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月华

第四章 天定姻缘

    傍晚,羲江蕴落在绝尘观的后院里,院子还是没什么变化,杂草丛生枯黄一片。绝尘仙子坐在台阶上,好像在等什么人。

    “你终于来了!”没等羲江蕴变成人形,绝尘仙子就冲到她面前将她抱起来,“仓庚离都城也没多远嘛,怎么半年多都不来看我?我一个人在这都无聊死了。”绝尘仙子边说边摸了摸羲江蕴的头。

    羲江蕴幻成一缕黄烟落在地上变成人形,扯了扯衣服:“你在等我吗?你怎么知道我要来?”随即一想,大概是因为金册,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形玉石,“我想给晏宸光做一个专属于我们的传音法器,玉石带在身上最合适不过了,但是花纹雕什么好呢?”还没等绝尘仙子开口,她又自言自语,“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晚上,月亮也很圆,就先变成圆形好了。”说完抬手在方玉块上一抚,玉块变为两块圆玉。羲江蕴结束了自言自语,抬头扫视一圈,“你这后院还是乱糟糟的,什么时候才能清理清理?我还没收到你种的黄栀子呢。”

    绝尘仙子挽着羲江蕴的胳膊,拉着她往玉灵殿走:“答应你的绝对不会忘,放心吧!肯定能赶在你成亲之前长出来的。”

    羲江蕴瘪瘪嘴:“你别说笑了,我才不信它能一夜之间长出来呢。”

    绝尘仙子笑道:“当然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来了,你在说什么傻话呢?哈哈哈哈哈。”

    似是反应过来什么,羲江蕴和绝尘仙子同时停下脚步,站在玉灵殿门口四目相对。

    羲江蕴有些着急:“你说黄栀子成亲之前会长出来,可是我明天就要成亲了啊,你看我给你带了请帖。”她拿出袖子里的红色请帖塞在绝尘仙子手上。

    绝尘仙子翻开请帖,上面的日子正是明天,嘉辰二十一年十月八日。她将请帖放入右边袖子,从左边袖子掏出金册翻到最新的一页,金册上的字一个一个增加,直到页末。绝尘仙子的眉也越皱越紧,羲江蕴从她的表情上也能看出将有事发生,而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绝尘仙子合上金册,又将请帖还给了羲江蕴:“恐怕你明天成不了亲了……快回仓庚吧,今晚仓庚有难。”她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出来了,“看这天色,没有几个时辰了……”

    羲江蕴闻言,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消失在绝尘观。

    晏宸光在院子里摆弄着一盆绿色的灌木,王准和晏平还有几个晏家家仆忙前忙后的打扫房间挂红布绸带。晏宸光让他们出去转转看看这座小城,但他们哪有那个心思,象征性的出门一刻钟就绕回来布置新房了。

    王准看见晏宸光在给灌木松土,上前来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起来,道:“臭小子,明天就成亲了还在这扒拉什么土啊,赶紧去试试婚服。羲姑娘呢?让她也试试婚服。哎,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成亲都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着急。”

    晏宸光笑着对王准说:“王叔莫急,她去临县的祖宅了,说是要在成亲之前祭祖,将喜事说与父母听。这灌木是我给羲姐姐的生辰礼物,是她最喜欢的黄栀子,等到明年春夏交替时就能开花了。明日不仅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也是她的生辰啊,一会把盆子搬去前院,她回来就能看见了。”

    王准一拍脑门:“哎呀,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看黄道吉日宜嫁娶,把她生辰的事给忘了啊。”接着就是态度大转变,“那你好好的给这灌木松土,一会给它也系上一个红绸子。”他说完就转身往厨房走,去定下明天的婚宴餐食。晏宸光还能听见王准在自言自语,“这也算是喜上加喜啊。”

    夜幕降临,房子布置完毕,王准和晏平他们都早早的回屋休息等待明天的婚礼。晏宸光坐在后院的竹架旁,等羲江蕴回来。

    他看见北边好像有火光闪烁,心想着大概是羲姐姐回来了吧。

    但是都城在东南边,怎么会从北边回来呢?北边的天越来越亮,天不是一团火可以照亮的,他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林宿国兵临城下了。

    他跑到中庭院里叫醒大家,晏家家仆在都城过安定日子过惯了,哪见过这种世面,全都吓得浑身颤抖不敢吭声。王准看着北边的火光,他知道这次躲不过了,可惜晏宸光还这么年轻,还没有成亲就要以身殉国了。值得庆幸的是羲姑娘和陆月泉没在,至少是逃过一劫。

