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巫神刚刚离开，但他们还是逃脱了。

    墨城有点失望。

    但燕羽没有放弃。

    她转身冲出大门，只留下一句话。

    “你留下找线索。”

    墨城都来不及答应，燕羽的背影就已经远去。

    ……

    燕羽站在天上。

    纤细到透明的冰柱支撑着她，给她最好的视野。

    燕羽其实有办法追踪巫神，巫咸大约是世上最了解巫神的人。

    只不过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还没到时候。

    九鼎还在，巫咸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他给燕羽的手段只能用一次。

    燕羽拿出一块龟甲，捏成碎屑。

    褪色的粉末落下，虽然没有风，却在半空中转弯，飞向远方。

    看似缓慢，其实很快，一转眼穿街过巷，来到一个人面前。

    张良。

    他正跟在断肠身后，一路向前。

    这是个没有出口的小巷，粉末出现的瞬间，张良停下脚步。

    “燕羽到了。”

    整个洛阳，也只有燕羽，有这样的手段。

    断肠转身看着空中碎屑，脸上露出怨毒的神色。

    张良却脸色不变。

    “沿河走，我拦住她。”

    他对着巷子尽头的墙壁抬手，双手贴在一起，指尖向前。

    然后缓缓分开。

    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那墙壁上也出现一个缺口。

    缺口后面，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洛河水面。

    “走。”

    断肠没怎么犹豫，转身穿过缺口。

    然后张良放下双手，缺口就消失了。

    他转身，就看到巷子口站着一个人影。

    “燕羽……”

    这个瞬间，两人同时出手。

    燕羽抬手，寒气直奔张良额头。

    不带任何其他东西，只是纯粹的一道冷风。

    而张良则是对准燕羽右臂。

    纵横家的秘术更加隐秘迅捷，简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边都是百家弟子的秘术，疾如闪电，同时落在对方身上。

    下一个瞬间，燕羽脸色苍白如纸，闪电般抬起左手，以薄冰封住右肩。

    尽管如此，她的右边袍袖断裂落下，露出的右肩上，薄冰下赫然一条血痕。

    那伤痕几乎让燕羽整条右臂断掉。

    而张良，安然无恙。

    燕羽一脸阴沉。

    她算错了一件事。

    张良根本不是巫神的傀儡。

    刚才那一招，是法家秘术中绝无仅有的攻心之术，只要命中，就能解开巫神的掌控。

    凡是被巫神控制的傀儡，能够逃脱的，就算不反过来对付巫神，也要茫然愣神。

    如果这样，张良的招式自然消失，因此燕羽不闪不避。

    但事实正好相反。

    张良根本就不是巫神的傀儡。

    这简直不可思议。

    与巫神关系如此密切，就算张良能挡下巫神的控制，他又怎么能让巫神信任？

    但细想下来，反而没什么奇怪的。

    张良是纵横家弟子。

    那一招分以连横，几乎将燕羽整条右臂卸下来，正是纵横家秘术。

    这是个麻烦的对手。

    燕羽心中想法如电闪过，却很快冷静下来。

    她急着赶来，确实有万一抓住所有巫神，九鼎彻底安全的想法。

    但那本就是奢望。

    现在有张良，巫神已经四散逃走，再追也来不及。

    退而求其次，制住张良，逼问他九鼎所在，反倒更实际一些。

    只是要快。

    燕羽抬起右手。

    “平。”

    天上瞬间有水流出现。

    仿佛自天而生，如龙汇聚。

    积水越来越多，如同一片悬在天上的海洋。

    阳光透过清澈流水落下，随波纹摇动，却已经不剩多少。

    水流之下，仿佛黑云压顶，暗无天日。

    然后这一片积水，带着万钧之力，轰然落下。

    张良抬头看一样流水，抬起双手，合掌。

    然后水流落下。

    大地震动。

    然而燕羽却明白，这一招已经落空了。

    水流落下的瞬间，张良已经陷入地下。

    这是纵横家合纵之术。

    张良将自己与泥土合为一体，水流虽然势不可挡，却只是把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燕羽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如果此时张良还在地面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如湖海一般庞大的水流，其实只有一股砸下来。

