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曹德宝正在拓展农村市场。

    现在江辽取消了乡镇的建制，改成了人民公社。每个公社都会在办公地开设一个“供销社”，供销社又会在大的生产队，开设一个“代销点”。曹德宝看中的，就是这个代销点。如果能够把这9000多个行政村拿下，那至少相当于一個吉春的市场。

    在广州参加展会的时候，他听说了温州正在搞馒头换大米或者鸡毛换糖，受了这个启发之后，他也想在江辽试试以物易物。

    这条小狗，就是他下乡搞实验的时候，从一家用一块钱售价的调料换来的。

    狗的品种就是那种北方常见的中华田园犬，简称大黄狗。这只狗崽儿看样才满月不久，身子比较瘦弱，两只耳朵耷拉着，用柔软的鼻子在拱几个人的手。也不知道断奶几天了，能不能吃得了剩饭。

    秉昆拉着德宝到一边坐下，悄默声的问他，跟春燕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德宝一低头，从刚才的神采奕奕，变成了垂头丧气。

    “秉昆，没地方住啊。原本我以为，能像你一样挣了钱，然后自己找地方【租】一处房子。可一来攒钱不容易，二来乔大妈不同意。”

    “乔婶有啥不同意的，是不同意你俩结婚，还是不同意你买房？”

    德宝回头看了一眼春燕，压低了声音。“他妈说现在这种买法，到时候主家儿找回来，钱都得打水漂。说要结婚，就得去她们家住。”

    秉昆一挑眉毛，“你意思是，春燕答应你啦？”心说曹德宝不会天生就是赘婿的命吧，咋都快提副科长了，还没改变结局。

    “快了，我前些日子去胡同里帮着干了点活，大叔和大妈都挺喜欢我的。晚上还留我吃了一顿饭。”

    秉昆也不懂这算不算答应了。反正只要不犯错误，俩人爱怎么搞怎么搞吧。自己这还有个李素华的干女儿，时不时非法同居呢，大哥不说二哥，起码人小曹同志的底线守的比自己强。

    又说起下乡换东西的事情，德宝说起了一些难处。

    一个是农村个人家值钱的东西不多，换几回可能就没东西可以换了。另一方面，收来的东西品质良莠不齐，回来不好处理。

    因为这个事儿是销售科自己挑头干的，秉昆之前也没给啥意见，今天听了，正好把“松露”的事情说一说。

    其实在第二班《手册》里，已经增添了大量的“高经济价值植物鉴别”的内容。估计是农村没什么人购买，知青们有书却不知道产地，这才造成了农民没东西可换的现状。要是说中原地区采不到宝贝，那还情有可原，如果说在东北大地上，还找不到值钱的药材和蘑菇，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秉昆从屋里翻出来一本留底的《手册》，让他到供销总社去搞点样品，下次每个村都到大队部去宣传一遍。酱油厂要农村那两个鸡蛋、猪毛干啥？收点药材和山货，无论是兑给供销公司还是想法子自己处理了，都能赚的盆满钵满。

    尤其是松露和松茸，这可是他准备送到日本换资金的秘密武器。

    李素华回来了，她现在找到了一个好营生，就是帮老邻居们鼓捣“庭院经济”，当然这也是小儿子发明的新词儿。光字片的房子没院子，不代表附近没有空地，几家邻居合伙，就可以在荒地上圈一块“菜园子”。虽然光字片也算城市户口，却在管理上享受城郊农村的部分待遇。一家一户，最多可以有“一分地”的菜园子，也就是100平米。真用起来，不比秉昆的院子小。

    那儿附近的荒地都是纯粹的黄土包子，种不出来粮食，这么多年除了盖房取土，根本没人打种菜的主意。直到秉昆今天搞出来种植箱，这片居民才看到突破“限制”的希望。尤其李素华还经常回去照顾老房子，偶尔也给邻居们带点吃不完的蔬菜，终于激起了光字片自力更生的雄心。

    前几天曹德宝去春燕家，就是给未来老丈人送山皮土去的。

    两个干闺女都来了，李素华自然又张罗着留饭，大家都想吃秉昆做的炖豆角，于是他只能抓着德宝烧火，俩人钻进了厨房。

    葡萄架下，老太太怀里抱着小狗，跟两个干闺女享受天伦之乐。

    如果是三年前，老太太绝对舍不得把人吃的东西喂狗，那时候她亲儿子还吃不上三个窝头呢。不过现在嘛，老太太已经快忘了咸萝卜条是啥味道了。常来身边的几个孩子，也都有自己的工作，白天一个人的时候，还真缺这么一个小东西陪着。她轻轻的捋着小狗的毛发，竟然找到了二十年前带秉昆那时候的感觉。

    她有三个孩子，但现在要是没人当面跟他提起秉义和周蓉，她都要忘了，自己是三个孩子的妈。有时候夜深人静了，也会想想从前，回忆一下当时有多么的艰苦，一家人只能缩在炕上，硬熬过一个个饥饿的夜晚。

    但只要转天行了，她的事儿忙起来，她就把所有烦心的事儿都会忘掉。一早上要起来给儿子做早饭，叫这个懒蛋子起床、洗脸刷牙，然后照顾窗台下的几盆花草，侍弄一遍自己的菜园子，再去商店看看今天能不能买到肉。中午自己吃了饭，睡个午觉之后回光字片，跟老邻居们拉呱拉呱，交流一下八卦。四点左右了回家，然后准备做晚饭，等儿子回来跟自己顶嘴。

    这一天，哪有闲着的时候。偶尔秉昆还要撒娇，非得要当年新织的毛衣毛裤，这管了小的，也不能忘了老的。闲下来一点时间，还得把周志刚和郝冬梅的也织出来，她现在是光字片最忙的老太太。

    不过，她觉得现在的忙碌，比之前在光字片的生活，要幸福一百倍。

    那时候要照顾四口人，每天就是做饭、洗衣、打扫屋子，要么就是去街道学习。一天天的，哪里有一点自己的时间。还是跟着老儿子好，周志刚那个老倔头，他愿意找秉义就去吧，反正她是这辈子不离开秉昆了。

    晚饭一个热，三个凉。

    热的是排骨炖豆角，凉的是一个拌黄瓜丝，一个白糖拌柿子，一个干豆腐卷大葱。

    秉昆特意拿出来绍兴老酒，一人倒了一杯。

    “今天我掌勺，所以这把我起个头啊。再次欢迎我干妹妹和准妹夫来家做客，同时也越俎代庖的宣布一下，如果你俩结婚，后街娟儿现在住那个房子，可以转给你们当做婚房。来，是不是该喝一个！”

    曹德宝激动得语无伦次，左手在桌子下直拍春燕的大腿，那给春燕疼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大家都喝了，秉昆又继续说：“还有另一个也得喝一口，老周家添丁进口了！”

    四个人齐刷刷的放下筷子瞅着他，什么玩意？

    秉昆一指地上的小狗，“这不是新来了个成员么！”

    老太太使劲麻搭了秉昆一眼，她还以为要宣布娶郑娟进门呢。

    第二口可能是喝得急了些，郑娟干哕一声，捂着嘴到旁边吐了。

    春燕横眉一竖，立马为干姐妹报不平。

    “哥，你个大老爷们，这不是欺负女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