    火光越来越近了,有马蹄声和嘶喊声。林宿国的兵马已经入城,城门形同虚设,无一兵一卒。

    这里果然是弃城。

    家仆们四散而逃,只留下晏宸光、王准和晏平。晏平苦笑,此次前来本以为是要了却老爷一桩心事,没想到却是多了一场噩梦,少爷的婚礼办不成了,连命都要留在此地了。

    来不及多言,王准带着他们移开公堂的书案将地板撬起,下面露出一条暗道。这是前任知县挖的避难所,就是害怕林宿国攻进来,给自己留了一个藏身之地。

    三人进入暗道,王准点起蜡烛,三人在漆黑的暗室里围着这一点烛光。

    晏宸光环抱双腿,看着蜡烛一点点燃尽。外面的厮杀呼喊声好像停了,现在暗室里安静的能听见互相的心跳声。

    王准站起身来,晏宸光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王叔,不要出去。”

    王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找根蜡烛,不出去。”说完向黑暗深处走去。

    晏平把自己的护身符挂在晏宸光脖子上:“少爷,如果还能活着出去,就快些回家吧,老爷很想你。”

    晏宸光摇摇头:“我不能回去,那样会被算作‘逃兵’,会给父亲带去麻烦。”他一手握着晏平给的护身符,一手拉着晏平的手,“我们会一起活着出去的。”

    “都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了,就别想什么‘逃兵’的事了,这本就是座弃城,要不是……”

    “要不是皇上突然下旨,我也不会来这,对吧?”

    “少爷……”

    “这么长时间,我早就想明白了。以当时的成绩根本不会有什么职位轮到我,就算是偏远山地也是轮不到的,大概是有心人想让我来此历劫吧。”

    一点点火光自黑暗而出,王准拿来了新的蜡烛。他们要在这等,等到敌兵走后再出去。

    羲江蕴临近仓庚,满眼都是火光,就连仓庚山都挡不住的火光。城南的木屋和菜地都变成一片废墟,一块一块的冒着黑烟,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烧焦的农具和几具人类的尸体,人被烧的黢黑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貌了。

    她直奔县衙,县衙的大门已经损毁,公堂的门窗上插了不少箭。她踏入公堂,地上安静的躺着两个人,一人手里握着锅铲,一人握着护身符。

    羲江蕴感觉不到活人的气息,他们……都死了。

    半个时辰前,公堂暗室。

    蜡烛燃尽,王准又去翻找新的蜡烛。暗室外已经消停很久了,晏平决定先出去看看。

    他悄声走出暗道,外面空无一人,看来敌兵已经走了。他打开公堂的窗户,想让屋里的浓烟散出去,但是刚打开半扇窗就有箭射进来,箭擦着他的脸飞进了屋内,钉在身后的墙上。

    随后,林宿兵破门而入,将晏平团团围住,两人将他押跪在地上,为首之人拿刀指着他问道:“仓庚狗官在哪?”

    晏平闭口不答,押着他的人使劲将他的手按在地上,为首之人将刀置于他的手上又问道:“说是不说?”

    晏平还是不答,那人挥刀而下斩掉了他的一只手,惨叫声回荡在公堂之内,那人又问:“还不说吗?”

    晏平的脸已惨白,他提了一口气,道:“就算你把我的头砍下来也不会说的!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后大喘几口气,又吐了拿刀那人一口唾沫。

    持刀之人被吐了一口唾沫后,怒目圆睁,怒道:“那就随了你的愿!”说罢,挥刀斩向晏平的头颅。

    王准没找到蜡烛,再回到原地时晏平已经上去有一会功夫了,他和晏宸光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心想怕是林宿兵还未走净,晏平出了危险。

    王准带着晏宸光上到暗道入口处,从地板的缝隙里向外看去,正看见晏平被斩去头颅的一幕。

    晏宸光被吓得僵住了身体,眼看着头重脚轻要栽到过去,王准扶住了他,两人一同瘫坐在暗道的台阶上。

    林宿兵又在公堂内搜索了一阵,并未发现暗道最后全都退了出去。

    随后,火箭从窗户和大门射入,公堂之内瞬间烧了起来,王准见势不妙,赶紧推开暗道的门冲出灭火,却被再次射入的火箭刺穿了胸膛。

    晏宸光缓过劲来,爬出了暗道,刚探出半个身子,几支箭直冲他面门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红光遍布公堂,箭在空中停止落地,屋外几个弓箭手也相继倒地。

