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录

剑霜微冷寂古道,赤血丹红耀残心(三)

    有无言的风声飘过。

    片刻,后忽有人喝道:“燕师兄说的对!骗我剑宗女弟子,还不交税!天下竟有九宗修士这等无耻人乎?有道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我剑宗女修百才有一,北邙之地双修道侣何其难得!各位师兄,这些萝卜、青菜,别的不说了啊,一转聚气丹,一枚十框便宜购了啊,心里有气别憋着,干他丫的!”说着一根萝卜甩下,直中城下那骂关之人的口鼻。

    一阵寂静过后,又似一石惊起千层浪,城门之下无数散修沸反盈天。

    “无耻的剑宗背盟弃约,如今暗算我等,尔欲做那叛道入魔的恶人乎!却置九宗大派尊严于何地!”那骂关之人忽见又一根萝卜袭来,似有所待,只头一缩,却仍被萝卜砸中了脑门晕死过去。

    顿时双方修士,群情激愤,嗷嗷嚎叫,骂娘之声不绝于耳。

    见此情形再不必多言,城墙之上无数一阶宝丹砸到那喝卖萝卜的修士身上,而百千萝卜纷纷直中城外修士脑门。

    “狗脸的九宗,给你脸了,拐我未来道侣,今日绝不开阵!”一框萝卜丢完,有剑宗修士不愿再坐以待毙,扯声狂呼。

    “臭脸的九宗,偷东西还不交税,吃鞋吧你。”没抢着萝卜的,不知从何处掏出了臭鞋,向城下投去。

    “九宗的破烂户,就这样还敢抢我妖丹,让你抢,让你抢!”无数萝卜从天而降,百千散修四散而逃。身法好的散修无奈望苍天,第一次竟觉得往日那可轻松飞过的城楼,此刻竟这般遥远。

    见局面一发不可收拾,风不尘立时头疼。他素知驻守临妖城的师兄弟们多是真性情,有怨便骂,有仇便报,有恩便尝,有了争执便当做过一场。多年共事,早已摸清了彼此习性,他默默地将剩下的萝卜收入怀中,只想着‘待一阵时间过后,便将出了结果,只这时却是不便插嘴’于是也只捏着眉心挤出熙攘的人群。

    而这时他却忽而瞥见一旁熟悉人影,上前言道:“哦,这不是无为师弟?今日竟也在这临妖城中?想你我昔日一别可是至少有三载未见了啊!”

    无为道人闻言,拱手回礼道一声师兄。却引风不尘一声长叹,道:“无为师弟见外了啊,今日,看这情形可将不妙啊,师弟你曾自中州而来,颇知九宗旧事,却道今日该如何?这守城大阵是开也不开?这九宗修士是帮也不帮?”

    无为闻言,深深地看了眼身前懒洋洋的风不尘道:“师兄早有决断。不是吗?剑宗子弟们与九宗修士多有宿怨,今日在临死前让其发泄一下也未必不是好的。城外十方散修为祭,开与不开又有何妨?只这一场过后,无论成败,师兄也足可留名正魔两道史册了。”

    闻此言,风不尘眸眼一缩,冷冷瞥向二人。

    岳水见此,只觉一阵幽寒,心中一寂后随只一暖。回过神时,却见自己已被无为道人扫到身后。冷汗,缓缓自手心渗开。他只觉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阴谋。

    一试过后,风不尘见无为依旧如故,只哈哈一声,懒散笑道:“是啊,师弟所言极是,就是今日过后我这‘恶名’必定是洗也洗不脱了!到是师弟三载未见,这直剑一道修的到是越发刚正了!”

    看着伸着懒腰人畜无害的风不尘,无为只道:“师兄过奖了,不过是一寿元将近的死人,不脱三阶,总为凡人。即使窥得剑道真容一二,不勘破三关,也终属无根之源,又如何说入了剑道。”

    “哦,闻师弟言有深意,今日来此莫非也为求一道‘机缘’?亦或,是想为我这凶徒之名,再添上一砖半瓦?”风不尘说着声音微冷,却只见无为缓缓摇头,又好奇追问道:“那今日师弟又为何而来?”

    无为默默看着城下暴动妖潮中逐渐弱势的散们道:“为护一人,为见一人。或许,还可再多问些其它事。”

    风不尘瞥了眼无为身后老迈的岳水,爽朗笑道:“师弟,你这直剑修的可是一点都不直啊!可别再打什么哑谜了,直说罢,欲见何人,欲问何事?天快晚了,若再不去见想见之人,我这临妖城今夜过后恐怕也就不在了。”

    “他,当已是来了”

    “来了?”说着,风不尘随着无为转动的视线向城内看去,只瞬间,眸眼一寒!

    此时易残心独身一人,一步一步走过刹那空冷的街道,在暗巷中无数怯弱的眸眼窥视中,缓缓走向那高耸而沧桑的青灰色高墙。

    此时,无为手中长剑抛出,滑过天际。剑割出一缕风啸,三尺青锋斜插入地,止于易残心身前十丈。无为至远方走来,缓缓握住那已冰冷的剑柄,看着那逐渐走来的熟悉而陌生的人影,只道:“师父,住手吧。徒儿,又怎可让您一错再错!”

