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莫敢辞

第33章 伯乐相马

    楼疏笑声一顿,拧眉思考片刻,道:“大总管给我传的信里,并未提到陈阁老,但信里一一列出被皇上问罪的朝臣名单,其中并无陈阁老,应当是并无大碍。至于现下陈家到底是还在平京,还是随着皇上去了南京,这我并不知。”

    苏氏皱眉,不甚高兴地问:“这陈姑娘都丢了两月余,陈家竟丝毫不寻?”

    楼疏平静道:“陈家是大氏族,便是咱家这位陈姑娘这一辈,便有嫡姑娘数十人,更遑论那些不受宠的庶出小姐不知几凡,不过丢了个姑娘,这姑娘还是他们舍给一个太监的,有甚么找寻的?便是这姑娘真出现在陈府,陈阁老怕是都不敢认,王振只是暂时失宠了,又不是死了,他若是个聪明人,还得乖乖再送一位姑娘给王振,才算不得罪。”

    苏氏面露嫌恶,“这些朝臣阁老真真让人恶心,自己挣不到的权势,竟要牺牲家中女儿胞妹来得,踩着家中女儿的尸骨爬上去的官位,他们坐着不心虚吗?”

    楼疏坐到床边,拿起床头的一本游记来,闻言哼笑一声:“心虚?怎会心虚?女子在他们眼中不过男子赏玩的玩意儿罢了,跟权力比起来算得了甚么?”

    待他反应过来,就见苏氏正手握楠木梳子,狠狠瞪着他。

    楼疏赶忙举起手表忠心,“我只是说那些视权如命的朝官,我自是当夫人是我的贤内助,你我二人举案齐眉,情比金坚。”

    苏氏这才轻哼一声,继续梳头。

    “月儿的婚事也须得我同意,你莫要擅自作主。”

    “是是,都听夫人的。”

    半晌,苏氏梳完头发,往床榻走来,楼疏见状,放下手里的游记,待她过来,便将她揽入怀中。

    苏氏闭着眼睛,忽然听楼疏道:“对了夫人,我听送信的信使说,岳父于对抗后金围京一事上有功,被皇上调去户部做了尚书,还入了内阁,你可要去信一封?”

    “不了,”苏氏假寐拒绝,“我去信恭贺,亦不见得他会高兴,恐还会觉得我随楼家潜逃,败坏了苏家清流名声。”

    楼疏叹了口气,也是晓得岳父为人,不再多言,只将她抱得更紧,拍拍她的背,道:“睡罢。”

    七月十三,福建月港

    楼家商船于月港停靠,因着楼家打点,这艘商船挂着官船的名头,仅是靠近港口,便有人指挥樵夫将船抛锚拴绳。

    朝廷海禁,除了官船,其余船只皆不可出海,因此福建这处唯一的港口现下只有楼家商船这一只停靠。

    梅主的那几只护送他们的海寇船,早在过了日月岛后便返回去了,毕竟月港到处都是官府的人在看守,他们一行海寇跟来算什么事。

    只是那位同梅主说要离开的“饿死鬼”模样的段二,于撄宁主动提出让他来楼家船上,到时一同到月港。

    这一提议让梅主也高兴,乐呵呵地便将人给他们送来了,还依旧是他那副假模假式的样子,客客气气地对楼望潜道:“那我这段二兄弟便麻烦你们了。”

    呵,段二兄弟……楼望深都不由得吐槽:“若真是兄弟,怎地巴不得人滚蛋呢?”

    只是这话,在他热情地与段二攀谈不过一日便收回了。

    “这人若是我兄弟,我也叫他滚蛋。”

    楼望深忿忿。

    艾琳好奇问他,楼望深却不好意思在心爱之人面前做个八婆,不管艾琳如何问他,他都闭紧了嘴不吭声。

    不过,于撄宁主动将这段二弄到自家船上来,亦是有自个儿的主意。

    于撄宁带着拂柳去敲了段二的船室门,段二一开门,瞧见竟是两个姑娘,脸色便不好看,瘦削的身子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口,不高兴问道:“你们找我何事?”

    于撄宁这次未戴面纱遮面,她对段二这无理的态度也并不在乎,淡笑道:“段公子,我听梅主说你于火铳一物上颇懂些门道,我对此倒也极感兴趣,不知可否与你讨教一二?”

    “就你!?”段二阴郁的眼睛满含轻蔑,上下扫视她,丝毫不觉此举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有多无理,就连四个丫鬟里面脾性最好的拂柳都忍不住上前,娇声呵斥:“放肆,哪来的登徒子?”

    段二闻言,收回视线,哼笑一声,不知所谓。

    他这秉性态度,也难怪一向待人热情友善的楼望深都跟他恼了。

    不过,于撄宁带着目的来,自是不在乎他是甚么态度。

    她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拂柳,面色如常道:“倘若段公子自诩此中佼佼,又为何不敢让我等凡人开开眼界?莫不是吹破牛皮?”

    激将法果然是从古至今最为好用的法子,便是如段二这般自诩清高孤傲的人亦逃不过。

    “谁道不敢?”段二冷笑,“怕就怕,我便是拿出正经东西来,你也如视天书!”

    说罢,他转身回屋子去,不出片刻,从里面拿出一沓草纸来,嚣张地扔给于撄宁。

    于撄宁接过这一沓杂乱的草纸翻看起来,随口道:“段公子对自己的作品不太爱惜呀……”

    段二哼笑一声,傲然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好东西都在脑袋里,这些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罢了。”

    话落,又轻视问道:“如何?不知你这位千金大小姐可看出甚么门道来?”

    于撄宁的确不懂这些,手里厚厚一沓草纸上,皆是画的不同样式的火铳,内里还标明了许多小字,粗浅一翻,也能看出这里面都是正经的东西,并非随意画来骗人用的。

    但她还是假装了解,一边翻看一边试探:“这草纸上画的都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

    段二不设防道:“自然,天下只此一份,便是那些洋人也没有。”

    于撄宁得了准话,这才收回自个儿的装模作样,将手中草纸递还给他,心中有数。

    “段公子此去何处,可有定论?”

    段二闻言一怔,随即恼羞成怒道:“关你何事?”

    于撄宁点点头,道:“确实不关我事,不过我猜,段公子怕是无处可去,便是凭你那引以为傲的本事,怕是连糊口都难,我说的可对?”

    段二像是被人戳了脊梁骨,惊怒万分,“我都说了,关你屁事!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赶紧滚!”

    拂柳双眸浑圆,闻言立即挡在他们二人中间,提防般瞪他。

    于撄宁盯着他涨的通红的瘦脸,道:“段公子不必如此,我并非来嘲笑你,而是想同你谈个合作……我话糙理不糙,在如今的世道,你这本事的确挣不到一口饱饭,但所谓伯乐相马,相信你也盼着有个伯乐,能发现你罢?”

    她话音一顿,勾唇轻笑,语气中透露出让人大吃一惊的傲然。

    “我,便是你的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