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大才

第十四章 读书3

    王象升背着书篓,来到了石三家里。

    见石三已倒模出几十件石膏娃娃,便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拉到跟前商量一下,想再弄一些更新颖的礼品。

    “我觉得石刻也行,印章之类我擅长,”石三说道:“我之前就是做石板雕刻的,后来回乡开窑烧的陶。”

    “那敢情行,印章个头小,需要在外面罩一个木盒让顾客套,而且还可以提前不告诉是印章,等他们套中了再打开刻字,这叫‘拆盲盒’。”王象升在纸上列着项,接着道:“刻印章材料石师傅你自己选,越便宜耐用越好,我们的礼品不做贵的,但一定做能用的。”

    “这法子倒是新鲜!”石三是个实干派,应了王象升一声就要开工,王象升忙叫住他又说道:“石师傅,我想了解一下你烧窑的温度,你能跟我讲讲吗?”

    “烧窑温度?我是跟一个老把头学的,你来看,”石三把王象升带到砖窑前,接着道:“封窑后,要留两个孔,一个进柴,一个观察;在窑里近观察口处放个火照子,就是这个瓷土捏的锥子物什,它在高温时会变红变软,弯下来;用铁钳夹出一个,看它变软的程度,就可以来判断大概的温度。”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朝窑口里吐口水,口水在蒸发前会变成跳动的水珠,我根据水珠跳动的高度来判断温度。”

    “原来还没有温度计测具体数值。”王象升摸着石三烧出来的那粗糙瓷碗,又说道:“瓷器烧的好坏,温度是主要因素,那你可烧出过精美的器具?”

    “当然有,去年举人张老爷让我给他烧一套茶具,我花了七天七夜,废了无数劣品,才给他烧出一套满意的来,为了提高温度,伙计卖力给我扇扇子,胳膊都扇的肿胀了。”

    “这时间属实太长了,”王象升道:“我原本也打算让你烧茶具,但成本太高,不适合这套圈生意,我有一种工艺配方成型比较简单,但对买家很有吸引力。”

    石三一听有新工艺,忙停下手里活计,向王象升请教。

    “小公子快快讲来。”

    “石师傅可知锡铜镜?”

    “锡铜镜子?老汉倒是知道铜镜,这锡铜镜又是什么说法?”

    “锡铜镜乃是锡和铜按比例混合,经过1200度以上高温烧成液体,然后倒入特制的泥模具里成型,成型后还需要三十多遍的打磨镜面才成品。”王象升看了看认真听教的石三,接着笑道:“这种镜子成品后,光彩照人,比水面倒入人影还清楚。”

    “比水面倒入人影还清楚?那可是宝镜啊!”石三瞪大了眼睛,立刻抓住王象升的胳膊急切问道:“王公子这法子可是属实?”

    “这你大可放心,今日小子拜托石师傅采买一些锡、铜、麻绳、木炭等,采办数量我这里写下你照买,物料一齐,我们就开工。”王象升坐在水泥工作台,在纸上写好所需物品数量,从怀中取出银钱递给石三,然后四下观望一周,遂郑重的对石三低声道:“石师傅此镜若是做成,将会带来巨大利益,为防制作技术泄露,只需你我二人知晓,切记保密。”

    石三拿着采购单和银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王象升那自信的表情不似作假,便一口气应了下来。

    从石三家出来,王象升从书篓抽出一本论语,便向河边走去。

    一路上,王象升都在回忆这个锡铜镜的事。那是在大学时代上陶艺课,为了给女友送个与众不同的生日礼物,王象升准备手工做一个东西。后来在某音刷段子,看到这个印度制作古法镜子的视频便记了下来,又从网络查阅了配方资料,买好了材料,经过无数次失败,才终于成功做出一面成品。

    昨夜,王象升搜索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记忆,确定没出现过这锡铜镜,于是打定主意将它做出来,虽然玻璃和其他金属结合做出的镜子更清晰,成本也更低,但这种方法被王象升直接PASS掉,原因只有一个:工艺达不到标准。

