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曲书记一脸阴沉的推开了家门。

    她曾经跟老马约定过，无论遇到了什么工作上的烦心事，决不允许把情绪带回家里。毕竟，家是俩人最后的避风港。

    她今天之所以破坏自己定的规矩，是那些人做得太过分了，竟然堵自己的办公室要人，说自己包庇罪犯。更可气的是，蔡益民居然让他必须把秉昆交出去。真当她这个开放大学的功勋，是泥捏的了。某一瞬间她动了心思，要发动工人，把这帮趁乱上台的家伙通通赶下去。

    进了门之后，她还是镇定了一下，控制住自己了的情绪，至少别吓坏了李素华和郑娟。

    不过，家里的气氛好像也不太对。不仅仅是安静，而且透着一股压抑。

    进了客厅没看见人，往书房里瞅，也没有人。出人意料的是，往天准时准点做饭的保姆，今天也没在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了一把凳子，在餐桌边倒了一杯热水。她得想想，怎么劝秉昆赶紧逃出吉春。

    楼上“哒哒哒哒”的下楼声，她一回头，正是小郑娟。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的是，她今天不知道谁给剪了头发，扎成左右两个小马尾。穿了一件带小黑点的棉布白衬衫，配一条浅蓝色的棉麻布料九分裤，蹬着一双“一条带”夏季棉布鞋。

    人走近了，发现她不但换了装束，今天还修了眉毛、鼻孔，还刮了脸。身上淡淡的雪花膏味道，在这个家里还是很明显。

    “娟啊，秉昆呢？不是出去了吧，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郑娟虽然笑着，却有一种藏不住的哀伤。“阿姨，你回来啦，叔叔呢？晚上煮饺子吃，现在可以煮了么？”

    即便看出了不对劲，她还是想等郑娟自己说，这孩子脸上藏不住事儿。曲秀贞示意了一下，让郑娟在旁边也坐下。

    “不着急，老马还得等一会呢。今天打扮这么漂亮，是出门去了么？”

    郑娟赶紧摇头，秉昆出事儿也就能瞒住李素华，她早就猜出来住进曲家的意义，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溜出去，给曲阿姨制造麻烦呢。

    “没有，就一直在院子里了。”她想等马守常回来一起说，省的讲两遍，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俩人就这么干坐着，各自想着心事，直到马守常的车到了门口，郑娟站起来去了厨房。

    老马进屋转了一会，也发现了不对劲。家里只有郑娟，秉昆和秉昆妈，以及自家保姆，都不见了。

    捅咕了一下仍然在思考的曲秀贞，“咋了，晚上这么压抑呢？出啥事儿了？”

    老伴儿能违反她自己订立的规矩，一定是出了大事儿。

    正说着，厨房里郑娟端出来两個凉拌菜。“叔叔，阿姨，等我十分钟就好啊。”

    老马越发笃定，家里肯定出了大事儿了，这孩子今天怎么突然化了妆，还变得积极开朗了。

    等饺子端上来，郑娟从柜子里取出来半瓶五粮液。把三个杯子都倒满，然后她退后一步，慢慢地给二老跪下了。

    老两口对视一下，不知道今晚唱的哪一出，都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孩子，我俩都等一晚上了，有啥话你就说吧。”

    郑娟朝着二人磕了三个头，开口说：“干爹，干妈，我和秉昆今天结婚了，以后我替秉昆孝敬二老。”话音未落，眼泪就跟房檐儿的雨珠子一样，淌成了一条线。

    老马掏了掏兜，觉得自己递过去不合适，把手帕给了曲秀贞。“先别哭，秉昆咋了，先把话说完。”

    “秉..昆..走了，他..一早上接了个电话，突然就说要跟我结婚，有人送来了新衣裳，让我在楼上化妆。后来中午吃了一顿饺子，秉昆说秉义那出事儿了，要人过去照顾，保姆陈姐就带着干妈去火车站了。下午来了人给我俩照了相，写了结婚证。后来他说要去做一件回不了头的事儿，给了我一笔钱，还有一封要交给你们的信，然后三点多的时候，装成扫大街的工人，从角门那边走了。”

    老马还行，毕竟是干指挥作战的，什么刺激场面都经历过。曲秀贞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里一阵发晕。

    “秉昆说他去了哪儿没有?信呢，信给我看看！”

    郑娟从书房里找到信，交给曲秀贞。

    “妈，爸！我要去分海了。情况跟预计的，偏离太远，很多事情超出了计划。蔡主任太软弱了，我逼了他一把，如果所料不差，他会先疯魔一阵，然后才会回到正途。为了没有后顾之忧，我把老太太送到大哥那儿去了，也让他感受一下母爱的关怀。郑娟现在是我媳妇儿了，肚子里我们的宝宝两个多月了，你们俩闲着的时候，记得帮忙给想个名字。干爹还是把烟戒了吧，家里剩余的烟我拿走了。干妈不要太操心，哪有什么事儿，能让你一个人都干完了呢，留给年轻人一点奉献机会啥的。请二老放心，我会好好的藏起来的。此致，安康！”

    老马也拿过信，仔细的看了一遍。这秉昆是跑了？还是去干什么更危险的事儿去了，蔡益民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他这一脑袋全是问号，秉昆到底藏了多少事儿没跟自己说。

    郑娟还跪着呢，曲秀贞搭手把她扶了起来。

    “行了，起来吧。既然结婚了，你就是我曲秀贞的女儿一样。别哭了，带着身子呢，对胎儿不好。”

    老马抓起二两的杯子，一口喝了四分之一，只有强烈的刺激，才能让他的大脑从疯狂的运转中，暂时停下来。

    分海？是哪吒还是龙王，这孩子说的啥意思？

    安慰了一阵，郑娟非要跟二老喝一杯，既是喜酒也是认亲酒，于是三人硬是干了一杯。这时候孕妇不宜饮酒的常识还不普及，二人也没拦着郑娟，就是觉得这孩子可怜。

    吃饭完，老两口去了书房，郑娟上了楼。

    一进屋，郑娟就瘫倒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的。秉昆临走前跟她说的话，再次一句一句的浮现。

    “这里有三千块钱，还有一些全国粮票。如果吉春呆不住了，或者是你不想呆了，那就让干妈给你开一张证明，坐火车一直向南走。到了广州之后，去找这个地址上的茶楼，那里有个叫熊志刚的人，跟茶楼经理认识。你只要拿出这个美军的打火机，说你是我媳妇儿，他就会带你去港岛，你可以在那边好好生活，他会照顾伱的。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一个叫陈江河的小伙子，不许把我的孩子改姓陈啊。”

    “要是有一天，我永远的消失了，记得晚上看星星的时候，为我许个愿望，下辈子还会遇见你。”

    “我给你表演个魔术，你闭上眼，数三个数，我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