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年不甘的看了眼将军府的方向，到头来自己这边损兵折将，连城都得让出去。周绮年突然感到愤怒万分，他愤怒朝廷内部的争斗，愤怒他们对南关的打压，愤怒他们不把二十万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愤怒何承平这些影子就这么放弃了南关。

    “南关一丢，我朝南境门户大开，难道北方的惨事又要重演一遍吗！”周绮年哀叹道。

    前军变后军，两千骑迅速朝不退门前进。周绮年骑在马上，忧虑重重。

    很快又有一则坏消息让他大吃一惊。原先负责通知城内各个伏军撤退的斥候找到了他并且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情况。

    “原先将军派出去阻击敌人援军的部队已经全部战死，对于三门的夺取并没有成功。重甲军全员遭遇了祈军！”

    听到这个消息周绮年皱紧眉头，催促斥候赶快继续汇报。

    “属下在靠近城门附近时发觉异常安静，于是便下马潜伏靠近。只看到战斗早经已结束，一支不知名的军队在打扫战场，城门大开不断有士卒涌入。”

    “他们冲上城墙，把宋旗换成了写有祈字的大旗！”

    祈军入城，这意味着这一局算是彻底输了，再无翻盘可能。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刹那，周绮年就明白他必须立即率军撤出，虽然他答应何承平要支撑一天，但同时面对祈军和南关军自己这点人大概半天都撑不住。

    他可没蠢到带人白白送死。

    “但愿何承平已经带着他自己的人突破撤离了，就算欠他个人情，日后在补吧。”周绮年自语道。

    就在两千骑狂奔的同时。李宏毅也在城门处尽力坚守。只要还没得到城内影子传来的消息，就说明周绮年还活着，他还是李宏毅的上级，李宏毅就得为他争一条活路。

    李宏毅自己并非影子，作为何承平的部下却也没少和影子打交道。因为他自身的年少时的经历，因此李宏毅对责任与忠诚格外的看重，自己也是以此要求。

    虽然和周绮年的交道几乎为零，但是在为国效力上他也是佩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青年。为二十余万南关百姓争一次，在李宏毅所见过的人里，他是为数不多会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失败了又何妨，下一次再打回来便是！

    尽了责任，不负本心，这是我李宏毅的为人准则。

    原先按照周绮年的部署，李宏毅率领麾下骑军安置在城外是为了以防万一，若城内危险便用以接应的后手。

    在李宏毅散出去的斥候只有三三两两回来的的时候，他就明白出大事了。于是他先令斥候营剩余全部人马立即进城寻找周绮年，自己则率军靠近不退门和拒敌门以防万一。

    万一出现了。

    就在李宏毅率军向城门进发时，负责戊守城门的部队正是剩余的七千步卒，而他们由一个万户带领。为了剿灭这七千人获得城门的控制权，刘涵调集了两万南关精锐对其围攻。

    这位万户姓刘，当他带着一支队伍在拒敌门巡逻时，他和南关军撞上了。面对来势汹汹的南关军，刘万户心中不免慌乱一番，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指挥一军抗敌。

    刘万户高声吼道：“结阵！拒敌！”

    拒敌门总共约两千人，此时此刻全部动了起来。听着南关军震天的喊杀声，刘万户这边的两千人反倒是没什么动静，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每个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他们斗志昂扬，不惧死！

    看着南关军几乎绵延不绝的人海，刘万户锁紧了眉头。

    “他们人太多了，至少有上万。”

    刘万户明白这场战斗中南关军的兵力优势可谓是压倒性的，即使把不退门的主力调过来面对如此情况也只会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来不及用传令兵了！刘万户高声再下命令：“所有人不得擅自出阵！以阵型拒敌！且战且退！”

    “只有我们都活着才算得上胜利！不退门那还有我们的兄弟，不准擅自逃离，违者，斩！”

    就近听到的命令的士卒将话传了下去，两千人维持阵型不变，准备硬抗南关军。

    厮杀开始了。

    因为兵力不足的缘由，各个营长很有默契的收缩了兵力，以城防地形位为依托与南关军作战。

    兵刃相互交接，似乎是南关军主将有意为之，并未刻意约束军队阵型，南关军的士卒们为争抢军功更是争先恐后的上阵拼杀。渐渐的南关军变混乱一团。而刘万户这边则一直维持着阵型，尽最大的努力保持着每个士兵的战斗力。

