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的行动其实不快，简直像是故意给人看一样。

    墨城很快跟上人群，继续向前。

    走过一段之后，他诧异地发现，前面有不该有的东西。

    河面上三艘大船，岸边有个码头，外围居然有秦军的阵列守卫。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然后停止前进。

    就算不想错过河伯这个热闹，也没人敢接近秦军。

    那可是横扫天下的恐怖力量，就算离得这么远，墨城都能感觉到军阵中的血煞气，像刀割一样，让他的脸一阵阵刺痛。

    不过河伯还在继续行走。

    墨城挤过人群，来到最前面，看着水中高大的身影。

    河伯要和秦军开战的话，也不知道谁能获胜。

    秦军阵列最前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应该就是领军的将军。

    兵家的秘术，能集合军阵中己方所有人的力量，这么多秦军加起来，未必不能与河伯一战。

    就在墨城这么想的时候，河伯出手了。

    巨人冷笑着将双手按在水面上，然后低声咆哮。

    很快，那咆哮声就被巨大的水声掩盖。

    河水翻腾，像是有巨大的物体在下面搅动一样，浪头冲起数丈，甚至越升越高。

    如同群峰耸立。

    就在此时，所有人诧异地发现，浪头的中心，正是那三艘大船。

    岸上军阵中传来一声大喊。

    秦军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血煞气从军阵中升起，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血红的长虹。

    几乎就在成形的瞬间，血色长虹就冲出去，如电闪一般，轰在河伯身上。

    直到河伯被巨大力量冲击，向后仰倒，军阵中才传来领军秦将的大吼。

    “斩将！”

    然而，这时已经迟了。

    浪头狠狠拍下，几乎瞬间就将三艘大船拍得粉碎。

    河伯大笑着崩散，变成一滩不受控制的浑水，落入河中，瞬间消失。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墨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河伯已经达到目的，一切的关键就是三艘大船。

    此时，岸边秦军军阵之中传来惊慌的大喊。

    “九鼎！”

    墨城简直惊呆了。

    然后他就看到，一片冰层以惊人的速度在河面上蔓延。

    这至少需要几十个法家弟子一起出手，简直是前所未有。

    然而墨城明白，这毫无意义。

    如果船上真是九鼎，那法家秘术制造的冰层，在接近的瞬间就会消失。

    他一边想着，一边纵身一跃，跳下水中。

    不管那么多了，船上除了九鼎还有人，能救上来一个算一个。

    河水动荡，之前河伯一场大闹，水流浑浊，墨城拼尽全力，也只救上来一个人。

    等到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岸上，秦军的所有努力已经结束了。

    就和墨城预料中一样，白费功夫。

    法家秘术制造的冰层甚至已经延伸到对岸，然而却在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正是九鼎的力量，在阻止人们救起九鼎。

    人群察觉到麻烦的接近，以惊人的速度散去。

    然后一个人来到墨城身边。

    “韩棠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墨城茫然地抬头，就看到一个衣袍湿透，狼狈不堪的中年男子。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下水一趟，累死累活，就救回来这一个人。

    看他头顶的獬豸冠，这显然是个法吏。

    墨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摆手：“不用在意。”

    其实他也没想救这人，真想救上来的是九鼎。

    可惜九鼎太重了，下沉很快，根本没赶上。

    此时河边一片混乱，秦军和法吏为该怎么办争吵，水中还有抱着破碎木头强撑的人需要帮忙，人来人往，几乎没人注意到躺在这里的墨城。

    不过很快，秩序出现。

    混乱的人群安静下来，只剩一个声音四处回荡。

    “燕少卿。”

    真正说了算的人来了。

    墨城和身边的韩棠挣扎着站起来，低头对燕羽拱手。

    而燕羽的第一句话是：“这是谁？无关之人怎么还留在这里？”

    墨城顿时心里窃喜。

    看来就算到这一步，燕羽依然不准备开始“查漏补缺”。

    不用干活太好了。

    不过旁边的韩棠就不知道墨城收金卫的身份，连忙拱手解释。

    “这是刚才出手救了属下的义士，名为……”

    墨城拱手开口：“墨城。”

    燕羽面无表情地点头。

    “韩棠，九鼎丢失，你罪责难逃。”

    韩棠面对燕羽毕恭毕敬：“属下知罪。”

    不过燕羽的下一句话，让墨城韩棠都愣住了。

    “要赎罪，就找出叛徒。”

    “这件事，你们两个去做，必要时可以调动他人，但绝不要泄露细节。”

    这话来得太突然，墨城也是愣在原地片刻才理清楚。

    迁移九鼎的安排，显然是严格保守的秘密。

    直到刚才，从四方聚集而来的所有人，都还以为会跟着驰道走大路。

    然而真正的安排，却是水路。

    沿大船顺流而下，从洛河进入黄河，再逆流而上，一直进入渭河，上岸之后再转运到咸阳。

    结果迁移才刚刚开始，巫神河伯就出现在这里，趁着绝无仅有的机会，毁掉大船，让九鼎丢失。

    也只有在船上的时候，巫神才能借着河水，做到这种事。

    否则九鼎镇压一切超凡，巫神根本无计可施。

    那么巫神怎么知道，此时此地，九鼎就在船上？

    只能是叛徒泄露消息。

    追查叛徒当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让谁来做这件事。

    知道安排的所有人都有嫌疑，燕羽一时几乎无人可用。

    但韩棠和墨城两人，没有嫌疑。

    墨城根本不知道整个安排，当然是可信的。

    至于韩棠，虽然他是事先知道安排的人之一，但刚才他死了一次。

    没错，如果没有墨城突然出现，一切法术，甚至是可能的“同伙”巫神，也别想救起韩棠。

    因为九鼎镇压一切超凡。

    连河伯也只能掀起巨浪大闹一场，无法精细控制河水，救人根本不可能。

    所以韩棠也可以信任。

    那么把追查叛徒的事交给两人，是最好的选择。

    墨城想清楚一切的时候，韩棠却还有点茫然。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属下身上也有嫌疑，这……”

    燕羽却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只是冷冷扔下一句话。

    “快点追查，皇帝降罪之前必须有结果。”

    然后这位帝女就离开了。

    剩下墨城和韩棠面面相觑。

    然后韩棠对墨城一拱手：“我请恩公宴饮。”

    ……

    墨城不喝酒。

    以前是根本碰不到，现在是不喜欢。

    当然，他有完美的借口，他已经很累了。

    韩棠也已经精疲力竭，但正因如此，他喝个不停。

    一边喝，他一边给墨城道歉。

    燕羽交代的事情，十分棘手。

    棘手到，把所有可能泄密的人数一遍，都想不到谁会背叛。

    九鼎原本在周王宫中，王宫本来的主人，周王室所有成员都已经被赶出去，只留下寺人，负责打扫宫殿。

    根据皇帝的命令，王宫中绝不会有外人。

    外围守卫是秦军和法吏，秦军以霸道的血煞气挡下强大的外力，法吏以数月时间合作构筑一个永久存在的牢笼，挡下一切精巧的秘术。

    两者叠加，其实也并不是毫无破绽，但绝对不可能被穿过，却毫无察觉。

    而九鼎离开周王宫之后，全程都在秦军掌控之中。

    沿着森严守卫的路线，一路抵达码头，之后靠着木板搭桥，运上大船，移交给船上的法吏与秦军。

    直到此时，船上的人才知道这次居然要运送九鼎。

    只有两个人提前知道这件事。

    （韩）棠与文帝有旧。——《秦书·循吏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