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录

剑霜微冷寂古道,赤血丹红耀残心(二)

    兽潮动,杀伐起。千年以降,每至兽潮起落总有万千修士魂殇北邙。北邙山下十城,即为御魔也为镇妖。

    百年,青砖晦暗,临妖城那高耸的城楼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尸骸。而现今却终究已不是那个妖兽横行的蛮荒时代,所谓兽潮在近百年也不过是一群残兽的歇斯底里。自仙道日昌,渐为世间第一大道。千载光阴,练气者早已不知凡几,中州流窜的妖孽更被九宗修士狩猎无几,而唯有北邙山却似一座宝库,每日猎杀不绝。

    “妖!是妖兽!”在凡人的一阵惊恐后,无数散修见妖狂喜,乘风而去。黑色云下但见剑光挥舞,有妖首落地。

    一声狂笑自远方传来,突破的灵机搅动了山色,城中之人觉察,纷纷执刃而起直指滚滚妖云。而此时一阵灵压扫荡,大风起,守城阵动。

    百千道流光起落,无数有能散修纷纷争先恐后倾巢而出,唯恐晚却一步,万千妖丹为他人夺去,平白失了这百年难遇的机缘。黑色云层之下,赤血浸染黄沙,有妖兽在哀嚎,有修士在狂笑。

    一粒妖丹蕴一道神通,在这个妖丹被邙山剑宗紧紧管制的年代,没有修士会嫌弃神通太多。这是狩猎,是游戏,是财富的积累,亦是一场属于强者的狂欢。

    高城之上,主楼之中,剑宗的修士陆续落位。城墙一角,唯一年迈老修俯身观看着城外一切,而后向身旁那备守剑修恭敬道:“无为师兄,看这兽潮中多是羸弱之妖,而今天南地北的散修皆汇聚于此,我剑宗子弟又拒阵不出,这千万妖材岂不是相当平白赠予了去。”

    那被称作无为师兄的年轻道人,看了一眼身旁老者平静道:“平白赠予?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好事。我北邙剑宗,因妖发家因剑成名,却也为妖所困为剑所累。若非北荒苦寒,中州九宗修士又多数修了外丹道,离不开这妖丹珍材修炼神通,只被剑宗拿住了命脉,否则又岂肯让步,任由剑宗独据北邙万载?如今若真绝了这天下机缘,让这些所谓的十方散修,又如何愿意?”

    “师兄,听您的意思是?这中州九宗与我北邙剑宗还颇有旧怨?”那老修士闻言越发地恭敬了。

    而无为道人那时却脸色一黑,未多解释,只冷哼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与谋,九宗的修士,而今又有几个好相与的,若真遇见你留份警觉便是。至于其他,你多知无益。有时对凡人而言活的糊涂些也未尝不是件幸福。”

    那老迈修士闻言,立刻恭敬道:“师兄说的是,师兄说的是。只是这一枚妖丹蕴一道神通。若真得了那可逆天改命的神通,那也未尝不可一试。”

    无为闻言斜视一眼道:“神通?哼,有至强神通的妖丹必为大妖。无底蕴支撑,那神通给你,你也敢要吗?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使机缘之下为你凑巧得了,也当心被邪道掠去炼做大药。再者你年岁已长,经不通脉不畅,凡关未通,资质有限,要这妖丹何用?”

    老者闻言羞愧低头,强忍着颤抖,片刻后又尴尬赔笑道:“师兄说的是,师兄说的是,是师弟不对,不该起那贪心。多谢师兄教诲,师弟这给您赔罪了。”说罢一揖到底,给足了面子。

    无为道人见此,脸色稍缓,似意识到自己言语过甚,只好言宽慰道:“接你之前岳长老特命我要护你周全。此次兽潮来的奇怪,不可多以身涉险。再者兽潮若兵灾不可儿戏。我虽称无为,苦苦练气二十七载却也只窃得道途三阶,比不得宗内天骄,但也知明哲保身之理。此次妖云来的蹊跷,十方散修虽多,却也只可争一时之胜,更不说其间多为渔利之徒。利欲熏心或可骤聚一时,大难将至,必如土鸡瓦狗!若为妖材小利而丧命,吾等修道,志又何安?生者不易,汝虽老迈,但吾观气后知汝尚可享二十载凡寿,勿为这虚道丧了大好年岁。”无为说着劝解着,但也不知这从沧浪救出老师弟听懂了自己话中之意没。