    受限于地域原因，刘万户这一部只能以城门为背靠进行作战。看着顶在前面的士卒越来越少，他明白若再不做出选择，这两千人就要在这死绝。

    密集的刀刃的碰撞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南关军仍是没有冲破两千人的阵型，此时此刻，正负隅顽抗的一方颇有些背水一战的感觉。

    刘万户在厮杀一阵后退到后军，他单膝跪地，身负数创大口喘着气。他四处张望着，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他们背靠的城门，四周皆敌。

    “城门……”刘万户喃喃道。

    城门！

    刘万户望向墙梯，见那还处在掌控范围内便立马动身。他三步作两步的跑上城墙，向下望去，己方已经明显处于绝境，不断有人倒下。

    望向另一面，则是空旷的田野，在夜月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幽静。

    “果然没有敌军，天不亡我！”

    城下喊杀声震天，刘万户只能再跑下城墙，他大吼道：“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听到这话的几名士卒虽有疑惑，但还是快速打开了里外两门。

    见到门外空无一人生门大开，后方的士兵们便跃跃欲试想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去。

    如若就这么让军队撤出，那坚持已久的的局面将顷刻间化为乌有，那时即使跑出到城外，那仍然是待宰的羔羊，甚至连抵抗都不会有。

    刘万户下一刻便发布了自己的命令。

    “所有人不得命令擅自退者，本将会亲自拿他祭刀！”说罢他便挥刀迅速斩掉了几位跑出几步的士兵。

    “我向你们保证，我一定是最后一个退走。所以，擅自退者，斩！”

    看着他那坚决的模样众人便不再擅自妄动。刘万户再次提刀奔向前阵，以身践言。

    部队开始向城外移动，但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只要南关军死咬不放，就算跑到城外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受死。

    需要有人留下来断后，留下来的人一定不会有机会活了。

    这种情况下又会有谁愿意留下来殿后？

    战场转移到了城外，此时刘万户手下也只剩下千人不到，每个人都身负数伤。南关军将他们团团围住，每一名南关军士看待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就在城门那一战，城门未开之时，每一名军士都认为毫无生路可言便将自己的全部情绪发泄在刀刃上，奋力搏杀，即使身负数创也毫不在意，这让南关军和他们的战损比达惊人的接近了一比三。

    看着自己的袍泽倒在血泊中，每一名南关军士都悲奋不已，己方万人对敌方千人竟然打成这个样子。

    现在包围圈中的不到千人的伤兵在他们看来就如同羔羊，每个人都磨刀霍霍，恨不得立马挥刀为袍泽复仇。

    就在南关主将正准备下令进攻时，不远处却传来阵阵轰声。那名将军仔细分辨，突然发现这是铁骑踏地的声音！

    敌人的援军来了！

    我们的援军来了！

    即使身陷重围，但刘万户和手下的将士仍是可以感受到大地的颤抖，每个人那被血水染红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是对生的希望到来的喜悦。原本已经支撑不住的人们再次燃起了拼死抵抗的决心。

    来者正是李宏毅率领的骑军。

    在路途中李李宏毅做出了兵分两路的决议。这一决定无疑挽回了那残存一千人的性命。

    南关城门外是开阔地带，最是适合骑军部队冲锋。看着已经展开队形的骑军，南关主将深知步对骑无异于羊对狼，在不携带拒马等器械的情况下毫无抵抗可言。他连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南关军看着仿佛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人们很是不服，但只能服从命令。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骑军，包围圈中的敌人一扫先前疲惫态势，似乎又有一战之力，这样的话南关主将没有把握在骑军冲锋到达前全歼他们。搞不好刚杀完就被人碾到跟前了，到时候自己这边歼灭两千，人家那边歼灭自己至少五千。

    城门已经夺得在手，放跑一千残兵败将又能掀起什么浪花？

    随着南关军全部退入城内，城门也快速关闭。李宏毅带领骑军驰到跟前，看着他们便知刚经历过一场血战。

    刘万户缓缓走到李宏毅跟前，作为一名万户他自然认得这位上级领导，他向李宏毅艰难的行了军礼，开口说道：“末将刘仁义率部巡逻，于拒敌门这边遭遇大批敌军，我军力战不敌只能撤出城门。”

