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星寥寥，孤月高悬。

    旧城区的人们没有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也早早熄灯的习惯——毕竟在深沉的夜里开着灯，容易招致某些存在的窥伺。

    之前就有当地的新闻报道，某户人家的灯彻夜不关，等到邻居发现异常时，现场只留下早已凝固的血迹。

    在此背景下，一男一女行走于无人的街巷。

    ……

    这是孔文麟第二次见到旧城区的夜晚。

    望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道背影，他不免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孩提时期，自己也是这样跌跌撞撞地跟在妈妈后面。

    只是现在，依旧是熟悉的背影，却早已不是旧人。

    孔文麟回想起自己刚到这里时的情形。

    ——那天夜里，他听到了死去父母的呼喊自己的名字，于是自己循着声音，推开了很多扇门……

    之后的记忆并不清晰，回过神来时，他四周已不再是熟悉的环境。

    就是在这样的街上，自己再次见到死去的母亲……看到了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

    在她的邀请下，自己跟着她回家……然后就是现在。

    孔文麟垂下眼眸，不愿意再从女人的背影上找寻自己真正家人的痕迹。

    他们绕过转角，来到孔文麟白天经过的长街。

    眼前的一幕令孔文麟差异——白天还空旷死寂的街景，此刻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他眼睛扫过刘关张三家的烤鱼店、牛杂店还有面馆，惊讶于垂下的卷帘门消失不见，店里皆是人满为患，锅中翻炒，或者白雾弥漫；香气阵阵，扑人心鼻。

    墙壁、地板皆是干干净净，像是一直有人打扫、有人光顾，没落半点儿灰尘。

    而理发店、服装店那些也都是人头攒动——孔文麟还没在这个世界看到过这番鼎沸的光景。

    又走了段路，南宫网吧出现。

    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网管依旧坐在柜台处，身上还是那身黑白相间的洛丽塔服饰，令孔文麟印象深刻。

    察觉到了孔文麟的目光，女孩抬起头，对着孔文麟露出甜美的微笑。

    孔文麟心中顿时一阵荡漾，似乎有什么情感生根发芽，并随时准备呼之欲出——

    温暖的大手拍在他的脑袋上，心中异样刹那间消失不见。

    孔文麟转头，和面前的女人对视。

    ——走在前面的母亲不知何时停下脚步，站在自己面前。

    孔文麟随即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向网吧迈动了脚步。

    他看了看网吧，洛丽塔女孩仍旧坐在柜台前，微低脑袋，面容被遮掩。

    网吧里传来客人们打游戏的键盘声、开黑的激情对嘴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卧槽”声。

    和菜市场一样。

    “不要东张西望，这些地方对你来说还太早了。”母亲拉着毫不留恋的孔文麟，继续朝家走去。

    “你应该是第一次到这些地方来吧？”

    孔文麟沉默，良久发出一声闷哼。

    “……嗯。”

    “等你长大后再来好好玩吧，现在还是太早……也太危险了呢。。”女人把刚刚地话又重复一遍。

    她没继续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聊：“好了，你现在愿意和我解释，你为什么不回家，反而留在学校探险的原因了吗？”

    这次孔文麟始终保持沉默，不发一语——他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

    归途再度变得沉寂。

    ——任两侧店铺如何热闹非凡，从始至终都只有孔文麟和女人走在街上。

    而孔文麟看到的那些客人老板，无一例外地没有踏出店铺半步。

    ……

    他们安安稳稳地来到家门口，期间没有遭遇任何怪事。

    不过孔文麟知道，并非旧城区的夜晚变得安全，只是因为自己身边有更加危险的存在。

    ——尽管他不知道旧城区的夜晚到底有什么危险。

    “声音记得放轻些，你的爸爸和姐姐妹妹都已经睡觉了，不要去打扰他们。”

    开了门，女人进屋，提醒孔文麟。

    孔文麟默默点头——屋里的餐桌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菜肴，而餐桌一边的地上，正趴着一具无头女尸，浑身上下都是应该被马赛克打满的伤口。

    视野将姐姐的尸体收入眼底，孔文麟就知道今天不需要担心领盒饭了。

    没有多待的意思，他抬脚准备回房，被女人一把拉住。

    “文麟，你不打算吃饭吗？这可都是妈妈特地为你准备的。”