    陆月泉站在公堂门口,脚边散落着红布包的点心。他只是出去了几个时辰,想着空手参加婚礼始终是不好,却没想到回来竟是这番场景。

    晏宸光被红光与箭的碰撞震倒,嗡鸣声回荡在耳边,他来不及思考,手脚并用爬到晏平和王准身边。

    晏平身首异处,王准还有一口气在。

    陆月泉慢慢的走到王准身边,跪在地上将王准的上半身轻轻抬起,王准想说话,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鲜血流出。

    陆月泉抬手变出一支锅铲,放在王准的手里,颤声道:“王叔,今天我没有在家帮忙布置新房,你现在见到我应该用锅铲打我的是不是?”边说边抓住王准的手用锅铲打自己的头,“我不该出门的,不该出门的……”眼泪顺着脸颊滴到王准的身上,这是陆月泉第一次流泪,为了一个人类。

    王准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大概是快到尽头了。

    他看见陆月泉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也看见箭矢停在空中的景象,心中已知晓陆月泉并非凡人。但他并不害怕,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陆月泉有能力保护他自己和晏宸光,就是极好的。他把陆月泉和晏宸光当成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把他当做家人,只要孩子们健健康康的活下去,一切都值了。

    王准安心的闭上眼睛,垂下手。

    外面又传来马蹄声,敌兵没有给他们留出悲伤的时间。陆月泉缓缓放下王准的尸体,揪住在地上发呆的晏宸光,红光一闪公堂里已没有他们的身影。

    羲江蕴看见院子里的栀子花丛,没有看到晏宸光的踪影,提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里。她伸手一挥,黄色光晕围绕住王准和晏平,王准身上的箭消失了,晏平的头回到了脖子上。

    羲江蕴喃喃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话音刚落,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堂之中。

    破败的火神庙里多出两个人,晏宸光躺在干草堆上望着房梁,陆月泉在神像前生了一堆火。

    或许是火光映得他眼周微红。

    晏宸光翻个身,侧向火堆看着陆月泉,问道:“人的生命很脆弱是不是?”

    陆月泉没有抬头,隔了一会才回答:“是。”

    晏宸光又翻回刚才的姿势:“谢谢你救了我。”大概是思考了一会,又道,“不必自责,战争一直都是这样,以前我不明白,现在……”

    “他们下一世不会再经历战争了。”陆月泉打断了他。

    “你知道人死了会去哪?”

    陆月泉扒拉着火堆,道:“去地府,排奈何桥,孟婆给一碗汤,忘却前尘然后入轮回。”

    “居然和传说一样。”

    “也许第一个传消息的人见过那番场景。”

    “就像羲姐姐和你会来人间一样。”

    “你早都知道?难怪你刚才没问我什么。”陆月泉走到干草堆旁和晏宸光并排躺着看房梁,“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你与我不同,非我族类?可你没有害过我,更没有害过任何人……”晏宸光翻身背对着陆月泉,“休息吧,睡一觉醒来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陆月泉也侧过身背对着晏宸光回了一句:“嗯。”

    晏宸光闭上眼,公堂发生的事在脑海挥之不去。

    泪水落在干草堆上,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英雄,救不了任何人,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火神庙外红光闪烁,一阵风吹进庙里,陆月泉随风消失。

    风呼呼不止,吹醒了晏宸光,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翻身发现身侧无人,起身走到庙门口瞧着天还未亮,离躺下也就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

    风更大了吹得他迷了眼,再睁眼时羲江蕴站在面前。

    “我们去哪?”晏宸光被羲江蕴拉着往山上走。

    “去安全的地方。”羲江蕴想把他带回族里,心想着顶多就是受母亲一顿责骂。

    二人走到了一个大树墩前,羲江蕴跨过树墩不见踪迹,晏宸光跨过却还在原地,羲江蕴来来回回拉着晏宸光走了好几遍,无论她怎么施法,结界就是不让晏宸光进入,每次晏宸光都是在原地踏步。

    “算了吧。”晏宸光松开了羲江蕴的手,他看不见那扇门,那扇门也看不见他。

    “不会的,这进不去我们可以去绝尘观,那是都城,很安全的。对,我们去那。”羲江蕴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是追兵来了。

    晏宸光也听见了脚步声,他强装镇定,半开玩笑的说:“羲姐姐快走吧,这些个虾兵蟹将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仙人有别,我怕你一会为了我坏了六界规矩。”就算见过她的原形,知道她是妖非仙,但在晏宸光心里,羲江蕴始终如一,是出尘绝代的仙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羲江蕴急匆匆伸出右手变出一个比手心还小的未经雕饰的光滑圆玉,她左手聚光将法术注入其中,圆玉中间呈青白色,边缘散发淡淡的五彩光晕。

