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有人从楼梯处上来了。

    楼望月两步并三步窜到桌边坐好，还假模假样地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优雅端庄地浅嘬一口。

    这行云流水地一串动作，让傅宇平都惊到了，再看一旁她的丫鬟，还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傻模样，他竟不知说什么了。

    直到雅间的门被敲响，傅宇平这才回过神来，走过去开门。

    来人是楼疏和傅承，出门之前楼疏交代过，忙完事情会过来接她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楼望月起身相迎，笑着问道：“爹爹忙完了？”

    楼疏走进来，径直坐下，将傅承手里的一个匣子接过来放在桌上，抬抬下巴，示意她，“给爹爹倒杯茶。”

    楼望月的心神早被那匣子勾走了，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匣子，手上自觉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倒好茶，态度殷勤地递给他，嘴上还不忘问：“爹爹，这可是送我的？”

    楼疏老神在在地抿一口茶，放下自己的茶杯，还不忘给守在窗边的傅承倒一杯，顺嘴道：“你可以打开看看。”

    楼望月等的便是这句话。

    自打来了雍州，她以前在平京时常把玩的玩意儿没能带来，雍州又是个无甚耍玩的贫瘠之地，她除了偶尔来这处蒙顺酒楼坐坐，压根无处可去。

    虽说在平京时，那些贵族小姐们瞧不上她，但她实在无聊了，好歹能厚着脸皮混在她们举办的花宴里寻些趣儿。

    雍州种种在她眼里虽然还算新鲜，但在这里她谁也不认得，就算耍玩也显得寂寞了些。

    她眼疾手快地摸上金丝楠木匣子。

    匣子未上锁，只是用镀金铜十字扣轻扣着，不过顺手一转，锁扣便开了。

    楼望月兴致勃勃地打开，里面装着的是几盒外壳镶着多彩琉璃宝石的更小一些的匣子。

    楼望月柳眉一皱，总觉得这小匣子似曾相识。

    果不其然，她掀开其中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像面粉似的白粉。

    楼望月将手一甩，瞪大了一双杏眼，一副被骗了的模样，大声痛斥爹爹：“这根本不是送我的，我才不用珍珠粉呢！爹爹骗人！”

    楼疏不紧不慢地再抿一口茶，闻言哼笑道：“你这丫头属实不知好歹，我瞒着你娘带你出来，你以为当真瞒得住？我是不怕你娘，就看你怕否？我这提前为你备好此物讨好你娘，你还不领情……”

    说罢，装模作样叹口气，作势要收回匣子。

    楼望月赶忙一把按住，眨了眨眼睛，撅了撅嘴还是嘴硬道：“领情倒是领情，可我还以为这是爹爹给我准备的礼物……”

    “我听蒙顺酒楼的管事说，西北有种杂戏很是出名，甚至连平阳侯的母亲对此戏亦情有独钟，我对西北不了解，因此着人请了这里极有名的一家流水班子来酒楼驻台。据说这家流水班子向来行走西北各处唱台，行踪不定，极为难请，这次我也借此机会赏一赏杂戏。”

    “当真！？”楼望月眼神一亮，“戏班子何时来？”

    其实这戏班子本就是楼疏为她准备的礼物，这匣子不过是同她逗趣儿罢了。

    瞧闺女这般高兴，他也不禁露出笑容，捋一捋短胡须。

    “五日后罢，就在楼下被幕帘遮住的戏台子上演。”

    楼望月欢呼一声，扑上去一把抱住她爹，“好爹爹！我敢说爹爹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楼疏轻咳一声，尴尬地拍拍她的背。

    “好了好了，快起来，大姑娘家这般像甚么样子，你傅叔叔他们还瞧着呢。”

    楼望月起身，转头去看傅承，又回头看看傅宇平，结果他们父子皆眉眼低垂，多少有些欲盖弥彰。

    她这才后知后觉晓得羞了，伸手扶一扶微乱的鬓角，羞羞答答地退回自个儿的凳子上去。

    傅承总归是长辈，就算当下亦是一副面色如常的模样。

    但傅宇平以前与楼望月没甚么接触，不过到了雍州后，充作侍卫陪在她身边走动，这才知道这位楼大小姐竟是这般秉性，与他以前了解的大家小姐模样大相径庭。

    即便如此，眼瞧楼大小姐做出这般惊人之举，再一瞧她这羞涩的样子，仍是忍不住憋笑。

    结果换来楼望月和他爹一人瞪来一眼。

    “好了，时候不早了，在外面待着也没甚么事，你随我回府罢。”喝完茶壶中最后一杯茶，楼疏起身道。

    楼望月得了过几日看戏的准信，心情舒畅，现下能否留在外面也不甚重要了，反正就算不回去，在外面待着也无处可去。

    因此她乖乖起身，戴好帷帽，随着她爹往外走。

    然而巧合的是，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处，就见对面雅间里的人也走了出来。

    因着先前的偷听，如今还与正主正面遇上，楼望月不由得心虚，下意识朝对面看过去。

    就见对面雅间走出三个男子，三人皆蓄短胡，生的一副人高马大，胸脯横阔之相。

    其中一人身量高挺，着一身绣云纹青绿战袍，头裹包额方巾，长发束冠，器宇轩昂。

    另外两人则穿同样褐色短战袍，束发包头，身宽体壮，模样粗旷。

    原是三个雍州士卒……楼望月心想：怪不得嗓门那般大。

    不止楼望月一人注意到他们，正准备下楼的楼疏和傅承等人亦下意识往那边扫去一眼。

    只不过楼疏不认得他们，扫过一眼便罢了，傅承眼神落在那身量高大的束发男子时，整个人不由得一僵。

    对面雅间那三人说话间也走了过来，看向他们一行人。

    那束发男子显然军阶在另外两人之上，那两人言语间对他奉承不断。

    束发男子随意听着，朝楼梯口的楼疏一行人扫了过来，正巧与傅承对上眼神。

    他剑眉一拧，似是不确定般犹豫几息，正要开口，傅承便转身朝已下楼的楼疏等人走去。

    束发男子并未去追，只是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般与同行的两位同袍应酬，仿佛刚刚看到的人只是他的错觉。

    楼疏等人先行一步下楼，并未注意到傅承那一瞬的不正常。

    只是回了楼府之后，傅承犹豫许久，还是将此事告诉了楼疏。

    “你的意思是，今日在酒楼中遇到的那三人当中，有个人与你是旧识？”楼疏问道。

    傅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其中束冠那人，看他衣着，应当是千户长之上的军衔。”

    楼疏看他脸色不好看，试探道：“此人与你是甚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