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兵荒马乱中，秦军法吏四散离开，内史成也出去主持大局，只剩下燕羽和墨城两人留在九鼎旁边。

    燕羽抬头看着巨大铜鼎上面的花纹，轻声感叹。

    “寺人能说服我，也是因为当时人群聚集，九鼎将要转运人尽皆知，我怕夜长梦多。”

    “九鼎有失，过错在我，失而复得，全在于你。”

    墨城想开口客气两句，但燕羽没给他机会。

    “皇帝自然会有重赏，不过在那之前，我送你个礼物好了。”

    燕羽转身看着墨城，毫不掩饰脸上的感慨。

    “一个愿望，只要我能满足。”

    墨城沉默了。

    这是他无法拒绝的礼物。

    而且几乎就在这个瞬间，一个想法已经出现在他嘴边。

    “九鼎，是否可以走陆路？”

    墨城知道，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水路从来比陆路安全，六国残余可没办法制造战船。

    更何况，水路上最大的威胁河伯已经被困死，这一路更是畅通无阻。

    可真要是那样，变卖田地，只为了去咸阳的人们，就要彻底绝望了。

    墨城知道这是奢望。

    但他既觉得城中的人太可怜。

    又觉得，自己不可能找到一个正好合适的愿望。

    帝女的承诺足以让一个人青云直上，可那对有系统的墨城毫无意义。

    要求太少浪费，太多是自找麻烦。

    如果燕羽不同意，就当做没说好了。

    退而求其次，在船上给许丑留一个位置，也许没那么难。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燕羽没有马上拒绝。

    她看着墨城，目光闪动。

    “你想让城中聚集的人，跟着去咸阳？”

    墨城低头，并没有开口。

    但燕羽明白他的意思。

    宫殿陷入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燕羽开口。

    “换一个吧。”

    “不用着急，等你想好之后告诉我。”

    说完燕羽就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墨城留在原地，松了口气。

    燕羽绝对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刚才墨城就是在钢丝上跳舞。

    他心里明白，继续说下去，就是在自己的坟头跳舞了。

    只可惜燕羽到最后还是没答应，墨城真的很失望。

    转身走出宫殿，门外一片嘈杂。

    秦军正把寺人押过来，跪在燕羽面前。

    墨城站到侧面，安静旁观这一场审问。

    寺人知道大势已去，个个垂头丧气，就连领头的寺人武，也没有之前的坚定。

    其实如今一切都明白了，燕羽要问，也只有一个问题而已。

    “张良到底对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寺人武自暴自弃地笑了。

    “还能有什么。”

    无非是，改朝换代，皇帝无用旧人之意，寺人如藤蔓需要依靠，不如帮巫神恢复力量。

    到时候借着巫神的庇护，从人下人，变成人上人。

    听完这些话，燕羽抬头长叹。

    “无论真假，都值得一试。”

    张良不愧是纵横家弟子，洞察人心，无往不利。

    不过他再厉害，最后也还是失败了。

    在场的所有人，或明或暗，目光都落在墨城身上。

    全是因为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无名之辈。

    而且连一点修为都没有，就是个凡人。

    如今尘埃落定，人们有了时间思考，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

    无声的惊叹在人群中蔓延，久久不散。

    ……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军和法吏陷入极端的忙碌。

    唯有墨城独自清闲。

    但没有任何人对此不满。

    秦军和法吏都已经知道，是他这个“无关之人”解开了所有谜题，找到九鼎所在。

    所有人都对他十分热情，甚至连内史成也一样。

    不过有时候墨城也觉得热情过头了。

    就比如说现在。

    王宫前六官官署之中，大司马的官署一直是内史成占据，这次他在官署之中设宴，请来的人除了墨城，还有韩棠。

    两天不见，韩棠看上去有些憔悴。

    这倒也不奇怪。

    已经确定九鼎出事，幕后主使是张良，那法吏中的韩人自然都要被怀疑。

    韩棠就在被怀疑的人之中。

    不过负责审查的内史成，对韩棠格外客气。

    因为墨城。

    如果韩棠真是叛徒，那拼命救下他的墨城就成了笑话。

    尽管没人真会这么想，但内史成依然十分谨慎。

    这也是今天这次宴饮的真正目的。

    韩棠对此心知肚明，因此他也没有浪费时间，寒暄之后，就坐在席间，老实交代。

    “二十年前，我就认识张良了。”