    她把东西递给晏宸光,快速说道:“还未细细打磨,但是传音没有问题。此法器与你我心意相通,只有我们两个能使用。你快去前面的山洞躲着,经此一战我定然不能全身而退,若是带着你,恐怕也会连累你一起受罚,我解决完这些追兵,自会找个地方躲起来,到时用此法器联络就好。”

    追兵临近,羲江蕴摆好战斗的姿势,却冷不防被晏宸光推过树墩。

    晏宸光看了这么多年的修道典籍,自知妖害人性命躲不过天罚,他又怎么舍得她为了他牺牲为了他冒险呢?他冲着她微笑,只说了一句:“羲姐姐,保重。”

    羲江蕴在结界里被羲鸢派来的人束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最后被拽着胳膊拖走。

    天上圆月高悬,地上战火纷飞。如果命运可以改写,那该有多好。

    东市几户人家也惨遭洗劫,林宿兵押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年轻人往北方边境走,张田就在其中。

    麻绳将他们的双手捆绑连成一条队伍,他们的双脚也锁上镣铐。林宿兵牵着绳子生拉硬拽的前行,战俘只能踉跄着跟随。

    拉绳子的小兵很不耐烦,向着旁边赶牲口的小兵发牢骚:“想当初仓庚在我们林宿国境内的时候富饶非凡,怎么到了他们手里破败成这样?连点像样的农具都没有,哼,那些辰国人真是死有余辜。”

    “哎,嘴下留情吧,他们不过是些老弱病残,两国交战百姓遭殃,你我都是陈家镇的幸存者,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才是。”赶牲口的小兵回应着。

    “要不是辰国人,咱们陈家镇怎么会成现在这样,只剩你我二人?我可不像你读了那些圣贤书,说得满口大道理,我只知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赶牲口的小兵无奈摇了摇头,道:“别说了,快走吧,天亮之后应该就开战了,我们得在天亮前回去。”

    拉战俘的小兵是个话痨,停不下嘴,换个话题又开始唠叨:“今天去抓牲口的时候真是邪门,明明没喝酒怎么脑袋昏昏沉沉的?你不觉得奇怪吗?”

    “是有些不寻常。”赶牲口的小兵接着晃晃脑袋,“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快些赶路吧。”

    张田听见了林宿兵的对话,他在战俘队伍里看向牲口群,羊背上卧着一只鸡,是雪知。

    两个时辰前,东市张田家。

    张田还是像往常一样,刷锅备菜,准备第二天卖馅饼的材料。虽然在这收入微薄,但是他却毫无怨言,他们一家都是绝尘仙子的信徒,只当现在是上天给他的考验,过一阵子就会好起来了。

    外面传来乱哄哄的声音,还有火光,张田以为是东郊的林子着火了,扔下手里的菜就往外跑,赶着去救火。

    开门后映入眼帘的却是敌兵乱象。

    刀架在脖子上,逼得他退回院中。两个林宿兵一个架着张田,另一个跑到鸡窝去抓鸡。

    雪知被拎住翅膀,她用力的挣脱,空气中飘起淡黄色的粉末,随后两个林宿兵开始摇摇晃晃的找东西攀扶来支撑自己即将倒下的身体。

    雪知跳到张田肩膀上,尖声道:“傻大个,快跑!愣着干嘛?”

    张田还没从敌兵入城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就被肩膀上会说话的鸡给吓晕过去了。

    雪知的法术维持不了多久,林宿兵清醒过来,连人带鸡一起绑走。

    天亮之前林宿兵两支小队在大营前集合,一队带着俘虏和牲口,一队带着金银和晏宸光。

    仓庚县被洗劫一空,除了县衙的聘礼连人们仅有的一点点钱财都没有放过。林宿兵在洗劫完城内后,上山祭拜火神,在火神庙附近的山头上抓住了晏宸光。

    俘虏们被关在铁笼中,晏宸光被带到王帐。

    王帐里挂着一副画像,太阳之中有一只三足金乌,画像下是香炉,里面还有未燃尽的香。那是林宿国的信仰,是他们至高无上的神。

    林宿新王林景盛坐在沙盘前,等待下属传来消息,王帐的帘子掀开,两个小兵推推搡搡的将晏宸光带入。

    林景盛上下打量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虚弱随时可能昏死过去的人,冷哼一声:“这就是新的知县?看着还没上一个健康。既然辰国皇帝不想要咱们仓庚,那就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说罢他踢了晏宸光一脚,晏宸光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倒在地上,林景盛又试探性的蹬了两下,见他还喘气,示意小兵将他架起来,“扔火工营去,找两个人给他看好了。”

