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的献俘谋划极其绝密而有条不紊地推进和实施着，在整个周国只有国主姬昌、太保召祖知晓计划的全部细节，尽管大夫散宜生和将军任烈也参与这个复杂而庞杂的计划，也仅仅知道自己实施的一部分而已，除此之外，任何人也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知道计划任何的细枝末节。

    献俘计划被划分成数个大的板块，而每个板块又划分成无数的细小的目标并且由固定的一人来负责，每天的完成进度或者差距都要及时汇总到周原这里进行统筹，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允许放过，尤其是容易出现错误的细节，周原都会亲自去看，甚至有时候会把之前的方案全部推倒重新来过，周原不怕麻烦，他更担忧更怕的是出现纰漏而导致无法弥补的后果。

    当然，商朝的辛甲大夫也是计划上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

    煊赫身份的辛甲大夫，在周国的身份由充当人牲的战俘摇身一变成为极其尊贵的座上宾，出则车马相随扈从相陪，入则酒肉相侍美人相伴，算是做足了邦国礼，礼数丝毫不差。

    召祖和散宜生等瞅准时机小心翼翼酝酿措辞旁敲侧击试探性地询问辛甲何时动身回朝歌，不承想辛甲飘飘然竟有些乐不思蜀起来，老头只是厚脸皮地轻笑而不言不语，能够担当商朝重臣位极人臣的人物，无一不是具备雄才大略的枭雄，这令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几何，让包括周国国主在内的所有人产生了无限遐想，当然是胆战心惊的不好的联想占据了绝大部分。

    辛甲大夫作为商朝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然存在，自然有其过人之处，在占卜、天文、历法、数算等方面极为擅长有着高深的造诣，姬昌每逢在酒足饭饱之余时常趁机虚心请教这方面的学问。

    对于姬昌这位谦虚好学的姬昌深有好感的同时，辛甲也是觉得面子大涨，于是透着一股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教授知识并乐此不疲，生怕年轻的周国国主对于晦涩的知识理解不透，总是不留任何余地唠唠叨叨个不停不厌其烦地倾囊相授，一副老师谆谆教导学生如饥似渴地严师出高徒美好画面，现在就差周国国主磕头敬酒拜师的礼仪了。

    在一次酒宴大肆推杯换盏兴致阑珊之余，太保召祖见缝插针地两根手指捻了捻白须，眯眼笑问道：“辛甲大夫才学高超绝伦，老夫有一不情之请，大夫的龟甲卜筮的绝学能否展示一二，令我等开开眼界？”

    辛甲尴尬一笑，有所为难推辞道：“这……”

    毕竟龟甲卜筮在商朝只有王族才能实施的技艺，辛甲大夫并不想僭越而触怒朝廷惹下这骇人听闻的滔天大祸。

    不过辛甲大夫就像一棵能使人长生不老的活人参在眼前逛荡，众人岂能不生此念想，见辛甲大夫并没有一口断然回绝，眼神更加热切起来。

    辛甲大夫的看着灼热的眼神有些勉为其难。一来自己在周国居住时日已久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己在周国养尊处优人家像伺候天王老子一样伺候着，二来演示龟甲卜筮只是在小范围内密不外传，于是就有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心态，长长舒了“想拉我下水啊”的一口气。

    一不做二不休的辛甲从怀中拿出一副崭新的龟壳，问道：“所要卜筮何事呢？”

    姬昌故意有些犯难起来，于是迟疑地看向了身边的周原。

    周原会意笑道：“周国的献俘即将到来，毕竟这是周国向商王表达忠心和诚意的行动，以确保思虑周全万无一失，有劳大夫以献俘进行占卜，结果以作为周国献俘的参考！”

    召祖附和道：“先生所言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比占卜献俘更恰当的了！”辛甲大夫有点自欺欺人地道。

    辛甲大夫吩咐拿一个大火盆过来，他亲自点燃盆中炭火，火盆熊熊燃烧起来，映红了整间屋子。

    辛甲大夫整理一下酒后不堪入目的衣服以显得庄严肃穆，在火盆前从容站定，双眼紧闭，表情甚是神圣崇敬，口中念念有词，在一番众人见所未见怪诞新奇的操作之后，缓缓将那副龟壳放置在火盆正中央的位置，烈火猛烈，龟壳遭遇到炽热的煎熬，顿时一股浓郁的黑色的烟雾升腾起来，腥臭的味道弥漫荡开席卷整个房间，同时龟壳在火中发出“卟卟卟”的声响。

    定眼观看，龟壳随着烈火的焚烧开始沿着背身的褶皱不规则地开裂，开裂的裂纹与之前布满龟壳本来的纹路交错在一起，交相辉映清晰可见。

    辛甲大夫见火候已到，将龟壳从火盆之中钳了出来，轻轻放置在桌面上等龟壳彻底凉透，片刻之后辛甲大夫拿起来凝神观察龟壳身上的纹路，掐指算计龟壳纹路所对应的五行八卦所代表的含义。

    眉间拧成一股疙瘩的辛甲大夫参悟良久，口中喃喃自语，卦辞几次都要脱口而出却又止于舌唇之间，然后又陷入长久的犹疑不决。

    迷信龟甲卜筮神力的姬昌和召祖正襟危坐在桌旁不敢打扰，提心吊胆生怕占卜出一个了怕的结果出来。

    尤其是一辈子都在打算盘的周国太保心思缜密，见辛甲大夫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一阵有一阵地冷汗直冒。

    与对占卜这玩意嗤之以鼻的周原心里打定占卜就是玩弄世人心理于股掌之间的宵小把戏，无论这老头占出什么离奇的卦，他都自认为能够保持镇定微微一笑了之。

    此刻周原的心思早就神游天外，空心帮刚刚成立，把一个貌似无才无能无威信的“三无少年”推上帮主的宝座，不用说月生和坤沙，甚至包括布贾、青铜等帮众都未必会服气，月生身材雄壮天生武力戎马倥偬是天赐良将，虽能服众但头脑弯路实在太少，而坤沙辨识时务心肠厚黑但头脑中的弯弯绕太多杀伐缺乏果断，并且有着强烈地依附权威的想法，所以说二者都并非领导空心帮壮大的绝佳人选。

    而周原之所以把一个身材弱小的十六岁还鼻涕横流夜间遗尿不敢起床被同伴呼来唤去的懵懂少年推上帮主的宝座，只因为他在被围殴时毫不慌张地镇定自若，还因为他在周原安排的饭局中缩在角落里的双眼中透露出的那道耀眼的光芒。

    周原这样看似轻率的而不可更改的决定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包括自己的侍女蒹葭也匪夷所思得一塌糊涂，她瞪大眼睛张大嘴巴“这怎么可能？”的可爱表情稍纵即逝，随即又会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