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规矩

第二十一章 终点即起点

    “你从来不会有如此的耐心,也从来不会保持微笑,更是从来都不曾为我做过什么,如果有的那唯一话,就是你亲手脱掉了我的内裤,甚至保险都不是你亲自戴上去的。这不禁让我质疑,你且变得越来越陌生,你是真实存在的吗?”庄晓迷自怨自艾的望着收拾家务的我,也许在她认为锅碗瓢盆这些家用品和我就不挨边,我把碗筷刀具放在收纳架上,一回身,她背着手望着我。

    “如果这世界还存在的话,那我就是真实的。”我用戴着婚戒的手轻抚她的长发,她后退了一步。

    “那如果,这世界本就不存在呢?”庄晓迷说罢转身去了阳台,径直站上了阳台的边缘,阳台与地面的垂直距离将近二十米。“如果这世界不存在,我就从这跳下去!如果我从这跳下去,会发生什么?”

    “你在真实的世界,跳下去会摔死的!晓迷,你先下来,有话好说,我刚才只是气话,你千万不要当真。”我蹭着往前挪动脚步,尽量不被发觉,试图靠近她的同时,却不曾想意外撞到了阳台边缘上的雪白茉莉花,只听得“咔嚓”一声,花盆被摔碎了,泥土撒了一地,茉莉花也七歪八扭躺在了地上。

    “我在等一个男人,我们曾经许诺会相爱一生,我相信我们会白头偕老,共度余生。如果谁背叛誓言,他会有怎样的结果呢?”晓迷回过头看着我,她那张我最爱的脸将会永远年轻。

    “他会受到时间的煎熬。”我小步往前挪,“听着,你不是在画里,也不在梦里,你在现实里,我没有开玩笑,快回来!”

    “我在现实里,是吧?”她举起手,露出光亮的钻戒,“他的梦醒了。林汐,你的呢?”

    “我的……”我惊讶的看着无名指的婚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在这!我戴着呢!”

    我一步一步抵进,在触碰到她裙边的那一刻,终于将她抱了下来,她身上的香气让我入迷。她并没有理会我,脱离了我的怀抱,并站在我一步远外的地方停留,我从后面抱住她,我此刻闻到的却是一股刺鼻的烟灰烧焦味道,只见她蓬松的波浪长发开始枯萎,娇嫩的红润肌肤开始塌陷,艳丽的花卉长裙开始褪色,温暖的柔软身躯开始变轻,她像一座从我怀抱的每个缝隙流逝的沙像散落于地,若沙若水,如风如烟,随风吹尽,最终化成一缕灰烬,烟消云散。

    “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弥补一下吗?”

    “好。”我双手交叠,双臂拢抱,而我的怀抱中只剩下空气,她的声音瞬间将我拉回现实,下意识从后面抱住了她,她身上的香气让我入迷。

    “快点着吧,小妹从上掉下来了!”林榕羽站在玻璃门后,叽嘹一嗓子,瞬间把我俩整清醒了,我发疯似的跑到客厅,小女儿靠着沙发腿哭泣,精神有些恍惚,哭着喊着说头痛。

    “这怎么掉下来的?”

    “我一个没注意…”

    “有没有摔到脑袋?有没有折到手脚?摔下来时是趴着的吗?磕到额头还是后脑勺了?”我仔细观察她的头部,发现她的额头微微隆起,应该已经肿起来了,我尽量不去揉,否则会越揉越大,还有可能会造成淤血逆流。

    我轻轻抱起她,让她的头依偎着我的肩,我一只手慢慢拍打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头部不让她晃动脑袋,此刻的她不再哭喊,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我担心的就是她的默不作声。

    “林过诗,你能听见爸爸说话吗?有爸爸在这,什么都不要怕。你还记得吗,上次你姐姐吃话梅,被话梅的核卡住了气嗓,还是爸爸使劲捶打她的后背给抢救了过来,你和姐姐都是爸爸的宝贝,不管世界怎么改变,爸爸爱你们的心永远矢志不渝。”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快步下楼发动汽车,而庄晓迷只是站在车库前冷眼旁观,缓缓解下了围裙,她的眼神出奇的安静。

    “你傻站着干什么!女儿摔到头了!难道要我开车吗!”我对着她大吼大叫,火都烧到眉毛了,庄晓迷竟然不为所动,好像那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一样,我不可理喻的看着她,“你这个疯女人!神经病!”