    火神庙破败四处漏风,晏宸光本就被吹得有些头晕,后来又遭一顿毒打,现在虚弱的只能被拖着走。两个小兵将晏宸光拖到火工营,还没到地方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原是新兵在和俘虏抢牲口。

    “今天晚上火工营加餐,烧只鸡还轮得到你这战俘管?”一个大胡子兵将张田推倒在地,抓着雪知就要往锅里放。

    张田爬起来扑倒大胡子,将雪知护在怀中,任凭他们拳打脚踢也不将鸡交出。拖着晏宸光来火工营的两个小兵扒拉开斗殴的一众人等,把晏宸光扔在众人中间,其中一人高声说道:“此人是大王从辰国抓来的奴隶,以后安排在营里大伙要多留心,如有异动及时来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晏宸光身上,张田趁机抱着雪知躲到粮草堆旁边,低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你之前救过我,即使我没逃脱……也还是要报答救命之恩,趁现在没人看这边,你快走吧!”

    雪知侧着头看张田,心中翻了个白眼:想跑早就跑了,还用你告诉我?

    张田戳了两下雪知的翅膀,她没再开口说话。他一时间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之前太害怕,脑袋不清晰产生了幻觉。

    接下来的日子,战俘们被看着做苦力,烧火做饭,喂马劈柴样样都得干,不到一个月,除了张田和晏宸光以外的被抓来的其他年轻人都相继被打死了。

    晏宸光病了好几日,好在有张田照顾,算是勉强活了下来。火工营的其他人对这俩人呼来喝去,稍有不如意就对他们拳打脚踢,晏宸光誓死不从,不愿为林宿人卖命干活,只是抱着头不还手任由他们殴打,张田挡在他前面反抗,但寡不敌众,最后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

    他们把张田和晏宸光绑在柱子上置于烈日之下,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晏宸光脱水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帐篷里。张田看见晏宸光醒来,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水,说道:“我答应了他们以后不会再反抗了。”

    晏宸光推开水碗,哑着嗓子说:“你怎么能答应呢?我宁愿死也不为敌国卖命!”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想想你爹,他要是知道你死了得多伤心。”张田不由分说,把晏宸光的嘴掰开灌了一碗水。

    晏宸光被水呛的咳嗽起来,张田给他顺气,这次他没有拒绝。他可以为了名节舍生忘死,但是张田呢?张田不过是个到仓庚讨生计的卖饼郎,他想活着又有什么错呢?张田是个好人,他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迫害致死,如果连累的张田也丧命于此,那便是帮凶了。

    等到止住咳嗽,晏宸光妥协了:“以后我会与你一起干活的。”

    火神殿外大雨倾盆而下,羲江蕴跪在雨中一动不动。

    阿莲给羲鸢研墨心不在焉,一直往殿外看,墨块脱手将墨汁溅到了羲鸢的公文上。阿莲回过神,赶紧去擦拭,却越擦越脏。

    羲鸢放下笔,拂开阿莲慌乱的手,道:“不必担忧,淋点雨而已。”她用手拂过墨汁弄脏的地方,污渍都消失了,“阿莲办事向来稳妥,定是这两日事务繁多累到了,回去休息吧。”阿莲得了准许,行过礼急匆匆的跑向殿外。

    一把油纸伞遮住拍打羲江蕴的雨水,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阿莲在身侧撑伞。

    阿莲与她对视,道:“小姐,我从未见过族长发这么大火。恐怕这次不是认错就能解决的事了。”阿莲边说边抬手烘干了她的衣服和头发,“族长最不喜的就是族内与其他五界纠缠,小姐还是快与那人断绝来往吧。”

    羲江蕴扭头看向阿莲,不服气的说:“我在修订族谱时也看了不少本族游记,有许多本族与人类的美好爱情故事,为什么到我这就不可以呢?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控制我的自由,我看她就是我和晏宸光红绳上的疙瘩!”她推开阿莲,雨又把她整个淋湿。

    阿莲也跪到羲江蕴身边,道:“小姐要明白族长的一片苦心,你看的那些美好都是转瞬即逝,是根本没有结局的。”她把伞挡在羲江蕴头上,“人生一瞬,对我们来说就是弹指一挥间。再说人心险恶,千万不要步鹭姨的后尘啊。”

    羲鸢站在殿门口,二人对话尽入耳中,她一掌将伞震开:“若不悔改就一直在这跪着,阿莲不许帮她!”