    不然,那穿越前辈早就把它造出来卖钱了,何必还用什么铜镜。

    王象升嘴角挂着得意,卷成筒的论语敲打手心,不知不觉走到河边一个破旧的庙宇前。

    冬日的晌午若没有寒风侵袭,还是比较暖和的,前世记忆里这位老兄,每年冬天时日都会来这个废庙里背书,这原因无他,或许是来这里背书,记忆会更好一些。

    王象升撇嘴摇了摇头,踩着庙门前的枯树枝,推门走了进去。

    没有印象里刺鼻的灰尘味,却是一股恶心的臭味从庙里传来,庙堂中央佛像坍塌,满是灰尘的桌案早已蛛网盘结,庙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庙东南一角铺有干草,素来都是乞丐的落脚之处,但现在那里,除了早已风干的粪便和尿碱,便空无一人。

    看来这破庙太冷,乞丐也不愿住在这里。

    在王象升的印象里,李庄镇的乞丐都是不耕不作的懒散之人,他们自甘堕落,好手好脚的却要混吃等死;在前生或今世,王象升都对这种人嗤之以鼻。

    王象升在桌案处找来一个破木墩,放在庙门口的干净地坐下,然后从书篓里拿出了两本书:《大顺算学》和《番文汇编》。

    没错,这就是后世的数学和英语。

    翻开首页,王象升不由的笑出了声。这位穿越前辈也是好名之人,主编是李赐,审稿是李赐,出版发行还是李赐,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这启蒙书籍不是他写的。细看目录内容,王象升又乐了,阿拉伯数字编序加减乘除、勾股定理、一次方程,对他一个大学生来说,这《大顺算学》就是一本初中毕业的数学课本;而这《番文汇编》就更简单了,除了几句简单的口语和语法,就是剩下占了三分之二的英语单词表。

    就这些,还考不中一个秀才?

    王象升也是无语了,以为有多难,除了国学一科要治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这算学和番文也是初中毕业的知识量,而考举人,应该是高中的知识了,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又有何难,真佩服以前的自己,也佩服考了二十年的老爹:高中都毕不了业。

    不过,随着今朝的改革,考试分数占比却大不一样,秀才只考这国学算学和番文这三门课程,而国学就占一半的总分,算学和番文则瓜分另一半的总分。国学虽然废除了八股,对必须用四六排比句和字数也不做硬性要求,但是当朝宰辅,顺朝第一大儒,程益谦尤为喜爱八股文,很多学子为了附和讨喜他,治出的文章还是用八股文。而学子的县试试卷只存档当县学政那里,山高庙远,程益谦日理万机,是无暇看这“中小学毕业论文”的,所以县学考试也就不必拘泥于八股文。

    八股文害了整个明清,李赐废除八股文也算是革新除弊了。

    王象升也是佩服自己前世的记忆,满脑子里都是八股文章,还不是自己写的,都是那前人举子的范作,而算学和番文几乎一点都没有。

    “虽然是中小学课本,那也得从头的系统学习一下了”王象升暗忖道:“想我前生连乡试考了三次都没过,除了天生愚钝,那肯定还有其他缘由。”

    没错,考试自古都是七分实力三分运气,知识储备量固然重要,而“奉迎上视”也很重要。

    乡试就是小学毕业,由教谕和训导,也就是现在的学校校长和老师监考阅卷,合格则毕业,不合格只能留级等来年再考。顺利毕业了,那你就合格的正式成为一个童生了。童生只是具有考秀才功名的资格,没有任何福利待遇。而考完乡试就要考县试,由县令,也就是一县之长的县太爷亲自坐镇监考,擢其成绩优异前一百名者为生员,也就是秀才。这意思是说,童生只需考及格就能得到;而秀才不仅要成绩合格,还得排名在前一百名,全县少说也有十几万人口,这概率不就是千分之一不到吗?要在一千多个人里杀出一条血路来,科举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别以为你是穿越来的,有两千多年的眼界和见识,在这科举的独木桥上,你也不敢保证你就一定能站到最后。有多少像《儒林外史》里,周进范进一样的老童生老秀才,终其一生,都把心血丢在这惨无人道的科举上。尸山血海无生路,这时候,就会有人另辟蹊径,想着法子讨县令欢心,根据县太爷的喜好去答卷,有的甚至直接在答卷里大拍特拍县太爷的马屁。

    多余的,王象升也不想,拍县太爷马屁,也得提前知道县太爷的喜好。自己连乡试都没过,还谈什么拍马屁呢?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温习好这三门的知识点,来年春天乡试县试能一举过关。

    说做就做,王象升拿出纸笔,一手快速翻阅课本,一手在纸上归类知识点,只过了一个时辰,就将这两本学科归类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