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求星君赐福,你玩科技降神?

第29章 东昌府

    这是夭寿了,竟然有官员愿意为无亲无故的商人出头。

    虽然跟前朝相比,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但是在大郯的地界上,实行的还是士农工商这一套,商人的地位再高也有个上限,或者说,除了官员,其他人的社会地位都高不到哪去。

    平常都是他们主动巴结官员,现在竟然有官员主动要帮他们出头,这可不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所以这群人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卫沧有什么用意。

    “大人,这……”

    一个商贾刚想要说话,就被卫沧打断了。

    “怎么,你们不愿意?”

    “不是,不是,大人误会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只识得几个数字,晓得算盘上的几个符号,要说别的,那除了自己的名字,是西瓜大的字都认不得一扁担。”

    这商贾不愧是做生意的,一眼就看出来卫沧是铁了心要“帮”他们,自己根本没有能耐拒绝他的“好意”。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说他们并不知道卫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件事情本身对他们也是有益无害,也没必要拒绝。

    “所以小的们斗胆请大人出手,替小的们写一份状子,我等签字画押就是了。”

    “你说的倒是个办法,那本官就替你们写一份状子。”

    卫沧点点头,觉得这也是个办法,甚至比他原先的想法还要好一点,于是叫人取来纸笔,自己提笔写了一份供状。

    他的原身本就读过书,而且做了将作监的吏员之后,也不少写字,书法比不上那些名家巨擘,也算得上工整,至于内容,是他从记忆里面找了几篇古文,半抄半改攒出来的。

    这群商贾也是没什么文化,卫沧给他们念了一遍,他们听没听懂先另说,这群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拍马屁的话,也想不出什么有创意的词儿。

    “既然如此,你们就签字画押吧,等回头本官见到东昌府尹,就把这份状子送上去。”

    时间宝贵,卫沧也不想听这群商人毫无新意的马屁,只是让他们签字画押之后,就将状子揣进了怀里。

    卫沧这么办事,其实心里就是存着想拉东昌府尹下水,给自己背书的意思。

    不过东昌府尹比他品级高太多了,这种想法多少有算计上位者的意思,不仅说不出口,实行起来肯定是有风险的。

    但他敢这么干,心里自然是有一定把握的,反正最后的关键还是落在两个字上,名利。

    同时因为还有封信要给东昌府尹送,所以这么多天下来,卫沧也打听过关于东昌府尹的事情。

    这位爷出身东昌府,年少中了状元,几乎一路干到了宰执之下的位置,只是可惜身后没人,所以也没有当上宰执。

    临到老了,这位爷就“乞便郡”,回到了东昌府当了好几年的府尹。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位爷虽然名声比较清廉,但这么多年的官做下来,现在也算的上是颇有家资。

    所以他当年剿匪,未尝没有保护自家财产的意思,不过卫沧觉得,这应该是他剿匪的原因之一,甚至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人总要好点什么,既然这位不是那么好财,那就应该是好名了,或者对于世人来说,名气和钱财都是好东西,有谁不是两者都爱呢?

    在这位爷上任东昌府之前,东昌府境内可谓是匪盗猖獗,但是这位爷上任之后,直接出重拳,杀的东昌府人头滚滚,让整个州府境内为之一清。

    东昌府的人也感念这位爷的恩德,一座座生祠拔地而起,里面的碑文基本都写了这位爷剿匪的大功,卫沧在柯邑和路上的几座村庄里都看见过。

    这位爷也将剿匪看做自己任上最主要的政绩,所以哪怕这上面出一丝一毫的问题,都是他无法容忍的。

    现在消停了这么长时间,突然有几百个匪寇,在官道上,还明火执仗地大肆抢劫,这哪里是打东昌府的屁股,这分明就是是打东昌府尹的脸。

    剿匪之前就是匪寇猖獗,剿匪之后匪寇还是猖獗,这匪不是白剿了么。

    而且现在东昌府里还有人里应外合,走私军械,勾结匪寇,抢劫禁军押送的银子,这何止是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这要是传出去,让东昌府尹怎么想?

