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马执枪

突变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银光倾斜在整座南关城上,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刘涵静静地坐在将军府的正厅主位上,祈国的细作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压制了潜伏在城下数年的大宋影子,他也借着细作的帮助躲过了数次暗杀,直到现在已经对手没有力量可以再在暗地里使小动作了。

    “所以你们忍不住了吗?”

    “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你们来取走我的性命,如果你们做得到的话。”

    刘涵缓缓闭上眼睛。

    南关城内。

    已经实行了宵禁的街道上并不是空无一人,负责城内安全的卫戍部队增加了巡逻次数与人数。

    城中僻暗的小巷里,在阴影的覆盖下那一队队抽刀的甲士正用那凶狠的眼神盯着外面那群尚不知危险临近的巡逻队伍,如同群狼用饥饿的眼神看待羔羊一般。

    他们在等一个信号,只要号令一出就可以将外面的人亲手撕碎。

    与此同时已经周绮年直接接管的两万步卒中的部分兵力在数位营长的带领下正暗中朝城门接近。

    南关共有五座城门,其中有三座正对宋祈边境,为了防止刘涵接引祈军作为援军入关他们必须先拿下城门,若不拿下城门接管南关一事便是浮云。

    周绮年曾问过何承平为何刘涵不直接接应祈军入城,何承平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因为南关的民众。”

    作为大宋面对祈国第一线的城池,这里的百姓自然不会怯战,南关本地的守军就来自于当地人民。而作为战场上的对手,对于这些夺走自己好友,亲朋性命的人自然不会好脸相迎。刘涵若是光明正大的让祈军入城,这座城内与祈国交战不知多少个年头的百姓们一定会活撕了他。

    但如果祈军在战场上正面击败了他们的子弟兵,城中的民众依旧不会服气,但好歹也只是心里不服,不会生出抵抗之意,毕竟说到底他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不是那吃军饷的兵卒。

    数支队伍从各个方向向那三门快速靠拢,每个人都握紧手中的武器急不可耐,没有人说话,这些静默的队伍早已清楚自己的目标:做完自己最拿手的事情后守住城门。

    城门之下不断有士卒来回走动。负责夜哨的是一位营长,这就意味着这里只有五百人,但里此处不远的军队驻地却有上万。

    一名士兵看见远处缓缓走来的一支巡逻队伍,他走上前去例行检查。很快他就在靠近的时候发现了端倪,这支队伍的人数似乎要更多一些,而且每个人都紧握着刀柄,眼神狠辣。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士兵只当是城中出现了不法分子。他走到了领队的面前示意他出示令牌。

    为首一人似乎很好说话,他笑着缓缓走近那名在所有人眼里都不怕死的士卒,在士卒刚要开口时猛然抽刀向他的脖子上砍去,手起刀落。

    士卒的身体轰然倒地,紧随其后的是隐藏在队伍尾部的弩兵向早已瞄准好的目标射出箭羽。

    伴随着箭羽破空的声音,远处的几名士兵应声倒地。守城门的士卒们下意识看了眼刚刚还来回走动现在却倒地不起的袍泽,随即快速抽刀向那支不知名的队伍袭去。嘴上正准备高声呐喊“敌袭”以求得支援时,更多的箭羽飞速而至,一一钉入他们的身躯将他们葬送,这些早已得到指示的部队连敌人的身都没进一步。

    此时此刻,进攻城门的先锋部队都以到齐。

    靠近警铃的士卒与瞭望台上的士卒早已提前被射杀。大批成阵的士兵朝城门奔去,仿佛胜利近在眼前。

    眼看着大批的步卒逼近城门,城墙之上却又突生变故,一排排火把,一杆杆大旗,一支支箭弩,早已埋伏多时的防守军士毫不犹豫,起弓,拉满,箭如雨下。

    为不打草惊蛇,这批伏军甚至连刚刚城下守军被杀时都未曾出面,只为让那些人更进一步。

    城下地平开阔,毫无遮挡物,冲锋的部队望着飞射而来的箭雨,不断挥舞手中的兵刃,可是只配刀弩未配盾的部队如何抵挡?不断有人发出惨叫,也有人妄想逃走。最终,在经历几波箭雨后全员尽数战死。