    羲江蕴在雨中坚定不移,阿莲见羲鸢正在气头上,不敢公然抗命,只能先行离开。

    羲鸢拂袖而去,只留下羲江蕴一人面对空荡荡的火神殿和漫天大雨。

    夜晚降临,雨停了。

    羲江蕴还是跪在火神殿门口,阿莲提着灯笼来到她身边,跪坐下来:“小姐为何如此执着?我们相识百年有余,却从未见过今日之景。”阿莲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米糕递给羲江蕴。

    羲江蕴缓缓推开阿莲的手,由跪转坐,面向阿莲,问道:“你说我们能逃过命运的安排吗?”

    阿莲愣了一下:“何出此言?”

    “如果我说,我与晏宸光是天定姻缘母亲是不是就能同意了?”

    阿莲苦笑:“小姐,这么荒唐的理由连我都是不信的。”

    “是啊,母亲不会相信的。”

    阿莲也坐了下来,道:“更何况,族长生气不止是因为你与那人的婚约。更多是因为你干预人间战事。”

    羲江蕴坚定道:“可我必须救他。”

    阿莲皱了皱眉头:“他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怎值得你付出至此?”

    羲江蕴抬头想了一会,道:“现在一想确实如你所言,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但他本是个一刻都停不下嘴的话痨,却可以怕惹我不高兴而假装沉默寡言,他会记得我随口胡说的生辰,也会记得我只提过一次的喜欢的花,他善良乐观又吃苦耐劳,总归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人了。”她顿了顿又道,“所以……一年胜似十年百年甚至千年。”

    阿莲觉得羲江蕴大概是疯了:“才见过几个人,就能把话说的这么满?”等了一会见羲江蕴还是没反应,“算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金乌一族世代守护太阳,五百年一轮值。

    守护太阳的金乌拥有荣耀的同时也要耐住寂寞,日升日落常此不变。

    金乌族内会挑选合适的金乌上表天帝,天帝降旨便会即刻上任。

    前金乌族长羲真铃有三个孩子,二女一子,分别是羲鹭、羲鸢、羲鸷。金乌族长历代都由女性担任,所以羲鸷虽是长子,却也是最先被排除在外的人,他早早的出山游历,结识毕方族新任族长陆锦文,没过多久就入赘到西山去了。

    羲鹭是二女儿,自小温顺恭谦,处变不惊,是公认的族长继承人。

    三女儿羲鸢,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捣乱,还总是撺掇着羲鹭跟她一起去人间游玩,等到羲鸢百岁成年,羲真铃为了让她老实一些,找了个稳重的族内长老之子安排结亲去了。

    二百年前,又到了金乌轮值的时候。族中挑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金乌——羲鹭,此次历练归来她就会继任族长。

    但意外总是无处不在,任职前期羲鹭不见了。

    族中乱成一锅粥,天帝的圣旨已下,即刻就要核验身份带去天庭了,瞒是瞒不住的,羲真铃只能亲自去天庭向天帝请罪。也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正赶上九重天之上神域的圭元神女下界,她劝阻天帝免去羲真铃的罪责,本以为是遇见了救星,却没想到她把羲真铃强行带回到神域去了。

    羲真铃一去不复返,族里更是乱了套,族长之位空悬,继承人消失不见,还有守护太阳的重任,长老们都慌了神,急得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长老们连夜讨论出一个对策,那就是让羲鸢继任族长。羲鹭消失,羲鸢成了唯一继承人,她成为族长顺理成章却也是赶鸭子上架。巨大的变故让她瞬间成长,又或者说是让她收起了自己的本性。

    绮良自请守护太阳之职,他是羲鸢的夫君,该为她做些什么,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羲鸢送走了绮良,没多久发现身孕,之后羲江蕴就出生了。

    让所有长老想不到的是其实羲鹭并没有失踪,她留在人间与一个陈姓之人相爱了。

    羲鹭每个月都会给羲鸢传信,讲述她在人间过的幸福日子,在信里她也总是写觉得对不起羲鸢,本该是她的责任却要落在羲鸢一人身上。其实羲鸢并无怨言,这时的她认为只要姐姐过得幸福就好。

    但是羲鹭真的幸福吗?

