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的法吏悄然离开，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燕羽一脸严肃。

    “你将是九鼎最后的守卫。”

    说着，她叹一口气。

    “皇帝的意思，我们不会驱赶跟来的人。”

    这句话说出来，墨城又惊又喜。

    九鼎走陆路，并不代表洛阳聚集的人群就能轻松跟上。

    如果秦军驱赶，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坚持不到咸阳。

    既然皇帝如此下令，那靠着秦军驱赶路上野兽强盗，才能保护人群安全抵达。

    当然，这也意味着，麻烦会接连不断。

    任何人都能藏在人群之中，接近秦军，突然出手，防不胜防。

    因此墨城就变得更加重要。

    九鼎附近，一切超凡都被压制，如果有人能冲破秦军加上法吏的防线，就只剩下墨城一人能全力抵挡。

    如果是如此可怕的对手，就算被压制，恐怕也很难对付。

    就连燕羽，都诧异于皇帝的决定。

    但上命不可违，事已至此，唯有尽力做好准备。

    墨城不过是诸多准备中的一个，燕羽还有其他安排。

    不过所有人都明白，准备再多，也挡不住所有意外。

    ……

    赶在出发之前，墨城找到许丑。

    燕羽带来前所未有的好消息，许丑甚至都不敢相信。

    不过墨城很快就把他交给秦军。

    内史成对墨城格外照顾，许丑在军营中肯定安全。

    夏天还没过去，天空一片阴沉，许丑一边收拾他乱七八糟的树屋，一边担心地看着天空。

    墨城站在河堤上，看看四周。

    四面传来窥视的目光，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这也不奇怪，九鼎将要上路，只要是秦军法吏，走在洛阳城中，就免不了被人围观。

    墨城压下心中不快，想了想，对许丑开口。

    “我去见一个人。”

    许丑正忙着收拾东西，茫然抬头：“啊？”

    然后就只看到墨城的背影。

    他一路沿着河边向东边走，没过多久，就到了浅水滩。

    站在水中，茫然四顾，一转眼，巫女洛就在眼前。

    墨城带着一丝怀疑笑笑：“为什么每次你都是这样神出鬼没？”

    巫女洛却没有接话，只是叹了口气。

    “你要走了？”

    墨城点头。

    他在洛阳，有交往的人不多，巫女洛曾经救过他一次，所以不想不辞而别。

    但真见面之后，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多谢你几次帮我。”

    巫女洛赤足站在水中，面对着洛河流水，轻轻一笑。

    “下次见面，我送你个礼物吧。”

    墨城笑着摇头。

    巫女洛这么落魄，他怎么好意思收礼物。

    更何况，墨城还是觉得两人之间，是他自己占便宜多。

    “还是我送你个礼物吧。”

    只是墨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洛阳。

    告别之后，他就回到许丑那边，安排好一切。

    ……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东边。

    张良端坐在茅草房中，面前人却不是巫神断肠。

    而是一尊青铜雕像。

    这是个粗狂的人形，头生牛角，充满力量。

    尽管他浑身都已锈蚀。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青铜是活的。

    他本身就是一座熔炼青铜的熔炉，呼吸时，红热的火星跟着气息飞舞，恐怖的力量蠢蠢欲动，仿佛火山就要爆发。

    “蚩尤……”

    张良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毕竟他面前的是巫神蚩尤。

    “你是兵主，应当明白兵法，如今燕羽志得意满，正是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时候。”

    蚩尤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仿佛他真的只是个雕像。

    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微微点头。

    然后开口，发出火焰轰鸣般的声音。

    “有一人，带着战心自南方而来。”

    张良挑眉。

    尽管巫神十分强大，但他们毕竟被压制数百年了。

    更不用说，墨城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仓促之下，蚩尤居然还能找到人手。

    看来巫神不可小觑。

    “是谁？”

    蚩尤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楚墨钜子，彭越。”