    易残心闻言,脚步一滞,微抬的眸眼透过斗笠边缘看清来者模样后道:“小为。许久未见,你,竟已这么大了。”他迟缓地诉说着。

    无为闻那平淡言语,心中却忽而一痛,再止不住平静颤声道:“师父!为何,为何要叛剑宗!为何,为何要入妖魔道!昔日,不是您说,道无强弱,能护这世间孤弱,方为正道!而今,你又为何逐强而入魔啊!”

    易残心听着,未有回答,抬头迎着初秋微和的暖阳,那无多表情的脸上显示出一丝欣慰道:“你,真的长大了。”

    无为闻言,持剑于身前空劈一剑,荡起灵光阵阵,只道:“够了!谁是小为!魔终究是魔,道终究是道!自古道魔难容,妖魔易残心,曾残害我剑宗同门一百二十七人。今日,剑宗第七十二代弟子,无为。当以三尺锋,伐之!”

    三尺无名锋,划出一字。剑,无遮无拦,无光无色,只在秋日平淡的暖阳中,直直刺去,却若闭无可闭,躲无可躲。

    此时,城中众剑宗弟子为剑意所感,纷纷停止争吵,转而向城中投来目光。

    “城主!这,无为师兄这是何意啊?怎与一猎户,起了兵戈?”

    风不尘看着城中渐起的争斗沉思道:“吾曾闻,昔年剑宗有一弟子弃剑叛道身化妖魔,以一己之力屠剑宗精英百余人,致使那一代后剑宗后继无力,渐为九宗所欺。而那时,无为师弟与我同出一届,彼时于试炼之地已渐崭露头角。却不知为何,闻此消息后自斩一剑,弃了剑宗至高心法,舍了仙道长生机缘,入凡尘修剑,以寿元换入红尘剑道之机。二十余载已过,当年详情已不为人细知。而今日闻言方知其间因果,想来师弟仍有所执,所以今日来此,即为寻人,也为屠却心魔。”

    “如此,我等是否要帮上一帮?”此时有人提议道。

    “帮?如何帮!”先前那在城墙上喝骂的最起劲秃头修士,闻言忽而跳脚道:“你脑子坏掉了!没听说那猎户魔人曾以一己之地屠灭百余核心弟子!你这么牛逼,你上?何况我等这些最多也二十个,能够给人家塞牙缝的?我看,要上你先上。等你死了,老夫还可为你收个尸,立个碑,如此北邙山上碑林也多了个英魂不是?”

    “燕秃子!尔等这般,又有何剑修的骨气!我北邙山剑宗的尊严又何在?”

    “呵忒~”一口浓痰吐出,那被称为燕秃子的道人道:“诶诶,骨气?你有骨气!你牛,那你先去?”

    那人闻言,脖子一红立时梗咽着不再多说。

    燕秃子见此立时又碎嘴道:“诶~不是,老王啊,你不去那就别哔哔!不服,那大不了咱俩先做过一场!诶、诶、老王,老王啊,说笑呢,说笑呢。别真拔剑啊!你说咱俩这啥交情?我能眼睁着看你送命?依我看啊我等还是,先撤!有道是青山不改这绿水就得改!待禀明了宗门,上面做了定夺!咱再行事也不迟,如此岂不妥当?城主,您说是也不是?啊,哈哈。”那燕秃子摸着光滑的脑袋赔笑道。

    风不尘闻言一笑,思索片刻后道:“如此先报宗门,我等以这护城大阵为依托,先观测下局面,必要时当自见机出手!”

    “是也,是也!”数十修士闻声应和道。而此时城中二人对战却似乎静止了般。

    无为那三尺无名长剑碎在空中,被一道炎火化为了齑粉。然而碎却的剑,却自火中蜕出了剑形。

    无实体的火剑落在无为指尖,他自地上爬起,擦掉嘴边鲜血道:“三昧红尘剑,昭昭凡火临。师父可知,徒儿修的是问天直剑,走的亦是红尘孤道。这红尘一剑,也愿试,北荒大妖皇之威!”

    剑,斩过。碎若流火,剑影飞横!“一剑,问道。问,路行难,孤卒剑道谁独尊?”

    无边的孤寂漫过,易残心瞬间被蔓延的剑火笼罩,眸眼中流出寂寥与萧瑟。那是意,属于无为的红尘剑意,寂寥与孤索的无望意。红尘涛涛,一人行难。问道红尘,无人可应。唯无名青锋伴身侧,行红尘之畔,万千人去无一人同还。

    易残心感受到了那孤寂与无望的剑意,但随之,轻笑一声,眸中寂寥尽消时,一声轻叹。而后只道:“红尘孤寂?”说罢,摇头轻笑,一步向前踏出,身侧红尘火灭,身前孤寂剑消,一切皆做虚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