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丹说道：“你的问题是——人能不能破命运的局。我的问题是——人为什么要破命运的局。玄鉴门徒确实可以通过观象对将要发生的事做出改变，但严格意义上说，这不能算是改变，因为事情尚未发生，尚未发生的事，本身就有很多可能性，玄鉴门徒做的不过是在这多种可能性中选择一种他认为最有利的。但是他认为有利就是真的有利吗？或许只是当下看来做了一件有利的事，而长远看来却未必有利。如果你朋友过马路要被车撞到，你打算怎么办？千方百计阻挠他，让他不要出门，你想找人把他拦在家里，然后你会发现，在那个时间段，你可能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拦他，你打电话让他不要出门，可能你刚放下电话，他妈妈就打电话让他出门，就算你穷尽所有方法，终于没有让他被车撞到，你以为你帮了他，殊不知因为你的改变，他原本要在医院遇到的一个很重要的人遇不到了，多年以后你复盘这件事，认为当年还是不阻拦的好，你告诉他不好意思，我算漏了一点，当初不救你才更有利于你，那请问‘不好意思’这四个字能挽回他人生因你而发生的改变吗？有句俗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你的掐指一算和天道比起来，微不足道。能观象又如何？人的眼界是有限的。观象是门技术活儿，可指导人生靠的是智慧，我不认为人人都有这样的智慧，你要面对的选择，我解决不了，我要面对的命运，你也改变不了。”

    易守一听完这番话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于是就顺口说了一句‘好吧’这样不知是认可还是不认可的应承词，随后他又补充道：“我因为私人的问题和你联系有些唐突了，还请见谅，改天请你吃饭。”

    “吃饭就免了。我也很久没和人说这么多话了。我还要赶稿子，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就这样，俩人匆匆结束了对话。

    易守一仔细回想了一下耽丹刚刚说过的话，他觉得耽丹这番话里还是带着浓浓的宿命感，而他自己现下正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既不能说没有命运，又不能说命运是注定的。

    入门的时候，周道玄就告诉过他，象不是死的而是活的，没有绝对的定数。

    此时此刻，易守一抬头望向天空，云朵像大片的棉絮，铺满了整个天空，这是一个阴郁的天气。

    一切都被设计了，但一切又没被设计好。

    DR游戏内，水中月的天河大街灯火辉明。

    [守一]站在相对论书店的门口抬头望向天空，现在的系统时间是己亥年戊辰月乙亥日戌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仍能看到天空中如棉絮般的云朵。

    [守一]走到双鱼茶楼的门口停住了脚步。

    在这个游戏里，他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双鱼茶楼，水中月的繁华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刘大明白和怀阳到底在干啥也和他没大关系，他反反复复进入虚拟世界，多数原因是为了见那个人，而一个月过去了，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也无从知晓，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对易守一来说，现实世界的谜团远比虚拟世界大的多。

    [守一]迈步进了茶楼，恰巧[影子]正在观山茶室摆弄盆景，他见[守一]进来就示意他先坐下。

    [守一]看着[影子]的背影说道：“这盆景不是摆了很久吗？怎么今天想起来折腾它。”

    [影子]将盆景摆好一个角度，随后转身对[守一]说道：“在一个方向放久了，就想给它换个角度，角度不同，看到的也不同。”

    [守一]听到这话没吭声，但内心波澜却不小，他白天才听耽丹说过类似的话。

    “你今天找我，是又想到了什么？”[影子]问话的时候为[守一]倒了茶水。

    “从前我和你讨论世界的真假，可现在看来，无论世界是真是假，日子还得过，生活还要继续，人生的抉择还要面对。是人就有命运，命运是人一生的轨迹。唯心主义相信命有定数，唯物主义相信命无定数。换做以前，我不会相信命有定数，可如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素未谋面的人可以说出另一个人身上即将发生的种种。我不想骗自己，掩耳盗铃只会证明自己滑稽。但我的内心又十分不愿意活在别人设定好的剧本里，活在一个提前设定好的框架内。我现在觉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再摆弄这个世界，有一双看不见的眼在某个地方俯瞰着这个世界，我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监狱，而监狱的边界就是我们感官所能探知的范围。”

    [影子]听后说道：“可世界不会按照你想的样子呈现在你面前，四季更迭、寒暑交替不因为你愿意或者不愿意而有所改变。”

    “这我知道，所以面对那个看不见的存在，人显得那么渺小，真如刍狗一般。”

    [影子]淡淡的笑了一下，“你今天和我说这些，是有什么心结吧。”

    易守一今天找影子聊天，不为别的，是因为上次见周道玄的时候，周道玄和他提起的关于他和宋晓慧的姻缘，他明白老周的意思是他和宋晓慧不会有结果的，[守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影子]说道：“我有一个女朋友，原本打算领证的……”

    “放手吧。”

    [守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影子]打断了。[守一]看着[影子]，他不明白自己才提及女友，还没说更多信息，怎么就被[影子]否定了。

    [影子]说道：“你们不合适。”

    “为什么？我还没说完，况且你也没见过她，你怎么知道不合适？”

    [影子]反问道：“在我之前让你放手的人也没见过她吧。”

    [守一]没有说话，[影子]说对了，在他之前让易守一放手的人是周道玄，周道玄当然没见过宋晓慧，从一个人身上看到与这个人关联的信息是玄鉴门徒的本事，既然如此，就不必见过。可易守一不明白，[影子]见过现实中的自己吗？他观的什么象？

    想到这里，[守一]对[影子]说道：“在你之前让我放手的那个人，至少见过我，可我们在现实中根本没见过，还是说，其实你见过我？”

    “我们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