    不过几年羲鸢收到的信里就变了内容,里面不再是温馨日常,而是变成了争吵与委屈。爱情终究抵不过时间,感情也会慢慢变质,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拿出来吵一吵。

    但总归还是有件好事,羲鹭怀孕了。

    羲鸢处理完公务,带着刚选拔上来的小侍女阿莲到人间探望姐姐。

    她到陈家村看了一圈,数落姐夫一顿,姐夫应承着以后一定不会再吵架了,她才算是放下心来,羲鸢拉着羲鹭说了好久的话,还说算好日子等小侄子还是小侄女出生时再来一趟。

    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姓陈的还是背弃当初与羲鹭的海誓山盟,另觅他人。更可恶的是,羲鹭生产之时险些变回原形,散发红光被姓陈的察觉,他第二日竟领了捉妖道士来。

    好在金乌是神兽不似其他妖族,金乌族有天界庇佑凡是修正道之人皆不能随意猎杀神兽,否则将永远无法得道升仙。捉妖道士看出了羲鹭的真身,在法阵之中留下破绽放走了羲鹭。她带着孩子逃出法阵,回到仓庚山。

    羲鸢想着如此也好,姐姐断了和那负心汉的来往好好生活便是。可她却没想到即使这样,羲鹭还是放不下他,几年后人间征战,羲鹭又带着孩子偷偷的回到陈家村,从此以后就也再没有消息传回了。

    “族长她只是怕你变成第二个鹭姨。”阿莲叹了口气接着说,“鹭姨和她的孩子恐怕已凶多吉少,人心险恶小姐要想清楚些才好。”

    “原来现在太阳中间的金乌竟是我的父亲,母亲从未提起过呢。”羲江蕴抬头望天,可惜现在是晚间看不见太阳。

    “不是,不是,重点不是这个,我是想让小姐知道人间险恶!”阿莲急得语无伦次,本想让羲江蕴不要与那人类来往,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却跑了太阳上面。

    “可我们是上天注定的姻缘。”羲江蕴说的不是玩笑话,金册从不会出错,只是天知地知阿莲和羲鸢却不知。

    阿莲只当羲江蕴是被爱情冲昏头脑,叹口气准备离开。

    虽然羲江蕴冥顽不灵,但阿莲还是狠不下心,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找羲鸢求情。

    阿莲自小跟着羲鸢,和羲江蕴一同长大,在她心里羲江蕴就是亲妹,妹妹犯了错,做姐姐的也该一并承担才是。

    羲鸢在偏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皱心绪不宁。当初姐姐被自己带到人间,一去不返,她已是痛心疾首,如今女儿又与一人类相识,贪恋那虚无缥缈的感情,真是气坏了她。左思右想此事不能就此作罢,非得让族中男女老少都长长记性才行。

    羲鸢摔门而出,到殿前看见羲江蕴和阿莲并坐一排,更是怒上心头:“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羲江蕴听见她的质问,翻过身赶紧立直了身子跪好。

    阿莲刚要张口辩解,就被羲鸢制止:“不必多说!羲江蕴违反族规,罚去无念崖面壁思过,何时认错何时归来!”

    羲江蕴听了“认错”二字,脾气也蹿了上来:“违反族规我认!去无念崖我也认!但我何错之有?凭什么认错?族规就一定是对的吗?还说什么不可与人类交往过密,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变成人的样子?天天筑巢建窝多好,何必费时费力建什么火神殿!”

    羲鸢一巴掌打在羲江蕴脸上,怒道:“忤逆族长,以下犯上,罪加一等。阿莲,押她去无念崖,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与她相见。”说完便拂袖而去。

    羲江蕴挨了巴掌,半边脸都红了,羲鸢刚一转身她就从地上跳起来,向着无念崖头也不回的走去。

    阿莲追在羲江蕴身后,她从未见过族长发这么大脾气,也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忤逆不孝,一时间不知是该站在羲鸢一边还是站在羲江蕴一边。

    无念崖是金乌族人闭关修炼或是面壁思过的地方。

    在仓庚山最高处,崖上有两个山洞,一个是思过用的,一个是修炼用的。

    羲江蕴正在气头上,再说她也从未到过无念崖,只见两个山洞并排出现在面前,稀里糊涂的就进了修炼洞。阿莲在后面追赶,刚看见羲江蕴的影子,还没来得及制止,羲江蕴就进了洞,再叫时她已出不来了。

    阿莲跑到洞口隔着结界喊道:“小姐!你怎么进这个洞里了?修炼洞须得练成御火术才能出来,没有十年八年是练不成的啊!”

    羲江蕴大惊,跑到洞口想出来,却被弹回洞内,她急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破规矩?”她又跑到洞口咚咚锤了几下结界,“我从没来过无念崖,只是听长老们随口提起过位置,哪知道会有这种害人的规矩?这可怎么办?”

