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百里国京都——山河城。

    雪下了一夜，在清晨渐小，风却愈发寒冽起来，让起早的路人不自觉缩起了脖子，弓起了腰。

    通往皇宫的山河大道上，一辆四驾马车疾速而行，赶车人似是头一次如此超速行驶，双眼瞪得溜圆，呼吸都忘了一般。好在路面虽有积雪，马车车轮却入辙颇深，还不至于打滑到路边排水渠里。

    大道尽头，是宫防的第一道门：天和门。

    赶车人发觉车子减不了速，远远的举起手中令牌，大声喝道：“勤国公面圣，速速放行！”

    守卫将领居高一望，不敢耽搁，忙命人撤了拒马，开了天和门，四驾马车长驱而入。

    天和殿，百里国国主的议政大殿。

    此时大殿正中，高台玉椅之上端坐一人，颜俊神丰，一撮整齐的山羊胡簇在下巴上，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却是气势威严稳重。此人是百里国当代国主百里寻，开国先祖百里代云三百年后的继承人。

    前日是国父百里山忌日，朝堂按例休沐三天，加上昨夜大雪突降，百里寻本还寻思今早能拥着国后钟离夏青睡个懒觉，不曾想一大早天未大亮，上虞家族的当代族长——勤国公上虞琮川便入宫求见。

    天和殿内取暖的炉火烧的旺盛，台下弯腰垂首恭谨立着的勤国公，许是冒雪行走了一段路，头顶沾染了不少雪花。雪花遇热瞬间融化，雪水渗进透气的纱帽，片刻后，那帽顶上升腾起袅袅白烟。

    “琮川，你，抬起头来。”百里寻忽然出声。

    “啊？国主！”上虞琮川愕然抬首，大概是正在寻思着什么，被百里寻莫名其妙的突然一句话给惊了个愣神，乌黑红肿的眼睛尽显茫然无辜。

    “哈哈哈……瞧瞧你的乌眼圈儿！这是彻夜未眠了？怎么着，是又闯了祸还是受了谁的委屈？”百里寻盯住了上虞琮川疲倦虚脱的脸上那双乌溜溜的大黑眼，强撑着晨起后的惫懒，打趣道。

    “国主，臣是来给您报送喜讯的。”上虞琮川抬手拱礼，一句话说完，又低了头。

    “什么喜讯？连这风寒地冻的下雪天都拦不住你？”百里寻好奇发问。

    上虞琮川上前一步，道：“昨夜澜儿生了，是个女儿！”

    “生了？嗯，算起来日子确实到了。你和阿澜既已有后，我和夏青也得抓紧。话说回来，要不是这一年夏青都在调养身子，哪能轮到你家闺女做这个大？好！确实是喜事一桩，这问仙岛的择仙丸果然名不虚传，说生女孩，就生女孩，好事！好事啊！我得与你道声‘恭喜’啊！”百里寻轻拍玉椅扶手，满脸堆笑。

    上虞琮川扯了扯嘴角，道：“谢国主！那问仙岛仙使自我百里国立国以来，每隔二十五年准时登陆来送择仙丸，从无例外。去年这次却比以往晚了整整五年，钟离国后大概是常常忧心记挂此事，才致身体亏欠，国主不必焦心。两位仙使一来便发现了国后体内隐疾并赠药调理，这也说明咱们百里国福泽深厚啊！待国后身体调理好，再服择仙丸，定能为我朝生个举世无双的小皇子！臣今日就先向国主国后预贺一声‘同喜同喜’了。”

    “琮川，你莫不是在催我给你生女婿了吧？”百里寻往前探了探身，盯住上虞琮川低着的额头，调侃道。

    “臣可不敢。”上虞琮川回得自然。

    “你这点儿心思我还看不出来？哈哈，你放心，夏青的身体已调养的差不多了，不会让你家女儿久等的。”百里寻情绪颇高，呵呵乐道。

    “那就好，那就好。”上虞琮川轻轻松了口气，冒了半天白烟的纱帽好似变大了一圈，直往下滑落，罩在了上虞琮川的眼皮上。

    “关于这门亲事，既有先祖们盟约相订，名正言顺，无人可作更改，又有问仙岛择仙丸相赠，确保我们两家必定能生出一对儿金童玉女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怎么还急上了？琮川，你该知道，自有例可循以来，尚无一人如你今日冒失行事，按着惯例，我需在孩子满月酒宴上，当众再与你议谈此事，立下婚书，取回庚帖，可不是今日咱们二人在这儿密语私聊啊！你今日言行，有些僭越了。”百里寻脸上笑意不减，却是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臣不是着急，就是……就是有了这孩子，心绪一时激荡难平，想着来找国主同乐一番，倒是没想那么深，臣知错了。”上虞琮川连忙解释，下落的纱帽似乎突然收紧，箍得他眼珠都有些微凸。

    “好吧，我能共情，也理解你！如此说来，你今日跑这一趟就为这事儿？”百里寻继续问道。

    “就为这事儿，就只为这事儿！”上虞琮川忙不迭的答道，弓着的腰又往下弯了几分。

    百里寻居高临下凝视着上虞琮川，半晌后吐了一口浊气，背靠到玉椅上，懒懒问道：“孩子可起名儿了？”

    “起了的，叫珩珊，上虞珩珊。”上虞琮川应答的声音突兀增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