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南风

遥远的征途

    入夜,车厢里越发安静起来,微云闭上眼,侧耳细听窗外经过的风声,它们或是一群或是落单,一群的呼啸而过,嬉笑着拍着车窗,探看车内安静的旅客,落单的高傲,刻意保持的姿势恰是暴露了它此刻多么孤寂的灵魂。微云听了一会风声,闭了眼便坠入梦乡,她的梦里卿安仍然站在讲台里给他们讲逻辑学,麦田从遥远的稻城赶来……

    微云醒来在人潮涌动的车厢里,接兵干部嘱咐大家穿上棉衣御寒,BJ干冷要注意保暖。

    第一次来BJ,微云早已记不得火车站的出入口,当时跟着队伍一路小跑,微云累的想丢下手提袋,接兵干部看她拎的困难,一把抢下她手中的包,匆匆跟上队伍,还不忘扯着微云一路跌撞,微云抬头看那个接兵干部,人潮早已推着她找不到焦距,

    骤然失了那份心情,微云大概早已记不清当时的盛况,跟着一群陌生的人不断奔涌而去,不去想前路如何艰难,而后就是搭乘大巴车去到未知的地方,微云越发觉得疲惫,想离去的冲动,大巴车上微云探头看窗外辽阔又拥挤的BJ,这就是古代人口中的京城啊!微云见他们都行走的匆忙,去同生命奔走却不知到底追求是何?前排有个女生给家里打电话,微云这才想着要给家里报平安,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号,响了两声,父亲就接起来,微云未曾开口,父亲就说,你奶奶走了,你到BJ了么?微云差点没拿住手机,细细听来,果然是说奶奶已经去了,微云定了定神父亲就匆匆挂了电话说在忙,有时间再说,微云不知,这一次通话竟成了三个月的念想,窗外是截然陌生的城市,街道交错,行人匆匆,微云看他们热闹的背影,徒然悲伤,想奶奶疾病缠身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个自己即将远赴他乡的时刻里去了那个微云陌生的世界,微云和奶奶不甚亲密。忽然离开了微云还是会想念,想她曾经为自己将要去哪个学校而通宵祈祷,奶奶信奉耶稣,当年健在的时候总是给微云说圣经的故事。微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死亡有时也可以这般美好。

    大巴车左拐右拐经过一个破旧的村庄,就听到前面锣鼓声,大巴车开进,路边好多带红色胸花的男兵敲锣鼓,车里的她们好奇,多是侧头观望,终于车停在一个军区大门口,门两边依旧是身着军装的男生,微云不知该如何叫他们,正在愣神的当儿,有一个干部模样的女军人上车来。“赶紧收拾东西,列队下车,还等着我们给你拿下去么!?”一口浓重的贵州方言,微云勉强能听的懂,如此大的反差,她们是受用惯了轻声细语的学生妹,受到这种礼遇还是头一回,她们都明显措手不及起来。

    女军官见她们依然行动迟缓,显然生气了,“一个个发什么愣,快下车!”人群忽然躁动,个个都慌乱着往车门拥堵而去,接兵干部看不过去随后安抚一句“慢一点,拿好自己的东西”人群一阵阵赌向车门,微云拎着包被挤到车门口,不小心磕着门框“咕咚”一声,那个接兵男干部慌忙前来叮嘱没事吧,微云顿时觉着可笑,这些“官场”中人唱双簧呢这是!

