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录

剑霜微冷寂古道,赤血丹红耀残心(五)

    突如其来的死亡,一切竟都这般迅速。城楼之上,风不尘一叹自语道:“唉~尔等可知?古往今来,有名的红尘道修士也不过三人,不是说这红尘道无甚成就。只是这红尘道非赤血丹心者不可入道,无舍命逐志者,不可成道。许多时候,活的长久并不代表明白的多,而许多时候,哪怕只一刻钟寿元,也足可绽放出璀璨的光火。这红尘道,是追觅的道,也是无为师弟的道,不过也注定了充满了悲哀与死亡。无为,无为,师弟啊!你这名字起的,可真叫师兄如何说得?”风不尘说着仰头看天感慨道。而此刻那蓄满雷霆的天眼正渐渐散去,只无名的光却闪烁在他眸眼中。

    “快、快!城主,剑种,剑种!无为师弟的最后遗物!”万不可被魔道中人夺去!有剑宗的修士忽而指着那悬浮空中的一缕火焰高喊。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再向城中望去,只见那一点微火已被易残心轻轻攥住。

    冷落的驰道上,易残心心间万般寂寥,将握着火种的拳抵在额头,他只低声道:“小为,你,真已是大丈夫了!”

    而这时,一道笑声从他身后传来。风不尘不知何时已掠入城中,城门前,他故意拉开了三丈距离,只看着寂寥的易残心道:“阁下,还是留下这剑火为好。无为师弟以身逐道,这剑种为其遗物,我北邙山剑宗,是必要带回去的!如果阁下不,,,”

    然而话语未尽,一拳,便轰在风不尘脑门。风不尘那时化作一道笔直的直线,狠狠撞入那青石城墙之中,没了人影。

    城墙之上的众修见此,纷纷眼皮一跳。一阵寂静过后,一向畏死的燕秃子却忽而率先飞出,那时御剑乘风的他,孤立半空高声喊道:“兀那魔人,我不管你是哪来的大妖!今日敢在我北邙山逼我师弟以身殉剑,那这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有种的,你先别走!待一时三刻之后咱们好好算这笔账!”他说着,一道道灵鹤随手拍出,数十道流光齐齐向剑宗主峰飞去。

    说最狠的话办最怯的事,众剑宗修士见燕秃子这般齐齐汗颜。而那时易残心只撇了一眼燕秃子,瞬间,燕秃子便似感觉似被什么蛮荒妖兽盯上般,心中只觉一阵不适,下刻,他只觉周身灵力皆滞只再无法御空而行,瞬间掉了下来,摔入城中不见了踪影。

    那时易残心环视满城修士,众剑宗子弟皆不为所动,而他也攥着剑火,踏着驰道一步向城门走去。

    这时,那城楼之上名唤老王的修士见此忽而祭起法盾、拍出灵符、抛开飞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护住周身上下前后左右。而后又似不放心般掏出颗护心灵丹一脸肉疼地磕了,方才翻下城墙,跑到隔着两条街的位置,一脸谄媚地喊道。

    “嘿嘿!那啥,高修!高修啊!看您这好像也不用剑,要此剑种又何用啊?况且死人遗物终归不祥,您看,我这有七八道地煞灵火,数百粒妖丹,这百粒妖丹就是上百道神通,若高修愿意皆可相赠啊,只求高修放我师弟剑种归山,留一道传承,不让其道断绝。若不要妖丹神通,这灵材宝药也有的是啊,只要您老说声,小王我这还有天南海北的灵物都可为您所用啊!”他边说着,数十上百道灵丹宝材,都被抛到易残心身前。而易残心却只一步跨过,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机会。

    老王正欲再说,却见身边除却本命飞剑,所有法宝竟皆化作了飞灰,点点散作了烟尘,随风而消!一滴冷汗,自他额角滴落。

    秋日的风微冷,却只将一道声音从城门口遥遥送来。“易残心!我知你取这剑种,是为了不绝无为师弟的道!”

    这时,风不尘自那城墙中狼狈爬出,额头流着鲜血的他只捂头呲牙道:“可北荒无有剑道至高心法,你拿走剑种只会埋没师弟的红尘剑!我知道剑宗有一个练剑的天才必定很适合它。”

    “修红尘者不得长生,那人与我风家颇有宿怨,我相信若他修此剑定会有人很乐意看他无命而终!将剑种给我,我会给无为师弟一个交代!也会给红尘剑一个交代!否则,风不尘即使无能,也要以城中大阵三万生灵为祭,与尔玉石俱焚!”

