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沉寂！

    即便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真真切切！

    在座各位，召祖的年纪最长，对于这种天道轮回、冥冥中的天意，自然有着粗浅朴素的认识，他口中喃喃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捻着白胡须又道：“说得好啊！宁有种乎啊？”

    辛甲作为商朝大夫，位高权重，游走在商王朝廷半生，战战兢兢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其实对于尔虞我诈的政治争斗早已有厌倦之意，这次外出游历，虽说是商王指派他到西部边陲视察，为商朝的扩张做准备，而他在暗地里却是作为远离朝廷斗争的一种逃避。

    两年来，辛甲大夫一人一剑一牛，江湖游走随遇而安逍遥自在，他感觉这是最为轻松惬意的两年，他有时还真的不想回去了。

    辛甲大夫摇头无奈道：“小先生所言极是啊，人牲祭祀其残忍程度确实触目惊心令人发指罄竹难书！”他的眼神很复杂，充满着恐惧、怜悯，还有无奈……

    姬昌急切问道：“相传商王武乙雄才大略，在位长达三十四年之久，这位性格迥异的商朝先王，不祭祀上帝、天地之神，只祭祀自己的祖先，在他的意念里，祖先是不需要通过人牲而传递旨意的。”

    召祖笑道：“正是，武乙王为了表示对于神灵的轻蔑之情，将牛羊的鲜血充满到一个巨大皮袋子里，令人抛到高空中，然后亲自用弓箭射穿，鲜血淋漓而下……”

    周原对于这样的商朝往事闻所未闻，心道：“武乙王竟然是特立独行的存在，他的思想倒是挺超前的！”

    辛甲颔首说道：“武乙王不用人牲祭祀，改用青铜器、牛羊马猪来祭祀先主，商朝再也看不到妻离子散之景，再也听不到悲惨呼号之声，风气焕然一新……”

    周原笑道：“武乙王不祭祀上帝、鬼神，依然在位三十四年，难道不正说明上帝与鬼神的无用吗？”

    辛甲扫了一眼，似乎有所顾虑，但仍然沉吟道；“周国的先王季历王和武乙王关于人生祭祀的主张是一致的，当时颇受武乙王的垂青，被委任为商朝牧师，成为西部的众诸侯的首领，其中西落鬼戎不服从周国的管辖，起兵造反，季历王亲征讨伐，将西落鬼戎灭族，俘虏了十二个翟王……”

    召祖充满崇敬，惋然说道：“季历王管辖西部边陲，众部落纷纷仰视，陆续不断来投，周国的国力越来越强盛，只可惜遭人嫉妒，被接替武乙王王位的文丁王召唤到殷都，被软禁在商朝的宫廷的地牢之内长达数年，后来不幸遇难了……”召祖眼眶中的泪水涟涟。

    姬昌的眼中通红一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紧紧攥紧拳头，季历王遇难时，姬昌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而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

    周原恍然大悟道：“季历王只是商朝新旧势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辛甲看着眼前一语中的的年轻人，赞许地点点头。

    周原继续说道：“武乙王在位期间，力主废除人牲祭祀的新政，由于武乙王的思想过于超前，废除这项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古老传统实属不易，来自朝廷中的守旧派自然是反对声一片，武乙王的改革阻力可想而知，是困难重重的。但是武乙王需要各位的诸侯王的支持，尤其是重量级的说话分量举足轻重的诸侯王的支持，而季历王与武丁王的想法不谋而合，符合武乙王的统治需求，武乙王废除人生祭祀的新政得到了季历王坚定的拥护，祭祀改革就变得顺利了不少，自然季历王从武乙王统治期间也得到了诸多好处，比如季历王被封为“牧师”、周国成为西部众多部落的首领就是巨大的利益，至于周国国主与商朝大王之间是否有没有“君子协议”，就不好说了……”

    辛甲说道：“对于周国先王的这段悲惨往事，我也只是猜测，或许文丁王杀死季历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原继续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武丁王的改革并不彻底，文丁王即位之后，自然也需要朝中实力占优的派系来拥护，新王即位最先考虑的事情当然是以稳定统治，主张人牲祭祀的上帝、神灵的旧势力在商朝朝廷中的分量依旧很顽强，在隐忍数年之后准备再次卷土重来恢复商朝传统的人生祭祀的旧制，他们的实力很强大，是文丁王稳定朝廷需要倚重的力量，于是旧势力重新掌控了商朝朝廷，作为拥护先王武丁王废除人牲祭祀的前朝重臣，季历王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秉性沉稳少年老成的周国国主，毕竟历练较少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恨与仇恨，在还原前朝旧事的过程中，他竭尽全力遏止怒发冲冠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尤其是自己父亲季历王的客死异乡的惨痛境遇，更添几分悲情。

    姬昌数次要拍案而起，但都被身旁的淡定从容的召祖强行拽住。

    十年来，姬昌秉承先王遗愿，在太保召祖为首的一批阴阳谋士和精兵强将的辅佐之下，矜矜业业休养生息，周国国力鼎盛空前，邦国太平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先王季历王执政时期更胜一筹。但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姬昌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父亲，都梦想挥师东进。

    然而，在姬昌的意识极限里，他并不清晰发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的出发点和终结点都是一致的，就是清除君侧、手刃奸佞、为父报仇！

    姬昌的思想的长度和深度，被根深蒂固的所谓的逆经叛道强行压制下去，只有到此为止了，至于能够像商汤王那样铲灭夏朝而自立为王，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或许这种意识尚未萌发出来。

    当然，这弥漫在周国国主意识中极其微弱细枝末梢上的羸弱想法，却被来自现代社会的周原和高居庙堂之上的辛甲大夫敏锐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