    燕羽蓄势，不过是虚张声势。

    但张良不可能看到。

    他能以纵横家秘术，强行将自己与泥土合为一体，却不可能真的看透泥土。

    而且也不可能在地下呼吸。

    合纵的秘术虽然强横，但根源还是张良身上的修为，修为总有限度，他能掌控的泥土范围也有限度。

    秘术解开的瞬间，他只能在这一片范围之内现身。

    而那个瞬间，就是燕羽真正的杀招出手的时候。

    果然，她没有等太久。

    张良再次现身，是巷子尽头墙壁的后面。

    但他躲不过燕羽的法家秘术。

    察言观色的极致，能看清一个人一切表情，也能看清这一片空间中一切风吹草动。

    水流如蛇，蜿蜒而来。

    先头已经到了张良头顶，后续更是四面合围。

    张良避无可避，瞬间被流水吞没。

    水流湍急，泡沫的白色将他身影掩盖。

    然后白色变成了红色。

    鲜血的红。

    燕羽脸色不变，心中却警惕起来。

    张良的反抗太弱了。

    他还不能死，燕羽要靠他才能知道九鼎所在。

    想到这里，燕羽抬手。

    水流如同饱食的巨蟒，缓慢地散去。

    但张良依然被死死控制。

    水流重归清澈，透过流水，能看到里面的张良，已经身受重伤。

    他左臂扭曲，无力垂下。

    但右手却对准了燕羽。

    张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的实力与燕羽相差仿佛，拼死一战，也许不是对手。

    但张良知道，燕羽有个弱点。

    她担心九鼎的安危，这就足以让燕羽分心。

    当然，燕羽上过战场，她明白白刃相交的时候，绝不能心怀杂念。

    但张良是纵横家弟子。

    两人交手的第一招，看似燕羽只是手臂重伤，但其实，她同时中了另一个秘术。

    纵横家真正的致命手段，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一个人的想法。

    当然，十分轻微，时间也很短。

    但当洪水汹涌的时候，堤岸上一个小小漏洞，就能制造恐怖的崩溃。

    燕羽本就担心九鼎，而张良需要的，也只是瞬间分神而已。

    他成功了。

    张良还有力气反抗，燕羽却已经停手想要追问九鼎所在。

    尽管水流依然死死将张良困住，却也挡不住纵横家秘术。

    张良在水流之中突然闪动一下。

    那简直不可思议。

    但燕羽瞬间明白，这是合纵的秘术。

    张良和水流合为一体，他就像是水流中的一滴水。

    但这一滴水，在水流中，应该是什么位置？

    法家秘术不过是能控制寒气流水，却能有无数变化。

    纵横家不过是分化或融合，一样可以千变万化。

    张良人已经在水流最远处，燕羽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有缺口在水流中出现。

    他从缺口落下，正好掉进洛河。

    燕羽顿时绝望了。

    以张良的手段，他能在转瞬之间借着洛河逃出洛阳。

    再追，也毫无意义。

    燕羽放下右手，水流如同狂龙入海，狠狠砸在洛河水面上。

    水波摇荡，久久不息。

    而此时，燕羽已经转身离开。

    ……

    与此同时，墨城正在院子里面仔细翻找。

    他并不觉得张良和巫神真的会留下什么，但这里是巫神藏身之地。

    燕羽真的追上了巫神当然好，如果追不到，这里就是唯一的线索。

    不过他的猜测是对的。

    巫神不需要凡人的东西，四面房间，全都空空如也，只有墨城曾经来过的正堂，留着张良的一些东西。

    但也只有寥寥几件。

    正在墨城失望的时候，燕羽回来了。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狼狈。

    平时穿着的黑色长袍，右边整个大袖都断了，露出雪白的胳膊，肩膀处一条细细红线，乍一看没什么，却不敢细想。

    就算是当时知道九鼎是假，当场吐血，燕羽也没这么狼狈。

    但燕羽似乎并不在意。

    她走向墨城，边走边打量四周。

    看到院中场景，不用开口，她已经知道墨城不会有收获。

    “巫神很小心，那个纵横家弟子有没有留下什么？”

    以气御物，掌控八象，逍遥变化，周游无穷，水火风雷相激，天地山泽相对。——《秦书·八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