    “是,是,师兄关心,岳水受教了!”那老迈的师弟闻言似乎感动备至,满是皱纹的眼角隐有泪花朵朵。

    而无为道人见此,却也一声长叹,他知凡人对修行的执念也并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够劝下的,那时他只摩挲着手中长剑道:“行路难,仙道茫茫,又有多少人能勘破仙凡,修得真我,走出自己的道!不过蹉跎岁月,求一生富贵长命罢了。”

    只在二人对话时,又闻一声虎啸震天。妖云动荡下,群妖激切。

    忽而,临妖城外,乱做一团,那本因被屠戮到一边倒的妖兽,忽而奋死反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有几近呆滞的修士狂吼。“为何,为一个兔妖,竟能有离火神通?师兄,救我!快救我!”

    “救命,救命啊,凡蛇成精了!竟然能喷三味火!我的屁股!”

    “操,什么鬼,羊妖也能浴火重生?那不是凤凰一族的传奇神通?”

    “俺的火球术!淦!被猴吃了!”

    “快跑,快跑,北邙山剑宗欺我!说好的百年内兽潮之中无大妖呢?”

    城墙之外一片哀嚎。

    此时,城门主楼,临妖城主风不尘,捏着眉心,头痛地看着如潮般聚集在守城阵前的各地散修,只向身旁修士问道:“各位同门,依规矩,凡有兽潮,大阵一起,皆不再管其它。可是今日兽潮似有变化,众师兄弟且说说,这守城大阵是否要为各地散修网开一面?”

    此时有修士回道:“风师兄,此次兽潮来的古怪,我见这天上妖云似也不同以往,谨慎起见,不如先报宗门再做定夺?”

    风不尘闻言道:“嗯,此到也不失为妥当之策,稍后汝便遣灵鹤走上一趟吧。”

    那人回一声是。只另有人闻言看了看周边越聚越多的剑宗修士迟声道:“风师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不尘闻言,一皱眉道:“师弟有言但说无妨,此地都是同门师兄弟,吾虽为临妖城主,却也是前代剑宗大师兄。师弟若有所求,力所能及处自不会辞。”

    那人闻此一愣后笑道:“师兄误会,吾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亦非求什么,只是想到昔日剑宗祖师有旧约在前,不绝天下散修之道。近百年来我北邙剑宗声名日隆,也有这十城散修之助力。若因此事,闭阵不出,绝了各方散修之道,怕也会受世间人诟病,损了我剑宗声誉。”

    “嗯,如此,到是要考量一番。”风不尘说着,思索道。忽听城外有人施神通喊话道。

    “北邙山的,快开城门,奶奶的。说好的散修之约!说好的庇佑一方呢!尔剑宗是欲借我等屠妖后窃财取物不成!”

    城墙之上有剑宗修士闻言拍着城墙怒道:“哼,说甚么声誉!谁也不知这北邙山下十城散修半数多为九宗子弟所扮。忒也不耻的中州九宗,借我剑宗昔日不拒散修之誓,嫖我北邙山妖丹宝材,早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前几日我更听城内流言道,‘入山天地一柱香,北邙山下遇丹妖,验丹再拜一柱香,破天神通谁敢刚。’哼,破烂玩意儿,为了妖丹,九宗的修士连狗脸儿都不要了!”

    “是也,是也!更不说平日中州九宗的来客,我剑宗多以礼相待,而那九宗修士呢?哼,皆是暗藏坏心之辈!前几日山门扩招,一批新弟子,还未入门啊,便被来访的九宗男修们一阵蛊惑,好几个貌美,啊不,潜力无穷的女弟子啊,就这样都被拐了中州去了!更不说今日借着兽潮掠我妖丹,还不交税,这如何能忍!”

    众修士闻言忽而一阵别扭,只扭头看去时,便见一身穿绯色流云袍的秃头剑修,怒然指天,向着城外那些伪装后的散修们狠狠吐了一口浓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