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昆为欺负干妹妹，付出了两瓶果酱的补偿。要不是郑娟求情，原本春燕还打算再要一个月的秋林果干面包新品。

    饭桌上，曹德宝卖弄他在农村的见闻。比如乡下人把一切工业品，都习惯加一个“洋”字。比如“洋火”、“洋锹”、“洋镐”、“洋井”。又比如，乡下人不管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抽卷烟，而且都是旱烟。再比如，乡下会把一切好吃的，都弄一根细绳，吊在房梁上。

    俩没怎么去过农村的姑娘，对他所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后来他又讲到，农村人赚不到钱，一年到头只有账册上的劳务计分。到了年底统一结算，多的赚个三四百，少的只有一百多。扣掉从公社预支的粮食和借款，有的人家，才到手二三十块钱。卖给他小狗的这一家，穷得连酱油都吃不起，一块钱全买了盐和味素。还是他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自掏腰包送了一瓶生抽酱油。

    郑娟听着别人的苦楚，感同身受之下，难受得直淌眼泪儿。前几年，她家也过得是那样的日子啊，如果不是遇见了秉昆，说不定现在还每天啃窝窝头，吃咸菜条呢。

    老太太也挺多愁善感的，毕竟自己过了四十来年的苦日子。看郑娟哭了，受传染一样，也掏出手帕来抹眼泪。

    只有春燕是一个心如钢铁的女子，见曹德宝惹哭了自己的干妈、干姐姐，卯足了劲在德宝的腰里拧了一把。小曹同志到底受过曲老太太的教育，疼的龇牙咧嘴，却是一声没吭，只是眼泪也瞬间涌了出来。

    一掀开衬衫，左边挨掐的地方，直接起了一个大水泡。这按摩三年的手上功夫，他曹德宝顶不住啊。

    秉昆见局势大崩，赶紧张罗撤桌，顺便把小两口赶走。

    等到七点多钟，广播里开始播送新闻，母女俩算是收起了悲伤，重新回归了常态。

    他得提前跟老太太打個预防针儿，接下来就要去掀起风暴了，万一发生什么波折，得让李素华有个心理准备。

    睡前唠嗑的时候，秉昆说了自己的计划，想要撺掇蔡主任吃第一只螃蟹，为国内对外贸易开放做开路先锋。

    老太太所受的zz神经锤炼，主要来自于街道的各种运动，对秉昆即将要做的事情，并没有感到什么危险。倒是觉着儿子能跟大领导亲近，能参与影响社会发展的大事，表示毫无保留的支持。

    郑娟靠在老太太旁边，瞪大了眼睛听了半天，还没明白“特区城市”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唯一的担忧就是秉昆会不会更累了，身体遭不遭得住，酱油厂的厂长会不会被顶替。

    见俩人跟预想的不一样，他也不敢把事情说的太过邪乎，喝了一会蜂蜜茶，自己先回西屋睡觉去了。

    接下来的战斗，他将对一个时代发起挑战。

    夜里十点多，窗外虫鸣鸟叫渐歇，一轮圆月高挂。

    秉昆躺在凉席上，电风扇吹的蚊帐轻纱漫舞，整个城市像一个睡着了的巨兽。

    他还没睡着，心里一直计算着接下来的计划推进。本来偷鸡粤东的难度就够大，现在还要提前十年，难度不下于他当上总社长的梦想。在当前的铁幕之下，撕开第一个口子，除了需要本地的完全支持，更需要上层的批准。暂时来看，搞定蔡益民已经接近他的极限，剩下的事情，真的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了。明年邓爷爷才会重新回到舞台，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把江辽这一摊和小日子全部搞定，那另一位大神一定会抢走第一个试点的机会。或许也有可能南北两个试点，但概率十分渺茫。

    除了要推动舆论风向的转变，还要在生产经营方面通过贸促会为企业家赋能。否则就凭这帮拳头优先的大佬，说不定会把市场行为，当成跟阿尔巴尼亚那种类型的利益交换。不但要给他们提前上好思想课，还要上好经济课。这方面整个江辽都没什么资源，除开一个江辽大学，找个经济学教授都费劲。

    还有另一件事，虽然秋林老杨能力不错，但想要达到“大米换设备”的目标，他一个人的统筹能力也不足。明天得回去大学，找找自己的系主任，看看有没有可以借调的人才。

    这边想着呢，屋门吱儿一声，郑娟进来了。

    “老太太睡着了么，别让她再发现了！”

    “我都听见呼噜了，还是你这屋凉快，干妈不舍得开风扇。”

    “嘿，那老太太仔细的，工作了我还吃了两年咸菜条儿。”

    东屋里李素华睁眼看着棚顶，默默的叹了口气。这傻姑娘，这屋新来了条小狗，一有点动静就哽叽，我老太太又不聋。

    郑娟钻进了蚊帐，把边边角角重新压好。

    秉昆侧过身子，一只右手可哪儿乱划拉。郑娟看他还想有下一步动作，赶紧把他推开。

    “昆儿，我好像有了！”

    “啥有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好像是孕吐了。”

    “你咋知道？”

    “我天天照顾孕妇和产妇，有啥不知道的。”

    靠，忘了这一茬。现在郑娟这胆大二的劲儿，估计也离不开这帮这帮老娘们的言传身教。不过努力了半年多，终于见成效了。

    扳过来郑娟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可算是发芽儿了，再没动静，他这头小牛都要累坏了。

    原本的打算，是等酱油厂的事儿利索了，就带着郑娟南下找熊哥去。反正在这边，总编这种宣传口的职位，是轮不到他这个背景有瑕疵的人了。莫不如去港岛试试，反正凭借他的眼界，混个中产轻而易举。

    不过现在有了新的人生目标，郑娟的事儿也得从长计议。

    “娟儿，我得跟你说点实话，你听完了不要害怕。晚上的时候，不是讲了我要帮蔡主任建设经济试点的事儿么。其实，这不光是个能升官发财的好事儿，也是个能招灾惹祸的坏事儿。这其中，会参与到一些大人物的派系斗争，也会招惹一些同辈的排挤和反对。甚至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到时候不光我有危险，还得连累跟我亲近的人。虽然我会提前做一些安排，但很难有万全的保证。”

    郑娟根本没在怕的，只是抓着秉昆的手放在肚子上。

    “我能过苦日子，也不怕过苦日子。大不了就回太平胡同呗，窝窝头也一样能吃饱人。”

    “那你还要不要跟我结婚，到时候受牵连了，可能要发派到很远的地方去放羊的。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我会准备一个计划，一旦发生危险，你就带着妈，一起到粤东投奔我的一个朋友去。”

    “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放羊也开心。”

    秉昆想不明白，这年头女人都是傻的么？搁前世，听见有危险，姑娘早就撒丫子跑路了。

    “你怀孕之后，先前的工作也不适合了。我会托人帮你在供销社找个工作，别担心招人排挤，不跟别的关系户一起工作。”

    “可是，我在诊所那边还有好多朋友，一下子就离开，还有点舍不得.......”

    “傻丫头，又不是让你跟他们断绝来往，你会喜欢上新工作的。”

    “你还来么？”

    “不来了，现在是危险期，睡觉吧.......”

    “呵呵，那伱还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