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秋

第七十章 黑衣人

    烛火被冻得都走了样。

    盖了两床被,夜里仍旧还是冷。

    几日之内,天山派聚集了这么多名高手的原因,张易妨根本没有讲清楚。

    他似乎只善于用手拿,而不善于去表达——尽管他很喜欢说话。

    还好只要有人在说话,就一定会有内容在透露。

    现在白渊渟除了知道那个上天山的怪和尚之外,还知道了另有几个上天山的人。

    其中还有一个是席不正的朋友。

    “你是怎么跟踪他的?”

    白渊渟在回忆下午字里行间的话。

    “我不敢离得太近,否则他一定会发现我。”

    这句话没什么用。

    “我也不能离得太远,否则我就觉得我只是跟他同路,而不是在跟踪。”

    这算是张易妨的处事态度。

    回忆到了这里,白渊渟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个人好像是一个女人。”

    这句话好像有一点用处,至少可以缩小一半的范围。

    “那么你当时有没有看清?”这是白渊渟当时直接询问他的问题。

    “没有,挡住脸的人无所谓是男还是女。”

    这是一个遗憾的答案,也让白渊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剩下的只有月亮那一点余光。

    今夜是独眠,但却不是一个人的夜。

    有一个人披上了黑色的麦芒,正悄悄地走在雪白的大地上。

    “我想……救走熊乾的人现在正站在我的面前。”白渊渟看起来是在说梦话。

    “是。”黑衣人的回答很干脆。

    “我想你一定有合理的理由,可以告诉我吗?”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你难道不知道冰笼的机关有多危险吗?”

    “看来你很需要别人的关心,但是没有一个人关心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黑衣人突然变得冷峻。“你以为天山派的那些玩具真的能够伤到我吗?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

    白渊渟彻底无话可说。

    他只有伸出手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寻找桌上的那一杯冷茶。

    “你是小王爷的人。”

    冷茶很冷,已经结冰。

    “既然你能够知道他的大名,就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事情了。”

    “或许我是个天才,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名字来了解他的目的……只可惜我不是。”

    “如果你喜欢逞口舌之快,小心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看来你不是在逞口舌之快。”

    黑衣人因此而沉默,沉默了许久。

    但白渊渟能沉默的更久,毕竟他躺在床上。

    屋檐上的脚步渐渐在接近,白渊渟手中紧握的剑也即将出鞘。

    他至少有六到七成的把握一击致命,因为“不太会”用剑不等于“不会”。

    只要露出一瞬间的破绽,白渊渟的剑锋就足矣刺穿那个装神弄鬼的喉咙——以一种不可预料的速度再加上不可预料的准度刺出。

    被子已经被掀开,白渊渟已从窗户跃出。

    就在这个皓月当空之中。

    月光,冷雪飘。

    一缕幽绿,二个人的影。

    “让我看看你装神弄鬼的真面目吧。”

    剑锋已经直抵喉咙,白渊渟正歪着脖子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面罩撕去,留下的是一个年轻人。

    白渊渟记得他的样子。

    不是因为白渊渟记忆力有多好,而是因为前日清晨的时候他就站在白渊渟的屋外。

    当时白渊渟在对他微笑,现在却变得狡黠。

    “就是你在这里故弄玄虚?”

    年轻人摇了摇头。

    他的喉咙在向上涌动,仿佛是想要呕吐。

    “谁让你这么做的?或者你打算在夜里对我讲一个故事。”

    白渊渟对年轻人口中的任何故事都不会感到意外,唯独除了年轻人一言不发的结果外。

    因此白渊渟手腕一转,剑锋从喉咙移到了他的左肩。

    这柄幽绿的剑刃过于锋利,即使是轻轻落下依旧会划破布料。

    血正在顺着衣角缓缓滴落。

    “是你更有耐心呢?还是我更有耐心呢?”

    有的人吃软不吃硬,也有的人吃硬不吃软。

    但屋子外总是比屋子内要冷,白渊渟不想继续受冷风吹。

    可年轻人还在摇头,他的嘴巴断断续续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咯咯。”

    仿佛被扼住喉咙的公鸡。

    可公鸡不是鱼,那么为何会有死鱼的气味。

    年轻人突然开始微笑,嘴角留下了暗色的粘液,再由眉毛上的风把腥味刮向白渊渟的脸。

    乌云收起了月光,一切归于黑暗。

    白渊渟也收起了剑和歪着的脖子,如一只兔子一样跳到了屋子之中。

    直到月亮重现,白渊渟也重新从屋子里伸出脑袋。

    这里留下的仅仅是一个年轻人的身体,和他的孤独影子一起在地上爬行。

    他的头端端正正地摆在脖子上,双眼暴突在外,凝望着远山。

    胸腔之中的内脏连着细蛇的身体,一直延绵到地上。

    “你很幸运。”

    屋子熄灭了蜡烛,黑衣人又在对白渊渟说话。

    “而你很恶心。”

    白渊渟选择脱下了鞋子,躺在了床上。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

    “我向你借一样东西。”

    “不行。”

    黑衣人在冷笑。“我只是通知你,而不是在求你。”

    “那你就大可不必对我说。”

    “我可以告诉你,是我带走的熊乾,而且是扮作你的模样。”

    “没想到那个天山派弟子没有说谎。”

    “至少蒙骗那些只有一根筋的傻瓜已经足够。”

    白渊渟点了点头,再没有其他的话要说。

    “你不意外?”

    “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我相信我已经见过易容技术比你好上三五倍的人。”

    这句话因为无从对证,所以就无法反驳。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还不是敌人。”

    “如果是因为我还能说话的话。”

    黑衣人长叹一声。“你有什么魔力,或者是你给了他什么好处?”

    “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那个死人没有张开嘴巴,让他喉咙中的三条毒蛇咬住你的喉咙。”

    白渊渟心里一颤,虽然不认为这一招会有什么实际的效用。

    “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因为……不为什么。”

    “你养的蛇真丑。”

    “你可以评价我,但不可以评价我的蛇。”

    “那你就当我在说梦话吧,我要睡觉了。”

    黑衣人摇了摇头。“你不是小王爷要我对付的人。”

    “小王爷要对付谁?”

    “一个竞争者。”

    “什么叫做竞争者?”

    “我之前以为是你。”

    “竞争什么?”

    “一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

    “既然你在提问,就说明这个问题你没有必要知道。”

    “那么你又是谁?”

    “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席不正是被谁弄伤的。”

    “天山派掌门,就是那个冰人。”

    “你骗不了我,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白渊渟因自己谎言被直截了当的戳穿而失笑。“你马上就会见到他的。”

    “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在什么时候。”

    “我的时间很少。”

    “就在三天之内。”

    黑衣人忍不住笑了,仅声音就能听出笑得很阴森。

    “你把我当作小孩子骗?”

    “如果你想替席不正出头的话,至少我告诉了你一个答案。”

    “我相信你一次。”

    “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不会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向来言而无信。”

    失去了影子,燃起了蜡烛。黑衣人的黑袖一挥,似乎是被光亮杀死了。

    “你不敢见人是因为长得丑吗?”

    “你给我闭嘴。”

    原来还没走。

    “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白渊渟又开始发挥特长,那便是趁势胡说。

    “你怎么会知道我?”

    “像你这么丑的人,据我所知最多不超过五个。而身边没有一个人关心的,只有你一个。”

    “我……我有我的三哥关心我。”

    “是费尽千辛万苦才想到的一个人吗?”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杀了你。”

    “祝你好梦,我还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白渊渟盖上了被子,就等着明天能再见到张易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