    但城墙上的军队并未退去,而是又增添了一波人,所有人都在那等着重头戏登场。

    真正的杀招。

    一支四千人的重甲军缓缓出现在南关守军的眼前,他们沉重的踏步声回荡在整个战场上。为了凑齐这四千人的军备,周绮年不得已把两万步卒好好剥削了一番,这一举措引起部队公愤,差点闹出哗变。

    重盾重甲,长枪林立。四千结阵的重甲军才是用来夺取三门的主力部队。先前冲锋的一千余人只是用来试探守军的真实情况。

    在祈国细作遍伏的南关周绮年军的调动怎么可能瞒过敌人的眼睛。

    面对这不断逼近的敌军,城墙上守军将领却是丝毫不慌不乱,他早已得到了通知,真正用来阻击那支重甲军的队伍当然不是自己这些,而是离城门不远的那上万人!他们只需要在作战时开始用自己手中的弩给敌人雪上加霜就好。

    只是可惜他们大概是看不到那支万人的援军了。影子虽然在南关损失惨重,但仍然在此事上出了一把力,他们对城门附近的军力部署做了调查,包括伏军在内基本摸透。原本用来快速支援城门的队伍总共约一万人余,且还分兵驻扎两处。

    为了快速打掉这一万人,周绮年在调动了八千人分兵拦截后又从自己的三千五百骑中抽出一千五百骑前往支援,这一万余人装作另有所图,实则迂回绕道前往阻击。此时此刻,南关城门守军的一万援军早已和周绮年的部队混战起来。

    城墙上的将领四处张望,可惜连一点火光的都未曾看见,属下见重甲军马上就要靠近城墙于是焦急的问道:“将军,他们马上就要靠近我们两百步了,我们是打还是不打?”

    守将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慌乱地立马大喊道:“快快,马上派人守住登墙的阶梯。弩兵给我放箭,放箭!”

    得到命令的守卫们纷纷拉满弓。面对这些箭雨,重甲军不慌不忙的举起盾牌,箭羽的铁制箭头与铁制盾牌的碰撞摩擦不断发出清脆的声音。在一波箭雨完后,隐藏在后排弓弩手们迅速站起,举起他们的长弓瞄向城墙的敌人,这些长弓如果拉满,射程与威力都要远超普通的弩,但对于使用者的臂力有不小的要求,或许只有北骑军的特制长弩才能比拟。

    使用这类长弓的数百人都是周绮年从全军中挑选出的臂力最盛者。随着弯弓满月,银光瞬至射下了一批城门守军。

    那名守将蹲在墙墩下,看着身旁的部下倒在血泊中,不禁感到悲愤。

    “援军呢,援军死哪去了!难道就真的要把城门拱手相送吗!”

    他看着残存的将士,咬咬牙吼道:“还活着的人全部抽刀,跟我一起下城阻击叛军!”

    城下的重甲军看着这群自投罗网的人,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敬佩。敢于和我们正面交战,你们也算虽死犹荣,但是你们是叛军,哪怕你们再勇敢,也不会得到我们的宽恕。

    重甲军停了下来,他们打算等着这支残军整好队形在发起进攻。其中有一名重甲军的士卒嘀咕道:“这么有胆识为何还要当叛徒?好好的守住这城,保护媳妇和孩子不好吗。”这话若是被刚刚下来的那名守将听到了一定会破口大骂,交战的两军都互相认为对方是叛军。

    看着已经整好阵型守军,为首一人沉声喊道:“冲锋!”

    每一名士兵都身披厚重的铠甲,前三排的队伍更是一手举盾一手握刀,伴随着重甲军的冲锋,大地再一次震动。对面的守军们看着直冲过来的敌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口水,但是没有人退却,他们望着那名为首的守将举刀呐喊,想起了住在城中的家眷,全部抽刀向天,怒吼着,在守将的带领下朝重甲军发起冲锋。

    这是步军与步军的对决,在两军人数累计不达万人的情况下,这场战斗注定要有一方死绝才能结束。而南关守军都身着普通布甲,连那名带头冲锋的守将也不例外,面对铁甲铁盾的重甲军,守军的下场注定悲惨。

    南关守军的守将是本地人,靠着实打实的人头数才从普通士兵晋升为今天的职位。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从未想过自己的刀会有一天砍向同胞。