    我人还没走呢,茶就开始凉了,我人要是走了,你们不得直接上硝石制冰啊?

    私下里搞事还不过瘾,现在都走私上军械,这是武大郎喝长颈鹿奶——蹦高了啊。

    哪怕不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名声,就为了自己隐退后的好日子,东昌府尹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出现。

    利益是人类行动的一切动力,人们奋斗所争取的一切,都同他们的利益有关。

    东昌府尹也是人,自然也不能免俗,在这种绝对无法容忍的情况下,卫沧只需要稍微推那么一下,东昌府尹自己就会跳下来蹚这趟浑水。

    虽然说起来很轻松,不过这次到底是卫沧算计了东昌府尹,这种不太见得光的东西,自然不能做的太明显。

    这就得看卫沧的操作了,好在卫沧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等到这些伤员终于收拾好了,这小几百号人才继续上路。

    现在经过了第二次埋伏,卫沧他们的时间倒是稍微充裕了一些,而且队伍里面还有伤员和被绑缚的俘虏,走得比原先要慢上不少。

    这样一来,等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达东昌府城下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落日了。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人来换班?”

    城头尉武兴隆守在东昌府东门城楼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城门下面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不绝于耳。

    位于北方大平原的东昌府是个大府,守着官道,想要进北原,那少不得在东昌府走一遭,一天若是只有一两千人在城门进出往返,那都算今天冷清。

    城下如此嘈杂,而坐在城门上头的武兴隆却没有什么兴致,心中只想什么时候能下班去喝花酒。

    又一队商人驱赶的骡马牛车渐渐从远处的官道上走来,武兴隆稍微探了一下头,懒洋洋地看着他们越来越近。

    如今刚刚开春,一队队载着货物,往北方各城甚至北疆的骡马牛车,独轮车还有挑夫的队伍可谓络绎不绝。

    别看现在过来的这一队人马多,今天有这等规模的商队已经过去四批了。

    武兴隆有些没精打采地望着过来的商队,这一队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不对,这队人手上的兵器也太多了些,怎么还有这么多披着全甲的军汉?

    武兴隆打了个机灵,下意识地握住刀柄,站起身紧走几步,戒备地看向即将抵达城门的车队。

    当他看到车队中一个人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手也从刀把上松开了。

    扶着城楼上的雉堞,他探出头去,向下惊讶地喊道。

    “倪子晋?这不是库州的倪十一吗?”

    披着盔甲赶路,对体力的消耗相当严重,原来是没有足够的车马,只有伤员才能坐车,现在有了商人的加入,车马就相对充裕了起来。

    在卫沧的提议下,这些披着全甲的禁军走累了就可以在马车上歇歇脚。

    此时的倪子晋在坐在骡车上,正靠着一堆软绵绵暖烘烘的棉布丝绸,半眯着眼睛休息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倪子晋抬头一看,也是当即坐直身子,高声叫道。

    “武六,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俺?”

    倪子晋,站在车上,隔着足有两丈高的城墙,对武兴隆喊道。

    “武六你不是在北疆做敢勇吗?怎么跑到东昌府来守城门了?”

    听到这话,武兴隆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反问道。

    “俺一个敢勇,能冲锋陷阵,为何守不得城门?倒是你,不是说要去京城当禁军么,怎么干起了押运的长行?”

    见了多年前的熟人,倪子晋连嘴仗也不肯输。

    “押运可是好差事!运气好能顺路蹭点军功,总比天天坐在城门口坐冷板凳,磨得屁股上生茧子要强!”