    纤纤玉手拂过孔文麟的脸庞，把他的脸朝餐桌扳正。

    各色菜式的中间是一个雪白的餐盘。不过里面空无一物……想来已经被吃干净了。

    倒是少了掉san值的步骤。

    孔文麟滚动喉结，忍住了进食的欲望——自己没见过的菜肴，不认识的肉，他说什么也不敢吃。

    有句古话说的好……祸从口入！

    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哪怕是在家里。

    孔文麟瞥了眼母亲，发现她对自己的坚持没有过激的反应。

    于是他微微地、谨慎地摇了摇脑袋，以此来表明自己的立场。

    “那好吧。”女人没掩饰语气里的失望，不过很快重振精神，向不敢轻举妄动的孔文麟的额前轻轻啄上一口。

    “下次可不要那么晚回家了，不然妈妈会担心的……不过哪怕有下次，妈妈也会容忍你的第二次淘气。”

    “毕竟……我们是家人啊。”

    “晚安，孩子。”

    她贴着孔文麟的耳边轻声昵语，随即离开大厅。

    孔文麟盯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眼桌上的美食，进食的欲望此时又高涨几分。

    但是余光一扫，大厅里那诡异的人形木像静默伫立，还有惨不忍睹的女尸躺在客厅。

    孔文麟深吸口气，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

    时钟指向凌晨，窗外拍打声没有停歇，

    孔文麟拖拽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灵魂，从书包里拿出求生指南，在上次的停笔处又续上几页，又把它放回原处。

    书包里除了课本和求生指南外，还多了一件东西。

    一张黄色的、一角有破损的符箓，这是孔文麟去二楼寝室取回书包时顺手拿的。

    而那时，母亲就站在寝室的门口。

    可以预见，她肯定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但并未阻拦，这说明符箓，以及符箓背后的势力不会对她产生威胁。

    ——在看到母亲出现在宿舍楼后，孔文麟就明白变身怪物的张大爷为什么不攻击自己了。

    而转念又想，连用这符箓的大师都解决不了宿舍楼里的怪物，却会看在母亲面上饶过自己……

    一条食物链出现了——符箓＜张大爷＜母亲，也难怪女人对自己的行为不以为意。

    可再怎么说，这也是孔文麟手里唯一能仰仗的东西。

    “把它贴在门口，能让屋里的人变成四肢爬行的怪物……作用时间只有晚上。”

    “不过已经坏了一角，正常使用大概没戏……但应该能根据符箓上的内容，找到这枚符箓出自于哪位大师。”

    但把希望全押注在符箓上，决不会是明智的选择……驱狼吞虎的策略得早日实施了。

    孔文麟用求生指南压住符箓，拉上拉链。

    ……

    一股原始的欲望从孔文麟的肚中出现，并趁着他身处梦乡而冲进脑子里。

    很快，饥饿感左右了孔文麟的身体，他饿得眼冒金星，下意识将把手伸进嘴里咀嚼……痛感袭来，孔文麟恢复清醒。

    怎么会那么饿？他茫然。

    ……

    天空泛起一抹晨色，离开家门的孔文麟庆幸自己又能多活一天。

    这次他没有提早出门，父亲也并没有显现出任何异常。

    他来到平时上学时经过的长街，街道冷清，昨夜的喧嚣像是荒诞离奇的梦境，回到现实后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孔文麟又看到南宫网吧，只是这次没有穿着洛丽塔的女孩，只有冰冷的玻璃门，如同坚不可摧的屏障，将网吧内外分隔成两个世界。

    来到学校，孔文麟照例点了两个馒头，这次却难以下咽——尽管自己眼里，馒头依旧雪白丰满，可闻起来、吃起来却和糜烂的水果、恶臭的腐肉无异。

    他想起昨晚母亲和自己看似友善交谈实则暗含警示的对话，恍然——这就是给按时不回家的自己的惩罚？

    不，不止如此……回想刚醒来时的那股饥饿感，还有看到家里饭菜时越发难以平息的欲望，孔文麟愈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依然是掐着点走进教室，教室里今天多出几个空位——但不是孔文麟昨晚上见的那几个同学。

    昨晚在宿舍和孔文麟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人正谈论着游戏，时不时聊些猥琐的话题。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空虚感……像是身子少了什么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是肾嘛！早让你要懂得爱惜身体了。”

    “滚蛋！我可不干那事儿，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少扯犊子，你也不看看一大早，就属你的床最乱！肯定是偷偷干坏事儿了……”

    “你们几个也差不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孔文麟联想昨晚的见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看来符箓所起到的保护，所要付出的代价不止是在夜晚变成怪物。

    中午，食堂吃饭，孔文麟挑了不算太引起反胃的便食填饱肚子，然后去去看了眼门卫的张大爷。

    张大爷和昨天白天一样神色如常，精神充沛，在和陌生的学生在打乒乓球。

    捏了捏口袋里二楼角落的钥匙，孔文麟到底没有溜进宿舍楼，把钥匙物归原主。

    等我把符箓用完后，再一并还回来……如果我能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