    ……

    第二天早上，秦军就出发了。

    这是一支令人窒息的军队。

    太阳还没升起，晨雾中就冲出五十匹雄健战马。

    先锋探马冲出城门，瞬间四散，消失在道路尽头。

    之后才是中军。

    燕羽挂帅领军，身后高悬“帝女”大旗，身边亲卫全部都是法家法吏，黑衣如云。

    大旗之后，就是排成一列的牛车。

    双牛一车，木架上就是九鼎。

    墨城就在第五个木车之上，手持缰绳。

    牛车之后，就是连片的军旗。

    千人一大旗，百人一旗，百人之下，十人一小旗。

    旗帜在风中翻飞，声响连绵不绝。

    而这才是千人。

    燕羽这次，出动了一万人。

    没错，洛阳已经只剩空城，就连留下镇压地方的法吏也寥寥无几。

    但九鼎值得。

    城中聚集的人们被惊动，从四面汇聚而来。

    但行军的大道两边，始终有骑马的士兵来回驱赶，维持秩序。

    直到整支军队全部出城。

    而此时，已经是中午。

    在他们后面，还有无穷无尽的长长尾巴。

    那些想要去往咸阳的人群，死死跟着不放。

    此时，前锋已经抵达城外原野。

    有了足够空间，军阵开始展开。

    墨城坐在牛车上面，遥望四方。

    烟尘四散，万人的军阵绵延数里，将中军九鼎围在中央。

    而在最后面，是仿佛无边无际的流民。

    从洛阳到咸阳，中间有繁华之地，但更多的，是荒山野岭。

    野兽，强盗，都有可能夺去这些无家可归之人的性命。

    他们把秦军当做救命稻草，可秦军真正要守护的是九鼎。

    墨城忍不住无声叹息。

    前路艰险。

    他也没资格担心别人，九鼎注定引来无数觊觎，身为最后一道防线，墨城全程都不敢放松。

    不过至少现在，无事发生。

    墨城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平静结束得非常快。

    ……

    这天傍晚，墨城坐在火堆边吃晚饭，顺便休息。

    行军向来艰难，就算只是在牛车上坐了一天，他也十分疲惫。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号角声。

    这是军中示警的信号，墨城几乎本能地扔下饭碗，提剑就朝着牛车冲去。

    本来围坐在火堆边的秦军士卒比他更快，一时间四面都是狂奔的人影。

    如果有人能在更高处遥望，就能看到，整支秦军，都在狂奔。

    就像是一头巨大的机械被发动，齿轮转动如飞。

    冲到牛车旁边，墨城守在九鼎下面，强行镇定。

    但他依然忍不住胡思乱想。

    整个秦军都被惊动了，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可怕。

    该不会是巫神吧？

    这确实是最有可能的。

    而秦军乱起来，跟在后面的那些人肯定要遭殃。

    也不知道许丑有没有被波及。

    至于墨城自己，他倒是没那么担心。

    如果是巫神，那冲到九鼎旁边，也不一定是墨城对手。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混乱一直持续到深夜，也没有什么人出现在墨城面前。

    直到最后，燕羽过来巡视。

    她久经战阵，治军严谨，虽然已是深夜，依然坚持着走遍整个军营。

    而墨城也终于有机会问清楚，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听到这个问题，燕羽的表情却十分奇怪。

    墨城顿时更加好奇，却不敢追问。

    就这么沉默片刻之后，燕羽才开口解释起来。

    “是周家。”

    墨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有这个胆？”

    燕羽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很显然，周家并没有这个胆。

    整件事从头说起，是傍晚扎营休息之后，周家家主带着酒肉前来劳军。

    他的说法，是感谢燕羽之前的照顾，顺带恭喜找回九鼎。

    燕羽在临时的营门外接受了酒肉，但把周家家主挡在门外。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一件事。

    搬运酒肉来到这里的周家奴仆，借着帮忙的机会，混进了军营。

    意外就从这里开始了。

    临阵而战，首重号令，号令所依，首在旗鼓，金鼓明进退，旌旗定左右，虽千人如一人。——《墨经·城守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