    武兴隆一时被堵得没话说,撇了撇嘴,把头缩了回去。

    卫沧作为官员,自然是可以插队的,从身上摸出押送银两的公文,往监门官那里走,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倪子晋跟城楼上的守兵斗嘴。

    听着这俩人的对话,他俩之间也是有点交情的,不过库州倪氏……倪子晋这小子好像不是啥背景没有。

    不过库州离东昌府挺远,倪子晋的背景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处,最重要的是能与东昌府的人搭上关系。

    有了城里的关系,在城里将军功和敌情报上时,至少能得到一些指点,不会两眼一抹黑,找错了人。

    再加上聂纭那边殿前司的关系,两条腿走路自然走得稳。

    监门官干了一天活儿,看起来也是颇为疲惫,验过身份之后,只是对着卫沧行了一礼,将公文拿起来看了看,并没下去查验禁军车辆上的货物。

    不过躺在车上休息,看起来受了伤的几个民伕,以及跟在后面的百来个俘虏,倒是吓了他一跳,详细问过卫沧,并找来带头的商人核实之后,监门官也没敢把这些人放进去。

    武兴隆这时已从城墙上下来,正从城门里往外走。

    他的年岁大约在二三十上下,身量跟倪子晋差不多高,相貌则显得有些凶恶,浑身上下虬结的肌肉,将外袍高高撑起,壮实得像头直立行走的牛。

    论起把式武艺,武兴隆作为能被招入敢勇的人,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的运气,却是相当的不怎么样。

    卫沧当然知道什么是敢勇,作为军队中的精锐战士,敢勇向来以勇猛无畏而著称,是保卫边疆、定国卫邦的重要力量。

    朝廷对军功的封赏,一向称得上优厚,所以对于军功这东西,地方上的那些豪门大族那是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但一旦从军,便要在脸上手上或者其他显眼的地方刺上字,不要说对那些散漫惯了的好汉们来说,就是对秉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豪门大族也算是个极大的侮辱。

    所以朝廷特意设立了不须刺字的敢勇制度,让那些顾惜身体发肤,还想建功的好汉们,能有机会参军求功,同时也是给世家大族们一个面子,让你过来干活的时候可以坐坐电梯。

    反正以敢勇的本事和骁勇,一般只要参战,总能立些功劳,之后便能入官带兵。

    因此敢勇这种人,放到哪里都是骁勇善战的绝对精锐,也往往为上峰的将帅所倚重,如武兴隆这般,混到给城门当守兵地步的,几近算得上落魄了。

    武兴隆跟监门官打了个招呼,便施施然往这边走了过来,看了看绑在后面的俘虏,挥了挥手,先将跟在卫沧他们后面,属于的那些商人的骡牛马车一辆辆的放入城中,之后才向着卫沧这边走过来。

    趁着这功夫,卫沧也从倪子晋这里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武兴隆的情报。

    武兴隆本身就是东昌府的人,是个自幼是横行乡里的地痞流氓,后来与前往中都城,途经东昌府的倪子晋不打成不相识,结成酒肉朋友。

    倪子晋在东昌府待着的时候,两人时常往来走动,没过多长时间就混出了相当的交情,等倪子晋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东昌府待着没意思,也就跑去北疆应募敢勇。

    但不知犯了什么事,才不到一年的工夫,竟被从北疆发配来给东昌府守城门了。

    不过看武兴隆这样子,城里城外往来自由,监门官也不敢阻挡的样子,他在东昌府的城头尉里,应该混得倒也不差。

    “你们带着这么老些该挨千刀的贼骨头,不能在东昌府里面乱走,俺来给你们带路!”

    走到车队边,武兴隆也不搭理其他人,更是看都不看站在车边的卫沧,只是自来熟地说了一句,给车队指了指方向,便学着倪子晋的样,自己就跳上车,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这大汉转过头,一眼瞅见了倪子晋身上用棉布包扎过的伤处,便笑问道。

    “一年不见,你倒是阔气了,用棉布包扎伤口。”

    “那可不是!这伤可不一般,洒家大发神威,先斗二三百水贼,再打六七百流寇!”

    倪子晋一口承认,倒是大言不惭地吹起牛皮来。

    “杀的这群贼头贼脸贼骨头的货色抱头鼠窜,若不是他们跑的快,爷爷要将他们的贼心贼肝都挖出来下酒!”

    听到这里武兴隆突然用手支起身子,望向后面装着匪寇首级的车子。

    尽管割下来的首级都被盖住了,但此时风一起,血腥味还是顺着风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