    我让林榕羽抱着妹妹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一脚油门越野车飞了出去。

    “疯子!全都是疯子!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咒骂的拍打着方向盘,在市区之间疯狂开着车,两侧的车辆和路灯转瞬而过,我愤怒的导火索被庄晓迷彻底点燃了。

    后座女儿的声音提醒了我。

    “你不应该超速。你应该遵守规矩,每个人都要这样。”

    于是我踩下了制动踏板。

    忽然一辆本不应该出现的重型液氢槽罐车擦掉我的右反光镜呼啸而过,直直撞上了白色隔离围栏,酿成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其中一辆黑色越野车被拦腰撞击,四个气囊全部弹了出来,A柱都被挤压变形了。

    “我梦到过这一幕!”我放下车窗,我认得那辆车牌号POP3109挂的黑色牵引车,车身霓虹灯光,司机全息投影,一半暴露在灯光下,一半没于黑暗中,而我的左腿开始止不住的抽筋。

    “如果它应该发生的话,那么它必定发生;如果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挽回也不过一场变相的失败多向性阻止。此世于生暮色晚,破晓无眠梦中人。”

    “噢,这是哪位著名的大诗人说过的呀?”我伸直左腿,僵硬了半晌,捶打了半天,终于缓和了下来。

    由于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上许多了,后视镜坏了顶多走保险,但小女儿不容得一丝一毫的危险,不多会就来到了第一中心医院,这家医院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不应该对她那种态度,她包容你的所作所为,你之所以的存在,她便有了意义,不然一切都无从谈起。”我停好了车子,林榕羽轻轻把妹妹递给我,她说出的这番话显然超过了她的实际年龄,藕断丝连的反光镜孤零零的独自摇曳。

    “如果一艘船上的木头被逐渐替换,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是原来的木头,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我抱着小女儿,背着大女儿,迅速奔向急诊,她只是长着和庄晓迷一模一样的脸庞罢了,至于性格、脾气、态度等等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死亡并非一切的终点,就像时间,它只是超脱现实的‘幻象’,所以并不能够从根本上定义‘死亡’,当身体所有细胞完全停止活动时,超脱身体的意识信息仍然活跃,它还有个通俗的名称,我们称之为‘灵魂’,当它从身体脱离时,会在另一个特殊的时空中复苏,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生命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终点,因为,终点亦是起点。”我背着林榕羽,她的两只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对我呢喃道。

    “你是说小妹快要死了?”

    “我不是说她。”

    在经过头部CT检查显示,林过诗右侧额颞顶部10ml硬膜外血肿、颅内出血,缴纳了手术费后,小女儿被推进了手术室。我在医院蓝黄相间的人满为患的走廊来回踱步,我心神不宁。

    “其实这次摔头的应该是我。”

    “你就不要自责了,爸爸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蹲在坐在走廊蓝色座椅上的林榕羽眼前,轻抚着她的长发。

    “唉,你不会懂的。”

    我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我搂着她坐在我的腿上,为她仔细梳理着头发,我们的亲子时光却被一个陌生人打断了。

    一个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的酒鬼摇摇晃晃扶着墙,一个趔趄差点把林榕羽刮倒,饶是我反应再快,女儿的紫色蝴蝶卫衣还是被他蹭到了血迹,这让我极度反感。他的胳膊有被利刃割破的伤痕,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样子伤得不轻,我满腔怒火站起身捏的拳头咯吱作响,却被女儿拉扯衣角,她朝我摇了一下头,示意我不要惹是生非。

    我抱起女儿,她搂着我的脖子,我脱掉她被血迹污染的卫衣,她里面只穿了一个橙色飞蛾短袖,然后把我的衣服给她穿上。“咣当”一下,走廊尽头的酒鬼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须臾便没有了呼吸。

    我拨打了庄晓迷的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拨打家里的座机也是如此,难道是睡着了?

    “你大概从来没有意识到你对于她的重要性,那是不言而喻的,你存在她便有了活下去的目的。我们每个人的存在都需要目的,然后这个世界才得以运行。”见我还在犹豫不决,“面子这个东西吧只属于懦弱的人,因为,强者不需要,缺什么了直接抢就行了,然后再安上一个合理的借口。”

    “好吧,我听你的,先回趟家。”我在医院留下了联系方式,庄晓迷从来不会不接电话,我难以想象我的怒火会迫使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出来。我抱着女儿来到停车场,借着昏暗的灯光上了车,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城,闪电交错,雷声滚滚,狂风呼啸,便往家的方向开。

    回到家,刚推开门,屋子里安静的出奇,扑面而来的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只亮着一盏壁灯,我轻声喊着她的名字,但是无人回应,忽然“咯吱”一声响,低头一看,满地的碎玻璃,茶几也只剩个空架子,我打开了客厅的水晶吊灯,庄晓迷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她的波浪长发一直垂到后肩。

    “你是来陪我的吗?”

    我站在她眼前,低头抚摸着她那张娇嫩的脸庞,我才发现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她哽咽地说道,她雪白如荔枝般的手颤抖着伸向我的脸颊,仔仔细细体会我脸颊的温度,灯光洒在她那皎若云中月般的的脸上,我多希望她永远年轻。

    “对不起,晓迷,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这一次吗?”我坐在她旁边,紧紧握着她的双手,她的手背被割破了一道伤痕,血迹已经干涸,她慢慢拭去眼角的泪水。

    “哎,你的钻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