    大宋朝廷虽然对南关的高级官员各有制裁,但对于当地的百姓是极好的,这也让百姓们生出了一种归属感,进而感染到了基层军伍。

    两军临近,他举刀作出挥砍,对面的那名士兵举起铁盾,他快速抬腿将敌人踹倒,紧接着向他身后的那名士兵挥刀横劈。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补上。很快战斗就从刚开始的两军接阵变为混战。在人数和装备上要差上半截的南关守军损失惨重。但是每一个人都怒吼着,不肯退缩。

    两刻钟后,战场重归于平静。重甲军仅减员不到八百,南关守军无一人活。

    但他们还没有赢。

    一名隐藏在南关守军里的细作趁混战之际打开了正对祈国的三座城门。还未打扫的战场上,铁甲不再光亮的重甲军重新快速摆好拒敌阵型。

    在所有人眼中,不知何时大开的城门出现了一批黑衣黑甲的军队。

    这是自李卫安率领十万宋军以来,两军第一次碰面交手。

    带头的祈军将领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四周的属下缓缓率军走入。借着皎洁的夜月,他看清了己方军队的对手:一支刚刚经历过血战的精兵。

    “这好像跟情报有出入啊,不是说只有一支布衣布甲的守军吗。怎么人数装备有这么大出入。”祈军将领嘀咕道。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向前挥手,穿着黑衣龟甲手持长戈的祈军井然有序的踏步前进。

    又是一场血战。

    …

    就在重甲军与城门守军厮杀时,周绮年也没有闲着,他带着剩余的两千骑军准备在南关城门夺下之时冲击将军府。

    周绮年焦急的等待着,已经超出了他预定的时间,而城门那里却没什么消息传来。周绮年抬头望了望天空,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刚刚准备沉下心来决定发起进攻时,有一骑快速向他的方向驰来。

    是派出去游骑兵,但是只有一位回来了。

    周绮年缓了口气,还不等他询问游骑兵便焦急的开口道:“将军,我们中埋伏了!南关军已经全部调动。负责阻拦敌军支援城门的部队陷入重围!”

    “没有谍报上的助力果然寸步难行啊。”周绮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队伍,两千余人加上埋伏在城中各个暗巷的两千余人。这以是他最后的底牌。尽管在步军上他还有近七千人的储备,但在明知道失败的前提下周绮年想保留点家底,包括了埋伏在城外的李宏毅部,虽然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也罢,再为南关拼一次吧,也算尽了我的责任。”周绮年勒了勒缰绳,策马疾驰,身后的两千骑紧随其后。

    “你们把我的命令带下去,埋伏在城中的队伍全部撤离南关,去和李宏毅汇合。再去看看城门那边还来得及通知吗,也让他们一并撤走,来不及就算了吧。”

    一队游骑兵带着他的命令脱离了队伍向其他方向离去。周绮年目视前方,他不知道这样做对还是不对,到头来他连一个目标都未达成,可他还想再争一争。若是李卫安在场,一定会劝他撤军离开。

    将军府前,大队的南关军驻扎在此,他们养精蓄锐已久,着等那鱼儿上钩。

    就在周绮年率部即将抵达将军府时,提前散出去侦查的斥候在这时回来了。三名斥候迎着周绮年奔来。为首一人是斥候营的营长,在认出周绮年后立即讲道:“将军,前面是死路啊!敌人早已准备已久,若是真的就这么冲击将军府,兄弟们怕是有去无回啊!”

    还没待周绮年作出应答,又有一骑迅速掠至他的身边,此人是周绮年留给李宏毅那一个斥候营的营长。

    他气喘吁吁,身上多处有伤,血泡银甲,面容脏乱不堪。他手举着信符喘着气说道:“拒敌门和不退门受到猛烈攻击,战事惨烈,我方处于劣势,李将军不得已率部入城作战,但仍是丢了一门。”

    他咽了口血继续说道:“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敌军向仅剩的不退门靠近,属下再来路上就以遭受了三波追击,希望将军迅速率军回撤,否则大家都要死这了!”

    不退门和拒敌门便是面朝大宋的两门,在计划开始之初周绮年便夺取了两门以防无路可走,被他视作老底的七千步卒也被安置在那戊守两门。若是两座城门尽失,那南关对于周绮年和他的这些刚刚接手的部下而言,就是真正的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