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娘子万福

第六十七章 产子

    一

    听说钟岄在御前敲登闻鼓,潘氏大惊,挂念着她的身子,也连忙坐车赶去。

    章府的马车赶到宫门时,钟岄满脸倦色,身子单薄,发丝微乱在风中挣扎,但她顾不上这些,在宫门前扯着沙哑的嗓子声嘶力竭地陈冤。

    见她一遍又一遍反复申述“我夫无罪”,潘氏也红了眼睛:“钟娘子,你这是何苦?”

    文姝在一旁替钟岄敲着登闻鼓,见潘氏来了,便将鼓槌交给常欢继续,自己上前拍了拍钟岄:“潘大娘子来了。”

    钟岄双目无神,听见文姝的话才回神两分,扭过头瞧见潘大娘子:“潘大娘子,登闻鼓不是求天子伸冤的吗?为何妾身敲了一天,宫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潘氏红着眼圈别开了脸:“姝儿,你劝劝她。”

    文姝上前抱住钟岄,想帮她起身:“天黑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我不走!”钟岄推开了文姝,“若天子不还我们公道,我便在这里等到死。”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一旁的岳氏嗔道,“许是今上案牍劳形无暇顾及。我们先留下人手在此等消息,先回去吧。”

    钟岄倔强不语,只睁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高大威严的宫门紧紧关闭。

    “现在今上尚未定罪,便是心里已有了考量。若听见你敲登闻鼓,一怒之下判了抄家死罪,你找谁说理去?”潘氏耐心劝着。

    “我不是想逼迫今上,我只是想问问今上,为何一直针对他,一贬一升又贬,如此磋磨他。”钟岄垂首无力道,不明白这世道为何要如此折磨沈沨。

    “今上不欲传扬此事,我偏要让天下人闻知此事,沈沨的是非功过,非陛下一人轻言可判定,得交给天下人评说。”

    “二丫头,慎言!”岳氏谨慎地瞧了一眼宫门口的守卫,上前拉住钟岄的手,挡住守卫的视线,轻声怒道,“你不要命了?”

    “如今已成这般模样,我有什么可慎言的?”钟岄凄凄笑着,“我不走,你们别劝了。”

    “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呢?”潘氏急道,“如今已入了冬,夜里如此凉。就算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你忍心看着你与沈相公的孩子出事吗?”

    钟岄低头捂着肚子,默默落泪。

    “把马车牵过来。”潘氏叹了口气,见常欢还在敲着,上前拍了拍,“傻姑娘,还不快扶你家姑娘上车。”

    钟岄被扶起身,直直看着庄严肃立的宫门,仿若透过宫门看着紫和宫中高座的皇帝正嘲笑着自己的螳臂当车,决绝闭上了眼睛。

    “钟娘子,你还好吗?”一声女声传来。

    众人转过身,见是徐颂卿,连忙行礼:“见过黎王妃殿下。”

    徐颂卿径直上前扶起钟岄:“都免礼。”

    钟岄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拉住徐颂卿的手:“殿下,殿下可有法子帮我们向天子沉冤?”

    徐颂卿不忍看钟岄热忱的眼神,垂首无奈摇头。

    钟岄心里又是一凉,脚下一时不稳,踉跄两步。

    文姝连忙抱住钟岄:“一定会没事的。”

    “今上如今身子大不如前,绝不是有意不顾钟娘子的。如今陛下尚未定你家大人的罪,想必是心里为难,最后定从轻发落。”徐颂卿不忍看钟岄如此绝望,轻声劝道。

    “都说没有不升不降的官,如今沈沨在一年之内一升两降,如今还被下了大狱,还算是奇事。”钟岄苦笑起来。

    “钟娘子还是好好照顾身子,早些回家。若有了消息,我便派人支会钟娘子。”徐颂卿挽住钟岄的手臂,扶着她上车。

    “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圣人所言,乃真理乎。”钟岄猛地吐了一口血,眼前一黑,倒在了文姝的怀里。

    “钟岄,钟岄!”

    几人一时乱作一团。

    潘氏瞧见了钟岄身下一片殷红,顿时大惊:“这是动了胎气了!”

    “二丫头如今才七个月,到哪里找产婆?”岳氏也心急道。

    “黎王府!你们随我回黎王府!”徐颂卿扶住钟岄,“前几日侧妃小产,产婆还在府内照料。黎王府离宫门也近,你们随我来!”

    二黎王府府医诊断,钟岄有了生产先兆,必须要喝催产药将孩子生下来,若不然母子皆保不住。

    几人便只好做主让产婆催产。

    产房中时不时传来惨叫声。

    岳氏与潘氏守在门外,听得心惊。

    “二丫头是第一次生孩子,让她省些力气!”岳氏焦急吩咐道。

    “是。”常欢的声音传了出来。

    “钟娘子如今才七个月的身子,怎么受得了如此的罪。”潘氏拿着帕子掩面。

    “大夫开的催产药好了。”文姝带着云乐端着药走上前来,“都是用的好药,我全程盯着,没有人做手脚。”

    “送进去吧。”徐颂卿命人开了门。

    房内的惨叫声中瞬间大了一倍。

    “不行,我得去陪着钟岄!”文姝为难地看向潘氏。

    “好孩子,去吧。”潘氏点了点头,默许文姝进门。

    内室榻上,钟岄冷汗涔涔,已没有了力气。

    “姑娘,再加把劲!已经可以看到孩子的头了。”常欢满手鲜血心急万分。

    七八个婆子端着一盆有一盆的血水出门,面上神色皆愁眉不展。

    “钟岄!”文姝上前拉住钟岄的手。

    见是文姝,钟岄勉强笑了笑:“我没有力气了。怕,怕是不成了。”

    “这可是你和沈沨的孩子啊,你忍心看着他还在狱中,你们母子便弃他而去吗?”文姝紧紧握着钟岄的手,仿若要将自己的力气都传给钟岄一般。

    “沈沨……”钟岄的泪水簌簌落了下来。

    “想想沈沨,想想你爹娘与大伯母,想想我。”文姝也红了眼圈,“我没有爹娘了,如今除了文逸,你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丢下我,你还欠了我多少银子,你得还我一辈子!”

    钟岄苦笑一声:“还不上了,我对不住你。”

    “你不是说生了孩子让我当孩子干娘吗?你不能背约啊,你竟然背我文老板的约,你可是世上第一个敢背我的约的人。”文姝抓着钟岄的手哭道,“你坚持一下!你再用力一把好不好!”

    钟岄蹙眉笑着,低声呻吟,暗暗使出最后一分力。

    一声清脆的婴啼响起,声音清脆洪亮。

    “是个公子!”产婆如释重负笑道,妥善处理好,将孩子抱到钟岄面前。

    “皱皱巴巴的,不像他爹,也不像我。”钟岄脱力,虚弱地笑着轻哼一声。

    “新生的孩子都是这样,你别胡说!”文姝喜极,却怕伤到钟岄,只低声笑骂了她一句。

    “大伯母她们在外面定是等急了,你抱出去给她们瞧瞧吧。”钟岄疲累极了,有气无力道。

    “好,你好好睡一会。”文姝轻声道,接下产婆怀中的襁褓婴儿,起身出了内室。

    岳氏等人已经进了外室,见文姝抱着孩子从内室出来,连忙上前问及钟岄。

    “她一切都好,只是太累了,方睡下。”文姝哽咽道。

    “好,好。”几人总算是放了心,围上前去看新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