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孔文麟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天，他便对度日如年已有了深刻的体会。

    掐着点来到教室，班上同学又少了几个——按照这种速度，孔文麟很怀疑高考那天这个班上还有没有能参加考试的考生。

    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随意想到，讲台的老师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光速吟面前课本的内容。

    如果不是因为姐姐可能在暗中盯着自己，孔文麟根本不会来上学——两天前，姐姐就忽然出现过一次。

    他翻阅面前的高中课本，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学校作为案发地，十五年前的往事肯定有人知道，内幕消息仍然有待发掘……”

    比如学校里上了年纪的保安——他们往往知道很多，而且管不住嘴。

    但孔文麟和保安称不上熟悉，要是情报没套着反而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不过除了保安外……似乎还有更好的人选。

    ……

    早上十点，学校宿舍楼下的乒乓球台。

    张大爷看着面前的高中生，表情疑惑：“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吧？”

    孔文麟点头，露出和煦的笑容。

    “没关系，我这节刚好是体育课。”他晃了晃自己从办公室借来的乒乓球拍——像这样无人认领的遗产，在学校里到处都是。

    “是吗？”张大爷没有多想，一大把年纪的他也就这点爱好，看着对方手里的球拍便是手痒难耐，“那来一把？”

    当然……我正是为此而来的。

    张大爷在学校干了半辈子的活，这并非秘密——既然如此他对十五年前的事一定有所耳闻，说不定还亲眼看到了做法事的大师……而他在夜晚成为游荡在走廊的怪物，也与此有关。

    不过那晚造型诡异的张大爷还是给孔文麟相当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他选择先用对方的喜好来先拉近距离，再谈正事。

    ……

    孔文麟球拍挥空，苦笑着去捡落在灌木丛里的球。

    ——精神疲惫、食欲不振，或许还有其他因素的作用下，孔文麟感觉自己在变得越来越虚弱……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念之此，脑海里回忆起昨晚热气腾腾的饭菜……不出意外的走神，扑面而来的球再次闪过了自己。

    “孩子，你该不会不会打乒乓球吧？”老人看着孔文麟狼狈不堪的身影，“还是说你在故意让着老爷子我？”

    比起一边倒的碾压，其实老人更喜欢势均力敌所带来的热血感——这能让他找回年轻时的朝气。

    虽然现在这种一直赢下去的畅快感也不错……

    孔文麟摇头，他把球放在球台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没有，不过我确实有件事很好奇，想请教一下大爷您。”

    打的菜？没吃饱饭？

    这种真话怎么可能说出来——他又不是真来切磋球艺的。

    “……我听学生提起过，关于咱学校发生的一些怪事，那怪事和宿舍楼有些关系。”

    孔文麟斟词酌句，同时观察张大爷的脸色。

    果然，老人冷哼一声：“现在的毛头小子，总是喜欢对着这些事情嚼舌根。”

    “你想听我这个老东西讲故事？”他露出泛黄的牙齿，冷笑摇头，“那你恐怕找错人了，我对这些老黄历，没工夫也没兴趣跟别人谈。”

    这态度……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孔文麟没有因老人冷淡的态度而放弃：“我不是为了凑热闹，您应该清楚，旧城区发生了很多怪事，而且……”

    老人不理，正欲直接离开。

    “其实是我的一个朋友。”孔文麟拦住老人，面容真挚，“她死了，我觉得她的死和十五年前的那个女生很像。”

    张大爷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朋友？”

    “对。”

    为了让自己的发言更具说服力，孔文麟拿出手机，“这是她的遗物……她也是坠楼去世的。”

    很显然，如此粉嫩的手机壁纸不像是大老爷们用的，张大爷见状，脸色略微缓和。

    他沉默好几分钟，才开口感叹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件事。”

    “要我说啊，咱这里十多年来怪事频出，就是因为那女娃娃的死没有安好。”

    “请大师办法事，到处贴符咒，还诵经超度，有用吗？抓住凶手，人家女娃才会瞑目，真的是……”

