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莫敢辞

第32章 房中密谈

    傅承沉声道:“此人是当年我接手家中武馆时收的第一个徒弟,名唤杨明辉,他来我武馆拜师时不过十岁,不知来历,不知父母宗亲何处,但我当时瞧他根骨出众,没忍住收了他。只是他在武馆学武四年后便突然消失了,今日得见之前我从不知晓他的消息,没想到竟是在雍州遇上了。我观他当时神情,应当是认出我来了。我倒是不惧与他相见,只是他这人不知深浅,年纪不大便已居千户长之职,怕是与朝廷有甚么关系……”

    楼疏了然,“你莫不是担心,你这叫杨明辉的徒弟有甚么背景,顺着你查到楼家?”

    傅承垂眸,片刻后微微颔首。

    “傅兄不必忧心,”楼疏起身,拿开其中一架书架上的几本书,从后面取出一个通体黝黑的小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折了一折的心纸递给他。

    “这是楼家总管事派人送的信儿,你看看。”

    傅承接过信,越看越皱紧了眉头。

    看完,大手狠狠将信纸拍在桌上,忍不住道一声:“荒唐!”

    楼疏苦笑道:“可不是荒唐至极?大楚还未与后金分出一个胜负来,皇上与那些大臣便迫不及待地迁都,这让后金如何看?又让那些还在与后金拼杀的将士们如何看?此举倒像是朝廷不战而降,懦夫所为。”

    “朝廷派了多少兵马与后金打?”傅承问道。

    楼疏无奈摇头,“咱们并非朝廷命官,其中具体委派了多少兵马也不甚清楚。”

    “不过好在还有好消息,王振失宠,便是他手中权势不减,一时半刻也顾不得我们。”

    傅承又瞧一眼信,疑惑道:“这个李芳是甚么人?”

    楼疏道:“此人原是王振手底下的一位掌印太监,于刑讯一行颇有研究,干的都是些不干不净的勾当,许多被东厂扣留的官员皆在他手里吃过苦头。你别看此人手段阴狠,于阴谋权势一事上万万比不得王振。”

    傅承叹了口气,“如此便好,倒是我多虑了,楼家一时也不必担心王振寻仇。”

    说罢,他起身抱拳。

    “因我一时多虑,扰了老爷清静,既然无事,老爷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楼疏摆摆手,亲自送他出了门,这才折身回了后院。

    后院正房

    苏氏正半躺在美人榻上,面上发白,敷着珍珠粉的面脂,眼眸微瞌,闭目养神。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她缓缓睁眼一瞧,看见是楼疏进来,正想开口说话,又担心面上掉粉,只好又闭上眼睛。

    楼疏将外袍脱下,递给一旁的丫鬟,问道:“敷面多久了?”

    小丫鬟手捧他的袍子,闻言道:“快一炷香了。”

    楼疏了然地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丫鬟出去。

    又挽起袖口,拿起桌边的湿帕子,坐在苏氏旁边,一手轻扶她的下巴,一手用湿帕子小心地为她擦掉脸上的珍珠粉面脂。

    待他擦完,苏氏这才睁眼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一边擦面脂一边问道:“傅大哥这么晚找你何事?”

    楼疏将用过的湿帕子放在盛水的铜盆中,坐到桌旁,顺手给自己倒杯茶,这才将他跟傅承的谈话娓娓道来。

    苏氏透过镜子瞧他,待他说完,回头期待道:“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平京去了?反正朝廷迁都,王振也跟着去了南京……”

    “夫人,怕是不可。”楼疏道。

    苏氏一怔,不解道:“为何?”

    “朝廷迁都,于北方百姓和守将而言,与逃跑无异,平京……恐怕会落入女真人手里,咱们回去,只不过再入虎穴罢了。”

    苏氏大惊。

    “怎……怎会?我朝据平京两百余年,便是往前数近千年,平京亦是咱们汉人的京城,如何……如何能落入蛮人手里?”

    楼疏叹口气,道:“夫人,前路未卜,谁又知晓明日是个甚么光景?只是我观大楚气运暗淡,不是好兆头,便是撄宁祖父也修书一封予我,说时局动荡,让我等万事小心。”

    “可……”苏氏蹙眉,不安道:“陛下虽说不是甚么千古一帝,但亦算不得昏君,大楚何至于此?”

    楼疏冷声道:“他算不算得昏君,不是你我以为,而是看这天下百姓如何。夫人,我楼家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你们是我楼疏的妻儿,自也是锦衣玉食,不愁吃穿。你未曾去看这世道,百姓究竟过得是何日子。你日日敷面的珍珠粉,自江浙千里迢迢运来的极品珍珠,命人细细研磨,仅一小罐便数百两银子,可你知贫困百姓为十两银子便可卖儿卖女,就连勉强糊口的几亩田地,也被乡绅吞占了去,只能日日耕种属于乡绅的土地,过着朝不保夕、猪狗不如的日子……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算不得昏君吗?”

    苏氏红唇喏喏,眼眶一红,竟是不忍落下泪来。

    楼疏自知语气不好,连忙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夫人,为夫有错,这番话并非训你,只是……只是……”

    “我晓得,”苏氏哽咽道:“只是想着你说的那些,这心里就忍不得泛酸。老爷说得对,我命好生在官家,又有幸嫁给你,可这世上能如我这般命好的人又能有多少?百姓大多苦困,但那些为了一个铜板讨生活的日子,我也仅在戏里听过,竟不想,原来这些都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身边。”

    楼疏轻抚她未束一物的长发,安慰道:“都说‘仁不领兵,义不行贾’,但我自接手楼家生意之时,便开了不少庄子,收留那些无地可耕的人家,男耕女织,虽说于这世道来说杯水车薪,但也算我为你还有孩子们积德行善罢。你也不必伤感,我楼家的钱,不给你花用,还能给何人去?”

    苏氏破涕而笑。

    拿帕子拭去脸颊上的泪,她缓了缓,道:“既然老爷行善积德,我身为楼夫人自也当做些善事。我记得我那些陪嫁里有间织布坊,里面做的都是些粗布料子,不是甚么值钱之物,胜在料子结实耐磨,便将今年一年的存货料子都以楼家的名义捐了罢。”

    楼疏朗声一笑,捧着她的脸香一口。

    “不愧是我楼疏的夫人,真乃菩萨下凡是也,这么个仙女儿,竟让我楼疏娶回来了,真真是楼某三生有幸啊!”

    苏氏嫌弃地拿帕子擦脸,闻言狠狠嗔他一眼。

    忽地,她又想到什么,赶忙问道:“对了,老爷可有陈阁老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