    微云觉着无趣拎着包随着大队人马向车门走去,下了车就有干部模样的女军人气势威严地站在那里,一面叫嚣,微云从未听过一个女生这样说话,尖利的声线闯进耳膜,大约是闲自己的气场不够,必须用喊的才能达到威慑的目的微云确实被惊着了,那些模样俊俏的脸蛋下掩藏着多少无奈又霸道的灵魂,微云小心拎着包生怕又被哪个头领看着不顺眼,背后一声冷呵,心脏定然要承受不了了。

    微云用眼角的余光瞧见同行的都像晒焉了的藤蔓,当初见时的那份灵动全然消失了,脸上全是统一式样的无表情的脸。下了车,大家统一排成队,微云还是头一回见这样严肃并且隆重的场面,若是后来,微云才知道是自己感悟过早了,之后的阔大场面这个根本对比不了,微云聚精会神听站在队伍前头的女军人说话,却未听进去半句,结束的时候微云还在发呆,被旁边的人拿包碰到自己的脚尖才醒悟,她跟着队伍默然走进构造的像抽屉一样的房子,微云提着包爬上了二楼,领头的女军人在念花名册,说念到名字的人跟我走。“国宝”女军人用她尖利的嗓音叫出来这名儿,自己都笑了抬头见到底是哪个神圣的人取了这个倍觉珍贵的名,微云还没来的及看清来人,就听自己的名字被哪个尖利的嗓门叫出来饱经沧桑。微云和那个叫“国宝”的女孩子分到了一个班,微云此后才懂自己到的地方叫新兵连,女兵连叫三连,一共有十个班,每个班都有一个班长待定新兵的训练和日常管理工作。微云和所有的新来的女孩子就要投身到这场声势浩大的征途中,其中暗藏的激流和孤岛要微云慢慢体味才能明了。

    微云和国宝被分在了四班,后来知道要写家书才明白她们目前的具体联系地址是三连二排四班。这个是微云以后才明白的事情,微云的新兵连班长姓谢,刚进屋那会,这个姓谢的班长就拉开微云的包一件件东西翻出来仔仔细细地看,微云还不能接受这种被一探究竟的行为,细看之处,才能发现微云眼睛里的无望,匆匆收敛了眼底里的怨毒之光。

    回头看国宝正一脸愕然的表情,那时,刚下了车列队去吃面条的时候隔坐的一位女生抬眼看向走过来的女班长,就被同样刺耳的尖嗓音喊了回头“你看什么看!”许那个女生颇有不好惹的气场依旧平视那个女班长,末了被那个女班长一巴掌拍到后脑勺,这下子气氛僵硬了,很多女班长围拢过来,像是那个女生真的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两军对垒,主场总要占据绝对优势,再加上数量上的绝对悬殊,新来的人忽而就偃旗息鼓了,女班长们看对方气焰消了下去,有人便冷哼一声‘赶紧吃面条吧!吃了面条就懂事了!’

    后来,微云才知道那个女班长的用意,倒是让微云想了好久,这种无端而来的豁然开朗是微云此刻就算投身其中亦然不能懂的。

    吃面条事件就此结束了,微云还余悸未消的模样,心中一阵冷意,想是此前乃至以后都要经历此种相似的事件,微云再没有半点意思要存留下来,去食堂的路上瞧见挂在道旁的横幅说是投笔从戎。

    微云见了便一阵冷笑,什么从戎,来此地就是拔草、打扫卫生也是从戎么?匆匆瞧见未知的旅途,微云丢却了来时的蓬勃心境,此间再没有比凝神静心思念以前的事情更能让微云觉的舒心。

    清早,微云被一阵响声惊醒,是隔床的一个战友,微云满心悲哀地起了床,学着她们的样子铺平了被子,一点点叠开去,被子要被叠成豆腐块一样横平竖直的,上面不能有褶皱,不能向后坍塌。微云心伤自己匆匆而行的同时竟然忘记了要先探听所到之处的窘境,微云愣神的当儿发现那个隔床的女生在看她,眼神犀利又审慎。微云报以亲切的笑,对方却面无表情,着实让微云吃了一惊。许是起的太早,人家心中不快?如此一想,微云倒淡定了不少。她蹲在那里照葫芦画瓢叠起来的被子压根不能直视。微云扭头看隔床的战友叠的像刀片切过的被子,忽而就悲切起来,低头狠狠拉被子的一角,窗外天大亮,临床的班长还没有起床,微云找了块抹布蹲在地上擦已是白亮的地板。

    “卿安还好么?他还在南京么……”微云这样想着便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