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的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七八个穿着粗布裋褐的汉子哼哧哼哧地推着一辆炮车走来。炮车上扛着一截三人多长的炮筒，炮筒通体发黑，一成年男子抱粗，单看上去并不大，却要七八个人推着来。

    潘老将军疑惑地问：“苏尚书，这便是你说的好东西？”

    “自然。”苏老太爷瞧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轻慢，“潘将军，你别看此火炮同我大楚之前所用的火炮没甚区别，这新造的炮筒比以前火炮所用的炮筒坚硬的多，内里的围度较之前也有所扩宽。新的炮筒能容纳更多的火药，其射程也有所增长，依黄大人推算，新的火炮最远能射九十丈！”

    “九十丈！？”潘老将军也不由得一震。

    看着周围人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那位洋人军械师黄大人露出骄傲自满的笑来，苏老太爷作为工部尚书也不免得意。

    正当此事，隔着一道城墙，城外刀剑挥砍的声音越发近了。

    潘老将军身为老将，自然能听出那是敌军正在砍落飞箭，这说明对方已经到护城河外，离城墙不过百米。

    他赶忙问道：“那不知此物该如何用？此物这般重，可能抬上城楼？”

    一旁的黄安伦黄大人笑着说：“潘将军可小瞧我了，这火炮的重量若是抬上去，怕是对面都打进来了。这火炮射出的高度正巧越过城楼，打出七八十丈不成问题。”

    他这轻松的样子让潘老将军不悦，但战事当前，他忍下思绪道：“既然是新式火炮，怕是我等将士不会使用，就劳烦苏大人和黄大人配合了。”

    ……

    城外，高处山岗上，努达真身着软甲，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的大军攻城。

    看到大军顺利推进至护城河，旁边的将军难掩喜悦道：“哈哈哈哈，这楚国军莫不是怕了我后金的勇士，连城都不敢守了？”

    另一位副将也得意道：“楚国这些阴险狡诈的贵族们，将我族挡在关外百年，自己却享受着中原富庶，如今怕是好酒好肉养废了脑袋，就连胆子都养没了！”

    身边的众将士皆哈哈大笑起来，语气里满是嘲弄和志得意满。

    努达真没有理会他们，仍是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战局。

    他年轻时曾孤身一人入中原求学，自问对中原的了解要比其他族人多。

    中原人虽然没有他们和蒙古人的骁勇，但他们却能占据着中原如此广阔富裕的土地，靠的就是比其他民族更加聪慧的头脑和创造能力。

    这片女真族渴望已久的土地，就这般轻易地被他们收入囊中，他总觉得太容易了些……

    后金的先锋步兵顶着城楼上的箭雨架桥，这一批士兵被箭射中了，就立刻有后来的士兵补上，牢牢地将一次仅能通过一人的木板架到护城河上。

    打头锋的后金士兵就顺着架好的板子冲到城楼下，开始爬城楼。

    然而守城的大楚将士也并非毫无准备，潘老将军的副将举旗下令，就有士兵往下扔提前准备好的火药，火药被点燃往下扔，遇人则燃。

    爬墙的后金士兵们有头发被点着的，还有的露在甲衣外的布料挨到了火药，顷刻间就烧至全身。一个又一个火人惨叫着从城墙上落下，掉入下方的护城河中。会水的幸运灭了身上的火，不会水的后金士兵就只能被活活淹死。

    可后金士兵不愧骁勇，有几个身怀武功的后金士兵利用挡在头上的士兵的掩护爬到了城楼上。副将一时不察，待听到惨叫和刀剑相撞的声音回头，就见那几个后金士兵手起刀落斩下守军的脑袋，他顿时脸色大变。

    正当他准备上前迎战时，刚上城楼的潘老将军同他错身挥剑，与其他守军一起迎上那几个武艺高强的后金士兵。

    城楼上的守军因此被分散了不少，后面的敌军更是抓紧往上爬，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这边的守军渐渐力不从心。

    副将双手拿着军旗，咬着牙，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对付城外的敌军，已经登上城楼的后金人难以立即解决；可若是专心应对城楼上的人，城外的敌军只会源源不断地爬上来。

    “报——”

    马蹄声传来，副将和其他人回头看去，有人从内城骑马飞奔而来，焦急大喊：“潘将军不好了！城内混入后金奸细，城中不少米粮商铺都被烧了，还有刺客试图潜入您府上，应是想拿下您的家眷。”

    此话一出，城楼上的气氛更是沉寂。

    正与后金人相斗的潘老将军一时分心，左肩被后金人的大刀砍中。副将瞪大眼睛，喊道“将军！”

    这一刀几乎砍碎了骨头，潘老将军一咬牙，忍痛持剑架开刀，一剑刺穿面前人的胸膛。

    副将赶忙上前扶住他，担心道：“将军……”

    潘老将军忍着剧痛，道：“无事……”

    话还未说完，便是眼前一黑，因为剧痛浑身脱力，往下倒去。

    “将军！”

    “轰——”

    城楼上的人还不知何事，就被这震天的声响唬得一惊。

    副将用力扶起潘老将军，闻声下意识朝外看去。

    下一秒，远处还在行进的后金军阵中间就爆发出另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火炮落下，将远处的地上砸出一个漆黑巨大的洞来，只听见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原本还在此处站着的后金士兵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一具来。

    满地黑红的鲜血在晚霞下反着光，狠狠刺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

    惨叫过后，这片天地都仿佛静止了，还在拼死搏斗中的敌我将士都停了下来，看向那个漆黑的深坑。

    半晌，后金士兵中有人突然惊叫高呼：“萨……萨满天神震怒，天罚！天罚降临了！救命，救命啊！”

    一时间，原本视死如归、奋不顾身的后金军队顷刻间便溃散了，不少人听信一开始那个声音，皆认为是天罚降临，开始四散而逃。

    城楼上的大楚士兵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们知晓这声响是火炮的声音，但朝廷军械局之前所造的火炮并没有这么大威力，不论是射程还是杀伤力都是他们生平仅见。

    潘老将军讽刺地看着城外崩溃的后金士兵，这些所谓骁勇善战的后金勇士在区区火炮面前竟显得如此懦弱无知。

    后金军营里，那些原先还在调笑的后金将军都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努达真拧着浓眉，脸色凝重，沉声道：“鸣金收兵。”

    他当年在中原求学时，见过那些自称西方来的外族人带入中原的叫做“火炮”的东西，但那些外族人的“火炮”威力与今日所见弱不少。

    中原人，竟如此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