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顿时一惊。

    一个月前，就是周家放出消息，说九鼎要转运的时候。

    河伯动手是在九鼎转运当天，他能得到周王宫中消息，提前来做什么。

    墨城没有开口，巫女洛继续说着。

    “那之后他以神力贯通洛阳这一段河道，就好像一直在等什么。”

    墨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河伯能等什么，不就是九鼎上船。

    问题是，有必要吗？

    巫神必定有办法得到王宫中消息。

    否则九鼎走陆路，河伯不就白等了。

    但巫女洛十分确定。

    “我不会看错。”

    墨城无言以对。

    巫咸不在，这里对巫神最了解的还真就是巫女洛。

    而且她已经证明过自己。

    墨城相信她。

    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无法解释的疑点出现了。

    墨城苦思冥想，怎么都觉得这事很荒谬。

    除非巫神有办法决定燕羽的想法，让她选择走水路。

    这简直不可思议。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问问燕羽。

    墨城向巫女洛道谢，然后告辞离开。

    巫女洛在他身后挥手：“我一直在这里，有事就来找我。”

    墨城笑着点头。

    然后他急匆匆回到燕羽面前。

    燕羽一眼就看出他的异样。

    “有发现？”

    墨城犹豫一下，小心地问出一个问题。

    “九鼎走水路，最早是谁的提议？”

    燕羽脸色一变。

    几乎所有人，包括皇帝，都以为走水路是燕羽一意孤行。

    但事实并非如此。

    是有人建议燕羽这么做。

    在陆路大张旗鼓，吸引心怀不轨之人，九鼎通过水路转运，悄无声息。

    不用怕河伯捣乱，因为有皇帝赐下秘术，燕羽能应对。

    而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

    “寺人。”

    是周王宫中的寺人建议燕羽这么做的。

    墨城简直惊呆了。

    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燕羽真的被巫神算计了。

    这样一来，寺人与巫神勾结，他们距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但燕羽还是有点失望。

    “九鼎何在？”

    墨城也明白，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不过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知道答案了。

    到此为止，线索已经够多了。

    “燕少卿，我有一个推测，验证起来不难。”

    当墨城向燕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是燕羽，旁边的内史成也十分意外。

    到现在为止，所有人都有各种猜测，但没有人敢说，他们的想法值得验证。

    但是当墨城说完他的猜想之后，燕羽和内史成马上带着秦军和法吏，纵马赶往周王宫。

    战马狂奔着来到宫门前，寺人连忙上前阻拦。

    “燕少卿……”

    但这次燕羽却根本没有理会，直接纵马冲过大门。

    “尔等嫌疑重大，不许阻拦！”

    寺人简直目瞪口呆。

    领头的寺人武忍不住大叫：“我们有什么嫌疑？”

    燕羽却只是冷哼。

    实际上，尽管还未经过验证，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墨城的推测。

    因为只有这个推测，才能解释目前为止所有无法解释的事情。

    但寺人武也没有让开。

    “皇帝有令，无事不得入宫！”

    燕羽勒马，冷冷点头。

    “墨城，告诉他。”

