁边拿出几把扫帚,对矮道人说道:“峰兄,带我师妹去扫塔。”
祖夜接过扫帚,努力想把扫地与修仙联系起来。
大雁塔一共九层。
一层是大厅,二层是十间石室,原来是供佛家弟子打坐修行用的,三层开始往上,密密麻麻放满了各种书籍,都是佛家的经典。
书生二人也拿着扫帚过来帮忙。
“我叫张原,平原郡人氏,你们当真是天州祖家人氏?”
“听说天州祖家的女眷身高都有七尺以上,美若天仙,果然名不虚传!”
“听说祖家女人可采百花,当真如此开放?”
看着这个猥琐的书生,祖夜想踢他一脚。
“在下平原郡卫氏族人,卫龙,见过夫人,见过小公子。”
相比之下,卫龙就正经得多。
卫龙出身于平原郡卫氏,早已经家道中落,属于寒门子弟。张原前几年跟着一个道人学了几年的道,道士死后他没了着落就下山了。他们两人是同乡,后来一起犯了事后,就逃到天州来避祸。当时陈江河在县里请帮工,他们两个就来了,一住就是三年。
“观里还要请帮工?”祖夜问:“不是说还有和尚吗,我看观里不太宽裕。”
“这大雁塔只有方丈一家了。”张原哈哈大笑,“至于和尚嘛,倒是还有十几个,不过现在也归赵堂孙管,在法华观那边修行有吃有喝,大雁塔不常来的。”
祖夜咋舌道:“这么惨吗?”
张原笑道:“可不是嘛,能走的都走了。那个矮道人是嫂嫂以前的家将,瞎子是寺里的老人儿。哦,嫂嫂可是个厉害人,她是河间王刘嫖的妹妹,是太平道强行婚配给方丈的。”
祖夜听了一阵头大。
赶情陈江河是一个人在守这座大雁塔。
不多时,陈江河过来说道:“师妹,我来教你扫塔。”
苏小婉道:“多谢方丈。”
陈江河说:“要叫师兄。”
这时刘娣也过来了,扔了两把扫帚给张原和卫龙,张原笑嘻嘻接过,道:“嫂嫂,某今日吃了肉,只觉得龙精虎猛。呆子,来来来,干活干活。”
塔里面灰尘很大,蛛网都已经结了几道,可见平日里也没有怎么打扫。苏小婉和祖夜拿着扫帚,准备直接上九层往下打扫,张原却住了他们。
“别跑啊,从下面往上扫。”
祖夜大为不解,问道:“张兄,都是从上往下扫,哪有从下往上扫的道理?”
张原翻了个白眼,指着陈江河道:“方丈教的。”
陈江河答曰:
应求万事当下净,不惧人生起点低。
若是回头重见垢,平常道里得菩提。
祖夜听着只觉禅意十足。
起点低,当下净,回头脏,平常道。
似懂非懂,似是非是。
九层大雁塔,每层十三步台阶,每层楼都有非常多的书架,里面放满了各种书,台阶上有尘有垢,有蛛网有枯枝败叶,有死去的虫子和烂了的老鼠,还有一些腐朽的木头,翘了边的土料。
祖夜却没有耐心扫塔。
他来法华观,是做出一副要出家的样子,好逼着祖文靖让他出仕。
如果能在这里,顺带学到一点修仙的东西,那就更好了。
如果说远走他乡就只是为了吃饭、睡觉、扫地,那远行的意义在哪里?又如何对得起这份山高水长?道经里面讲的修仙的人和修仙的事,都是玄之又玄,奥不可言。
在祖夜的认知里,吃饭、睡觉、扫地肯定是不算修仙的。
当天,很敷衍得扫了塔后,天气已经很晚了,祖夜便准备回小屋去打坐炼气,张原和卫龙两个人就在大雁塔的二楼打地铺,里面有几间石室,是以前和尚们修行的地方,现在被他们改成了寝室。
第二日,等祖夜起来的时候,发现苏小婉正从山上下来,手里面挽着一个篮子,里面捡了一些松油,这是羌人生火把的方法,将松树下面的松油熬化可以用来点灯。
张原过来闻到松香味,笑道:“夫人也懂这燃灯之法,小子在白云观修行的时候,观里穷的点不起灯,也是这般做法。”
说罢,他非常热情得过来帮苏小婉熬油捻灯。
卫龙一会儿也过来帮苏小婉在小瓦舍外面松土打桩,做了一个小院,又让张原扶梯,爬上墙将房顶漏水修复了一下,惹得张原猥琐大笑道:“龙兄,弟竟不知你还有这‘爬墙翻瓦’的本事。”
卫龙道:“夫人初来乍到,总得帮衬一下。”
张原嗯嗯道:“那是那是,我这不也在帮夫人熬油添香嘛。咳,夫人,那个午饭是去方丈家吃,还是咱们自己在家做?”
苏小婉愣了一下,才想起还有吃饭这回事,忙道:“我这里啥都没有,你们等会,我去找师兄换点米粮来。”
张原嘿嘿笑道:“那甚好,夫人且去,这里就交给我们。”
祖夜无语得看着这两人。
本来以为他们是好色,原来是好吃。
生在祖家,祖夜从来没有为生计发过愁,也实在很难理解他们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感受,无法共情。
收拾完瓦舍和院子,吃过饭,陈江河便叫他们过来做功课。
今天的功课还是扫塔。
祖夜发现昨天扫的差不多了,今天没有什么可做的,但是陈江河却还是给他安排了一堆的活,蛛网要刷,扶拦要固,窗台曲轴要添油,书箱要除虫,夹页要晾晒除霉,散乱无序的杂书要分类摆放……
总有做不完的事情。
祖夜有些明白陈江河那几句话的意思了,本来觉得打扫得很干净了,可是又总能发现曾经干净的地方还是脏的,似乎总也做不完。
就像人生,从来就没有准备好了再干这回事,人生永远都准备不好,如果总是冲着前方去,冲着结果去,不注意当下,那么就总是行色匆匆,心不得有片刻安宁。而你以为的结果,以为的前方,只不过是另一个当下。
当下净,回头脏,平常道。
祖夜隐隐有一种通透的感觉,那是灵性受陈江河的点拔提升了。
这就是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