    那时候，韩棠靠着家里的关系，拜入当时的韩公子非门下。

    拜师之后，他最先记住的，就是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师兄，张良。

    这之后，两人就交往熟悉，勉强算是朋友。

    六年后，韩非去往秦国。

    又过了三年，秦灭韩。

    韩棠跟着其他人一起投降，而张良逃走。

    对此，韩棠毫不意外。

    “君以臣为国士，自当以国士报之。”

    张家五代都是国相，韩王对张良也十分优待，他当然要拼命报仇。

    至于韩棠，那就差多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替韩复仇，更不要说为此和秦拼命了。

    张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从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韩棠说到最后，也忍不住露出感慨的神色。

    “鱼与龙同处渊中，看似同为水族，其实不过途中过客而已。”

    内史成举起酒爵，慢悠悠点头。

    墨城也有点感慨。

    张良当然是人中龙，不过韩棠能有自知之明，其实也比很多人强了。

    不过最后结果如何，也还说不准。

    就在三人各自沉默时，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内史成放下酒爵，门口就传来守卫秦军的声音。

    “燕少卿到！”

    三人还来不及起身，燕羽已经到了院子里。

    她对内史成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开口。

    “九鼎走陆路，过函谷关入咸阳。”

    内史成一愣。

    墨城连忙低头，掩饰自己脸上的诧异。

    “这是皇帝的命令。”

    听到这句话，内史成把所有问题都咽了下去。

    “遵命。”

    燕羽点头，然后转身，一边开口。

    “墨城随我来。”

    墨城连忙跟上。

    离开司马官署，转头进入司徒官署，燕羽一直走到后院，就有法吏从侧房中拿出一个包裹。

    “皇帝有令，墨城以军功升爵，封为官大夫。”

    法吏带着羡慕，将包裹递给墨城。

    后者接过，发现这东西很重。

    打开一看，是一副剑甲。

    燕羽的语气中带着感慨。

    “剑是好剑，却不是名剑，我已尽力，但名剑难得，只能这样了。”

    “甲是皮甲，轻便灵活，虽然不如铜甲坚固，但不会拖累你的剑术。”

    墨城惊喜地笑着，收起包裹。

    当然了，他并不是因为收到剑甲而高兴。

    从燕羽宣布九鼎走陆路开始，这一副剑甲，就注定是墨城的了。

    陆路危险，过程中注定有无数人觊觎九鼎。

    九鼎周围一切超凡都被压制，拥有斩玉术的墨城就是最强的战力。

    给他一副剑甲，足以挡下多少高手，皇帝和燕羽都不傻，怎么可能舍不得。

    墨城真正惊喜的，是另一件事。

    系统提示来了。

    爵位的增长，让墨城每天签到的奖励变成原来的六倍。

    尽管从来没把这点奖励放在眼里，但他每天也确实老老实实签到。

    不过没有修炼，奖励的经验就只能暂时存在系统里。

    官大夫是二十等军功爵中的第六，奖励就是六倍，以此类推，真要是封最高级的彻侯，奖励就是二十倍。

    就算用不上，这奖励也十分丰厚。

    毕竟系统的解释里，每天签到奖励的数量，等于一个资质上等之人，拼尽全力修炼一天。

    先不说墨城有没有上等资质，让他全力修炼一天就明显不可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以后，找机会开始修炼了。

    墨城感觉这一天不会太远。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依然是九鼎。

    燕羽也是为此才把墨城叫来。

    帝废寺人，儒生斥之为非礼。——《秦书·文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