    墨城拱手领命，打马上前。

    他心里感慨不已。

    到目前为止，围绕九鼎丢失，有太多地方让人疑惑。

    秦军中是否有叛徒，是的话又是谁？

    周家家主都不知道的出入密道位置，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是怎么被找到的？

    巫神河伯为什么提前赶来洛阳？

    九鼎至今没有被毁，巫神在等什么？

    既然有密道，冲入王宫毁掉九鼎就好，何必多此一举，偷换九鼎？

    张良留下宝镜，到底是因为不重要，还是来不及？

    但其实，只要明白一件事，这所有问题都可以解释。

    墨城的推测，是这样的。

    最初的最初，是纵横家弟子张良来到洛阳。

    他本来就是韩人，对洛阳不算陌生，又与秦有血海深仇，很快就找到一直隐藏在这里的巫神。

    两方结盟，共同的目的，是阻止皇帝得到九鼎。

    九鼎是正统的象征。

    皇帝得到九鼎，对巫神而言，是再也没有机会毁掉九鼎。

    对张良而言，是死敌成为正统。

    两边合作，便开始准备。

    然后周家开始散布消息，九鼎准备转运。

    这件事引来张良的怀疑。

    如此隐秘的消息都能泄露，密不透风的秦军守卫，终于有了破绽。

    他们最终追查到的，就是周家家主手中的宝镜。

    这件事让张良喜出望外。

    他没有出面惊动周家家主，而是继续追查城中，很快找到了流落民间的另一面镜子。

    当然，看上去，这一面只能向周王宫里面传递声音，没什么用。

    可张良是纵横家弟子。

    他只凭这一面镜子，就说服王宫之中的寺人，按他所说的行动。

    第一件事，就是寺人建议燕羽，九鼎走水路。

    燕羽同意之后，河伯从黄河赶来，以神力控制洛河，只等九鼎上船。

    因为根本没有从王宫向外传递消息的办法，河伯只能提前到来，守株待兔。

    第二件事，就是调换九鼎。

    这件事其实不难。

    周王宫中宫殿外形几乎一样，没了牌匾，根本分不清楚。

    因为皇帝的命令，包括燕羽在内，都没见过几次九鼎，全程有寺人领路，也没记下具体位置。

    而王宫中，偏偏还放着能和真九鼎以假乱真的穆王天子鼎。

    寺人根本没有调换九鼎，只是领着搬运九鼎的秦军，去了错误的宫殿而已。

    那个没人知道在什么地方的秘密通道，张良根本就没去找。

    然后假九鼎上船，河伯作乱，九鼎落水。

    原计划，打捞九鼎需要很长时间，最后可能还要从咸阳调少府墨家弟子过来，在最后关头，周王宫守卫全部被调开，张良借机下手，毁掉真九鼎。

    可墨城的存在大大加速了这个过程，直到九鼎被捞上来，甚至确定为假，周王宫的守卫都没有被调开。

    这就是九鼎至今没有被毁的原因，张良和巫神根本没机会进入王宫，接近真九鼎。

    其实放着假九鼎抵达咸阳，后面动手会容易得多。

    但张良不敢这么做，因为他怕皇帝以假乱真，毕竟天下真没几个人分得清真假九鼎。

    结果他只好急匆匆来找墨城。

    不过就算到这一步，他的计划依然没有失败。

    因为所有人都想不到，真九鼎居然就在周王宫之中，他们以为绝对不可能的地方。

    只要给张良时间，他就能找到机会，控制墨城，进入王宫，毁掉真九鼎。

    只可惜，张良没料到巫女洛的存在。

    她对巫神极为了解，救下墨城。

    这之后，墨城问过燕羽，才终于推测出真相。

    墨城说完之后，寺人个个呆立当场。

    就算是之前已经听过一次的燕羽和内史成，也忍不住再次赞叹。

    “真是可怕……”

    张良不愧是纵横家弟子，只凭言谈，就能让寺人甘冒奇险。

    寺人之中，只有领头的寺人武还勉强能站着，他垂死挣扎。

    “燕少卿！你不要冤枉好人！”

    “你有证据吗！”

    燕羽冷笑。

    “真九鼎不就在王宫之中吗。”

    说完她纵马飞奔。

    身后其他人连忙跟上。

    一行人在宫殿中狂奔，很快就来到正殿北边，绕过几个拐角，来到一排一模一样的宫殿前面。

    之前天子鼎就是从这里搬出去的。

    燕羽皱眉摇头。

    九鼎能压制一切超凡，到这里，她和凡人无异，根本看不出那个宫殿可疑。

    但都到这里了，也不用什么巧妙办法。

    内史成一挥手，秦军分为五队，各自冲进一座宫殿。

    很快，就有秦军的欢呼声传来。

    然后一个秦军从右边第一个宫殿冲出，带来所有人期待已久的消息。

    “找到了！”

    燕羽打马冲出，纵马入殿，直到九个大铜鼎旁边才飞身下马。

    然后上前，将右手放在铜鼎上。

    此时的她，连呼吸都在颤抖。

    不过马上，她就放下手转身。

    “墨城！这是不是真的？”

    墨城连忙上前，只看了一眼就点头。

    “真！”

    燕羽终于松了口气。

    内史成更是抬头放声大笑。

    笑过之后，他转身重重一拍墨城的肩膀。

    “我为你向皇帝请功，升官！”

    墨城连忙低头拱手：“我只是草民而已……”

    他没忘记，自己的收金卫身份，可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内史成没多想：“那就升爵位！你愿不愿意来我军中做事？”

    墨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在燕羽及时开口解围。

    “此事皇帝做主。”

    内史成连忙收敛起脸上笑容，点头称是。

    然后燕羽转身下令。

    “关押审问所有寺人。”

    “接管王宫。”

    “准备转运九鼎。”

    秦军齐声领命，声如雷震。

    “遵命！”

    秦法，非功不得封侯，非侯不得为相。——《秦书·楚逆以来功臣年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