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二十章 加施洛城市

    “交换…”我怒不可遏的摊开她的手,“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简单一些,不要老是让我猜。就像你说‘最近天气太干燥了’,不如直接说让我去倒杯水。我怎么能准确的猜到你那些话背后的含义呢?”

    “你看,这就是我们存在的分歧。”庄晓迷说道,“我们总是乐于寻求事情的结果,但却往往忽略了起因,正因为有了动机才可能形成目的,因果循环,周而复始。”

    “你看你看,你又来了,我们是夫妻,是两口子,大道理谁都会说,我们是在过日子,不是在开演讲会,我们不用刻意表演什么,隐藏什么,暴露什么——物业费你交过吗,房贷你还过吗,蔬菜水果你买过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的市侩之气,仿佛你就是不食人间香火的仙女。”我郁郁寡欢的坐在床头生闷气。

    “有些事情你没看见,你以为它就不存在。你怎么就永远也看不清事情的本质呢?”庄晓迷坐在床头,轻轻把头靠在我的肩膀,“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便会逐渐迷失自我。就像监狱的高墙,一开始你痛恨它,然后你就会迷恋它,最后你对它就习惯了。等相当的时间过去后,你就会依赖它,最后被驯化和屈服——那就是规矩。”

    我怒气未消,独自生着闷气,却被她的手游走的周身难耐。

    “我们交换微生物吧。”

    …

    “这里不应该是CBD,你那个明显属于违建。这里需要一座占地面积490平方千米的中心公园,为这个繁华城市多添一抹生机盎然的静谧休闲绿色。”我用红色记号笔在未来城市的地图上圈出来一个长方形,“它要南起第1街,北抵第101街,这里要有大大小小的湖和森林,动物园、运动场所及游乐设施,这还要有对称的两个巨大的人工湖,两处大草坪,一个叫黑斑羚,另一个叫绵羊草地。

    它将是这个是世界上最大的人造自然景观。我们要为这座城市命名为加施洛。”

    庄晓迷没有说话,对于眼前的鳞次栉比的宏伟建筑显得无动于衷,那些高楼大厦巨型LED广告显示屏变成雪花,似乎有信号干扰一样,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停住,止不住的闪黄灯,伫立在海平面上的恶魔之眼摩天轮也已不再旋转,我们曾经坐在上面从清晨到日暮。

    “忘掉那些阴暗的记忆。”我牵着她的手走在一望无际的米色沙滩,天青色的海水清澈着白色浪花,一把褪色遮阳伞两把腐木长椅,庄晓迷戴着米色遮阳帽,一身网纱拼接碎花雪纺裙,我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两个小女孩对着我在砌沙雕的城堡,一个穿条纹格衫,一个穿碎花洋裙,旁边竖着一柄小号塑料铁锹。

    “老爸,商量个事呗,您能躺下来吗?”

    “干嘛非要我躺下,喊你妈妈去。”我笑嘻嘻的指着踏浪的庄晓迷,俯身看她们俩的沙滩城堡,“合着这就是为我准备的呀!”

    “那当然了!我这不得提前排练一下嘛。”

    “呀呀…”

    我抱起小女儿,她的娇小的脸上都蹭上沙粒了,我心疼的为她轻轻擦拭,把她放到一边。

    “祖宗哎,您就别跟这添乱了。”我躺在沙滩里,人形凹槽正好装下我,我顾涌了几下,皱着眉头问道,“闺女呀,这俩胳膊处挖短了,我这伟岸的身躯都伸不直呀!”

    “那不是叫你伸直胳膊用的,来,别紧张,身体放松。”她把我的双手放在我肚子上,我的双臂肘关节刚好埋进凹槽里,然后她就开始笑个不停。“这回…这回理解了吧。”

    “我说林榕羽…我大姑娘可真贴心呐!”我安慰自己,算了,女儿是亲生的,她开心我就知足,我也跟她附和着往自身上埋沙子。

    “呀呀…”

    “玩了多长时间了?注意身体。”我提醒道。

    “我知道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喝酒,因为酒精能够降低心肌的收缩力,不能抽烟,因为吸烟会使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心脏耗氧量增加,血管痉挛,容易引起心绞痛,另外,还要避免人群拥挤,避免剧烈运动,合理饮食…”林榕羽背的滚瓜烂熟,虽然她可能不太理解有些话的具体含义。

    “还要避免人群拥挤,避免剧烈运动,合理饮食…”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同时说道,然后我俩哈哈大笑。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庄晓迷抱起一旁的小女儿,“可怜的小讨厌鬼,都没人管你咯。”

    林榕羽拉着我的手,我们四人往家的方向走。

    “爸爸,商量个事呗。”

    “说。”

    “您能抱着我吗?”