    “大师？什么大师？”孔文麟忍不住打断道。

    “什么什么大师？”张大爷一脸莫名其妙，“就是山里来的大师啊。”

    不等孔文麟继续问，老人又继续说道。

    “要我说，那女娃就是被人给杀的，结果呢？一开始电视台的人来了，警察局的人来了，都说要给女娃讨回公道，结果呢？一两个礼拜过去，两三个月过去，根本就没人在意。”

    “学校的把那楼一封，把符一贴，嘿！就当没这回事儿了。”

    老人说着，想要呷一口烟，最后只是扯了扯口袋，“那女娃死了之后，老城这儿啊，那可就出了太多怪事儿咯……要我说，就是那女娃的冤魂在作祟。”

    “不然怎么解释这些年的怪事儿？虽然二三十年前，也有一些怪事发生……但哪有这十几年来发生的那么多？”

    “那女孩是被杀的？”孔文麟下意识问道。

    “肯定是。”老人点点头，“我那天亲眼看到她被几个男的拖进宿舍楼，结果刚上去没多久就出了事儿……”

    张大爷语气里满是对年轻生命的惋惜。

    “……”不，要是真有怨鬼的话，救人心切的你也不可能是晚上那鬼样子。

    孔文麟沉思，一个女生惨死的冤魂，就能让整座城市都变得那么奇怪？

    不合理……而且自己的家人又该如何解释，他们看起来不是人，但也不像鬼啊……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呵斥声。

    “现在是上课时间，那位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转头，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女人走向二人，修长美腿搏人眼球，只是此时二人都没心情打量。

    张大爷看着女人的脸，孔文麟则看着女人的胸口……挂在胸前的教师证。

    这是一名老师。

    “我在……上体育课。”眼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好在按照对老师的印象，他们应该不会多管闲事。

    “体育课？体育课也应该在操场上，你怎么会在这里？”女人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你同学呢？你任课老师呢？”

    “……”孔文麟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爱岗敬业的老师。

    事实证明，哪怕孔文麟对答如流，也按耐不住对方要把自己带到办公室的决心。

    两人很快离开，只留下张大爷和乒乓球拍——至于乒乓球还在灌木丛里。

    ……

    看张大爷架势，他应该是不知道大师到底来自哪里，只知道是从山上下来的……

    孔文麟回忆刚刚和老人之间的谈话，对于接下来的遭遇不是特别担心。

    “同学，”走在前面的女老师冷不丁问道，“你对黄淮梦的死很感兴趣？”

    黄淮梦是谁？

    短暂迷茫过后，孔文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十五年前坠楼女生的名字。

    他正准备把刚刚和张大爷谈过的说辞复述一遍，却在刚开口时察觉不对。

    他抬头，打量老师。

    虽然只能看见侧颜，毫无疑问称得上是风韵犹存……不对，女人年纪看着二十多岁，除去化妆品、护肤品等等带来的视觉欺诈，年龄约摸在三十出头。

    ……也就是说，在十五年前应该是高中生的年纪。

    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

    孔文麟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

    “多把心思放在学习，而不是这些事情上。”女老师显然不愿意多说，“况且警方已经认定是自杀了。”

    交谈间，两人来到办公室，接着联系到孔文麟的班主任。

    之后的情况，和孔文麟想的几乎没有出入——他被班主任狠狠地说教了一顿，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班主任给的解释是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孔文麟的高考，所以从轻处理。

    就是因为这样，调皮捣蛋的学生才会越来越多，而且个个有恃无恐……

    孔文麟在心中吐槽，他没有去细想女老师和十五年前坠楼女生之间的关系——对方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没心思放在查明旧案，为黄学姐沉冤昭雪。

    符箓才是关键……张大爷一无所知，其他方向恐怕也很难有突破口。

    眼下只有馆长一条线索……

    孔文麟去食堂，忍着恶心半填肚子，磨蹭了些时间后，熟练地翻越围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