    周身灵机鼔荡,风不尘缓缓抬起血流如注的脸庞,眸中闪动着狠历的光。

    然而,易残心如若不闻仍旧走着,只在至城门时,护城大阵忽而层层而动。一道灵光闪烁,城中无数剑宗修士齐齐向这里看来。

    此刻风不尘那悄无声息的一剑已斩至易残心后脑。刹那,电光火石未落。一拳,剑毁阵破。城外正自嘈嚷的残存散修忽而一愣,下刻,竟相追逐涌入城中,而顷刻间无数妖兽嘶吼咆哮,紧随而至。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似不可置信般,城墙上的剑宗修士们,听着阵破后那万千妖兽的嘶吼,忽而呆住。

    “剑宗子弟,守城、镇妖!速去!”不知是谁仓惶中一声高喊。无数法剑纷飞,千百法宝乱蹿。

    风不尘见此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他看着易残心从身侧缓缓走过,只吼道:“为什么!我风氏与尔北荒没有这一条约定!为什么要破阵毁城!”

    易残心居高而临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语,而后将剑种丢入风不尘怀中,又一踏步,直入临妖城外万千妖潮之中。

    护城大阵被破,万千修士四散而逃。而,脆弱的终究脆弱,坚强的依旧被迫坚强。无数声哀嚎,无数道哭泣。

    行走于修罗场间,易残心无悲无喜,即使早已明悟了结局,但他也从未想更正过什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数百年时光蹉跎,这世间能让他留念的早已不多。

    山城外。覆没了路边野草的血,滚烫。那无尽的尸骸旁有花开的旺盛,不知名的小黄花,一如凡人那脆弱的生命,只风一吹便枯萎了。

    凄凉的风吹过,发出阵阵呜咽,仿佛天地自然的泣语。残留的阳光燥热,还未至深秋,但枯风已然在无情地催杀着一切生机。难以言明的血腥味,横亘在临妖城这一片小小的邙山余脉之地,久久不散。

    而山道前,那头赤虎一瘸一拐,踏过满地残骸,穿过密林幽谷,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极度的疲倦让它气喘吁吁,周身的暗伤啃嗫着它残存不多的生机,在这处黄沙渐起的荒地,赤黄的血沙凝郁着哀。黑鸦盘旋,狂欢的啼鸣,正起了喧嚣。

    它看着他,发出阵阵虚弱的低吼。

    他看着它,嘴角浮现一抹淡笑。

    一点,一点,它挪到了他的身前,轻嗅着,那无了光彩的虎瞳闪现一缕神光。忽而,它动了!一个虎扑,携着犹存的王者威严,狠狠咬在易残心的臂膀上。

    血,四溅开,易残心那魁梧的身躯已然高过那赤虎身长,他只如山岳般屹立在荒原之上岿然不动。鲜血奔涌着,缓缓浸没了妖虎干枯的皮毛。初秋的暖阳下,易残心周身染上一股深切的落寞,许久后他只平静道:“我,来接你。”

    此时赤虎混浊的眼睛又一次爆起道道神光,刹那,一声虎吼咆哮,风云卷积!见此易残心笑着似明悟了妖虎的想法,周身只一道赤红的灵光闪过,地上四溅的血液若活了一般向着那头瘸腿瞎虎缓缓聚集。

    气势在攀升,万千妖兽嘶吼着,似在迎接着王者的归来!忽而,只在一道耀眼的明光后,一只庞大的赤魇妖虎法相从易残心身后缓缓爬出,仰天咆哮!

    北邙山众修闻声心间一悸。

    有一声高喊道:“老王!帮我!玛德,那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些妖兽都发狂了!我要顶不住了!”

    老王闻言,一剑砍死身前发狂的妖兽怒吼道:“玛德,我怎么知道!狗日的,为什么门里那些吃干饭的还不来!再不来,就都死绝了!”一股妖血溅在他脸上,此时被三只妖兽围困的老王满脸血垢,早已无了身为修士的飘逸模样。

    “法相!是九阶大妖的法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北邙山的大妖不是早被封禁在归墟之地了吗?是谁!是谁放出来的!狗屎玩意!”一声怒吼,忽又一声震响,竟有人施了自暴的秘法!

    那时风不尘闻声一愣,他孤寂地站起,环视着已满是血肉残骸的临妖古城,忽而痛苦一笑道:“呵呵,这就是代价吗?这就是风氏的代价吗!”他抬头看着不远处那缓缓凝成的法相,眸中只有莫名的光闪动,而后捏起遁法悄悄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