    “哎哟,你都多大了,你都三岁十个月了,还要人抱啊,再说了你一身的沙子,那都是细菌。”我爱怜的替她拂去头发脸蛋和身上的沙子,没想到她的一句话让我破防了。

    “那再大我也是你姑娘不是,我现在还小,你还没老你还抱得动,以后我长大了你就老了,你想抱都抱不动了。”林榕羽使劲晃悠我的胳膊,顿了顿又说,“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说…”

    “不许乱说!”我用大手堵住她的小嘴,一把抱起她,吃力的走着,“你能长命百岁,不。你能活一千岁一万岁,我还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呢。”

    “干啥呀,小鳖送大龟呀。”

    “你这嘴太损了,你这些炉灰渣子都跟谁学的,我跟你妈也没教过你呀!”我把她放在我肩上,女儿骑着我,双手揪着我耳朵,我双手扶着她的双腿。

    “我这么美丽大方,温柔善良,聪明可爱…”

    “停,打住!好吧,咱就是说字典里是不是漏印个成语,叫做‘自知之明’啊?”

    “老爸,字典是什么东西?”

    “有不认识的词语都可以在这本书上找到答案。”

    “那我宁可不认识它。”

    晚上,庄晓迷做了一桌子的菜。我为林榕羽洗了个澡,浴池边缘还有小黄鸭和彩色橡胶球,还有很多的白色泡泡,林榕羽扑腾的把水都逛荡到地上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希望并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长大了有什么梦想吗?”我为她擦干净身体,穿上新衣服,又吹干了她的长发。

    “梦想是什么?”

    “梦想就是小时候树立的榜样,长大后逐渐靠近并成为那个人的过程。比如,我年轻的时候就想当一个极限挑战者,攀岩、跳伞、爬珠峰…”我每当说起这些都激动不已,拿着吹风机的手都在颤抖。

    “哦,那没有。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想健康快乐活过每一天的夜里,我不希望我长眠在某个无名的黑暗中孤独的死去…”林榕羽说这话的时候比我还要坚强。

    “爸爸不是说过吗,在家里不许提那个字!”我只能以所谓的长辈威严勒令她不再提及任何有关于“死亡”的只言片语。

    “林榕羽,梦想是必须要有的,人没有梦想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你不是最讨厌昆虫吗,那你不妨做一名有害生物防制员。”庄晓迷悠悠的给林过诗喂着饭,她的话把我都惊到了,我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她怎么说出的这句话,我一脸的严肃的反问道,“哪有女孩子愿意做那个职业的?再说了,孩子吗,趁着年轻的就是玩儿,长大了自然而然就收敛了。”

    林榕羽的勺子反复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吃饭。

    “好了好了,没有梦想就没有,你看我,有梦想的生活不也过的乱七八糟的吗,命运这东西吧…”我只好拉低自身的档次,好让女儿觉得她那凡人老爸也没什么大的出息。

    “您半途梦醒是命中注定,但有些人是从来不曾入睡。”

    “宇航员、吉他手、医师不都行吗?人没有梦想,无异于蝼蚁。”庄晓迷说着话,情不自禁提高了声音,好像谁在跟她作对一样。

    她的语气让我感到奇怪,这三个天马行空的行业哪一个也不是轻易办到的,我们都心知肚明,能不能熬到上学还得两说着。

    “你今天的话很奇怪,孩子没有梦想就没有梦想吧,干嘛非得给她强加一个呢?孩子本来就…对吧,坐办公室打打字不好吗?”我觉得她的那句“蝼蚁”就是在讽刺我,嫌弃我。

    “你看人林过诗,这孩子打小就听话,将来我一定让她成为对价值观有用的人。”庄晓迷及其宠溺婴儿车上的林过诗,她的言行让我说不出来的别扭,林过诗一口饭还没嚼利落,她的下一口饭已然送到了她的嘴边。就像她是在执行“吃饭”的命令的机器一样。

    “不是,你再怎么着急也得让她把饭咽下去吧,哪有当妈的给闺女这么喂饭,跟仇人似的…”我也搞不清她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给我看的,总之让我心生厌恶。

    “好好好,林汐,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是我粗枝大叶,是我毛手毛脚,让你闺女不乐意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改还不行吗?”庄晓迷化身小保姆伺候的林过诗舒舒服服的,咯咯笑了起来。

    “你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我们是在过日子,不是在给谁演戏,用不着这么拿腔作调的,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一边挑虾线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

    “您看,我从楼顶跳下去遂得了您的愿了吗?”庄晓迷一指头顶的天花板说道。

    “倒也不至于…就是,你别再用那种膈应人的语气说话了,就行。”这顿饭吃的我特别压抑,心口像压着大石头喘上来气一样。

    “你还真生气了?”庄晓迷一反常态来到我身后,抱住我的脖子,当着孩子的面跟我耳鬓厮磨,我赶紧推开她。

    “我就是…胃不舒服。”我胡乱找了个借口,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她吵架,我不希望林榕羽在这种无休止的争论的嘈杂的环境中成长,即使这种童年阴影的画面会让她仅记余生。

    庄晓迷乜斜着眼睛,注视着我给大女儿喂剥好了的盘子上的虾仁,良久,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这不是真的,对吧?”

    我用纸巾轻轻擦拭林榕羽的小嘴,笑着让她带着小女儿去一边翻阅连环画,我把一条带有女儿名字的手链系在她的手腕上,叮嘱她寸步不离地戴着它,即使睡觉也不能摘下来。

    “你怎么会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