    李宏毅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先不谈这些，带上你的人随我们去不退门。”

    总共就两门可用于撤退，如今还丢了一门，他们也不可能有力量组织进攻将城门抢夺回来，事到如今只能集全军之力严守不退了。

    刘仁义和他的部下随李宏毅部的骑军同乘一马撤向拒敌门。

    “但愿周绮年能赶得上。”李宏毅苦笑说道。

    …

    与拒敌门相对的，不退门也遭受了进攻，可留守部队的主力皆驻于此，情况就要好太多了。

    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没有一个总的负责人来统帅吧。几名千户带着手下营长协同作战，加之不知是南关军兵力不足只能平推过来还是上级将领有意为之，不退门并没有陷入苦战，较为轻松的打退了两波冲锋。

    李宏毅带着骑军抵达不退门，驻留在此的五千军士有少数在打扫战场，大部分人开始有时间构建拒敌工事。

    拒敌门。

    大批南关士卒正在打扫战场，其中不远处有一支队伍正在集结。与在场的士卒不同，这支队伍的盔甲样式都是按照千户标准打造，清一色的黑衣黑甲黑冠羽，每个人都戴有狰狞面目的黑色面具用以震慑敌军。这支特殊的军队正是刘涵的嫡系部队，由祈国出钱打造，派人调训的两千黑羽军。

    虽然是由祈国完全负责的队伍，但是当黑羽军成军后便全权交由刘涵统率，这也算是双方的一部分筹码。

    而刘涵决定用这两千黑羽军去围剿盘踞在不退门的宋军，也表明从今日起他将和大宋再无干系。

    这个局，他也玩腻要收官了。

    李宏毅看着远处的南关士卒，眯了眯眼。

    “围而不攻，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刘仁义走上前说道：“将军，散出的斥候都还没有回来，估计是被挡在外围了。”

    听到这话李宏毅没有任何表示，他们自己是守方，敌人想要围住他们切断联系再正常不过。

    为了防止南关军从城外发起进攻，李宏毅特地把骑军放在拒敌门附近，不断游走，只要有人出城门就立马发起冲锋。

    李宏毅估算了一下道：“如果斥候还活着，周绮年应该已经收到消息往回赶了。不用太久。”

    “那如果没收到呢？”刘仁义问道。

    李宏毅望向南关将军府方向缓缓说：“那就是他自己的命了。”

    周绮年此时快马加鞭的往回赶。早些时候派出去的游骑兵也已回来禀报：城门附近的军队全部覆灭，敌军已经开拔向不退门行进。

    快了，就快了！周绮年望眼欲穿的不断加速。而当他率队过了一个转角时，发现一支不知名的黑色军队早已严正以待立于自己眼前。

    黑甲长戈，千户的盔甲样式…毫无疑问这是黑羽军。

    早在战争开始之初祈国细作就开始大肆活动，周绮年军的动向也自然早被掌握。但刘涵仍是不能肆无忌惮的调动军队对其围剿。直到目前都只有刘涵的嫡系部队在与周绮年部作战。

    黑羽军原本也要调往不退门作为主力去剿敌，但在路途中从祈国细作那得知周绮年和他的部队就在附近，黑羽军大将便迅速决断命部队截杀周绮年。这才有了周绮年刚转过街角就面对早已急不可耐的黑羽军。

    看着这支迄今为止才露出面目的队伍，周绮年本能的感觉到他们战力绝非南关军可比。那股肃杀的气氛蔓延开来，想要离开，这支队伍是绕不过去的。

    周绮年死死盯着他们，狞声吼道：“列队！迎敌！”

    周绮年抽出马刀，身后的将士们一齐抽刀高声怒吼，每一名百姓都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响彻南关。

    “死战！”

    永安二十三年五月三日凌晨，周绮年率两千骑迎战两千敌，胜之！

    永安二十三年五月三日，周绮年率部近万人撤离南关。

    永安二十三年五月二日夜，何承平率部撤离南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