    阿莲本来很着急,但是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得再去见那人类,等过得十年八年,早该忘了这些事情。

    想到这些,她开口安慰羲江蕴,道:“小姐在这好好修炼,也算是因祸得福,趁早忘了那人,待到练成神功,继承大统才是正道。”

    羲江蕴在洞里急得团团转:“什么正道反道的,还练神功?继承大统?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小妖,过个几百年等父亲回来,跟母亲再多生几个弟弟妹妹,自然就没我什么事了。”

    阿莲恨铁不成钢,有些怒气的说:“小姐真是昏了头!你救他这一次没被天罚发现已是万幸,还真当以后次次都会如此幸运?”

    羲江蕴不敢和阿莲明言金册之事,只能含含糊糊的答:“大不了以后不用法术就是了,随便学个剑法刀法都能在人间横着走。”

    阿莲可算知道了人类的厉害,仅仅一年就让羲江蕴死心塌地念念不忘,不怪族长新立族规,她可是亲眼瞧见羲鹭从一个白璧无瑕的仙女变作乡村山妇的。若不是有天罚督导,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山下手刃晏宸光,好断了羲江蕴的念想。

    现在羲江蕴全心全意都在山下,半分不在修炼上,多说无益,阿莲只道:“小姐好好修炼,山壁之上有功法心得,待到出关之日,阿莲再来看你。”说完便要离去。

    羲江蕴见阿莲要走,使劲拍打结界:“阿莲姐姐!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好好修习就是了,你得常来看我,不然我就憋死在这了!”

    阿莲刚刚本就说的是气话,总不可能真的不来见她,只是现在不能回头,总归是要吓她一吓,让她好好反思己过。

    羲江蕴见阿莲头也不回的走了,甚是难过,连阿莲都不理解她吗?

    她在洞口隔着结界望向远方,随后席地而坐靠在山壁上静思,却不想跪了这许多天,又吵吵嚷嚷这么一下,她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的渐渐粘在一起,没过一会便睡过去了。

    羲江蕴刚睡着,一道金光落在无念崖上,绝尘仙子看着洞口边的羲江蕴,撇撇嘴道:“我这费劲巴力的进山寻你,你倒好,跑到山洞里睡大觉去了。”她向洞里扔进两本书,结界竟没阻隔,“哎,这两天也是累坏你了,勉为其难的原谅你吧,等你醒来看见我送的礼物一定会喜欢的。”

    绝尘仙子转身想走,却听见羲鸢的传音:“绝尘仙子大驾光临,何不到火神殿一叙?”听得传音总不好不辞而别,她也只能下崖去火神殿与羲鸢叙叙旧了。

    火神殿偏殿。

    羲鸢亲自煮茶双手奉上,绝尘仙子没有接下,大惊道:“族长这是做什么?我坐主位已是不妥,怎么敢劳烦族长亲自奉茶?”

    羲鸢举着茶杯:“绝尘仙子为上仙,由我奉茶没什么不对。”

    羲鸢这么一直举着也不是个事,绝尘仙子只好接了茶:“族长不必如此客气。”

    “我知绝尘仙子掌管妖界命运,如今内斗不断,仙子下界自是为天帝寻觅制敌之人,论资历功力羲江蕴都不如我,封魔谷的祭品……她不是最合适的人选。”羲鸢以为绝尘仙子是为了妖界内乱一事下界,以为她接近羲江蕴是为了让羲江蕴心甘情愿的做祭品。

    “族长误会了,封魔谷早在万年前就已经消失,不会再有谁会被当做祭品生祭了。”

    “还请仙子放过她吧。”羲鸢只当绝尘仙子是觉得自己没诚意,便单膝下跪放下身段恳求她放过自己的女儿。

    “族长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按道理我与羲江蕴交好,您应当是长辈,哪有长辈求晚辈的道理。”绝尘仙子赶紧上前扶起羲鸢。

    绝尘仙子所说句句出自真心,只是她这话在羲鸢听来是句句不答所求之事,却句句都含拒绝之意。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过如此吧。

    羲鸢面露悲色以为这就是天意,总得有牺牲的那一个。但这仅仅是她认为的而已。

    绝尘仙子出了偏殿没有直接回绝尘观,而是又返回无念崖,等羲江蕴醒来。她在洞口的大石头上坐着等了好几个时辰,直等到月过山头羲江蕴才醒。

    绝尘仙子伸手扒开羲江蕴半睁的眼皮,说道:“你再不醒本仙的屁股就要被这石头给硌掉了!”

    羲江蕴还没清醒,但她也清楚的记得自己被关在修炼洞中,结界在此怎么还有手能扒到她的眼皮?难道是结界开了?想到这她直接一激灵清醒过来,果真看到绝尘仙子蹲在自己面前,终于有人来救她了!她赶紧抓住绝尘仙子的手,道:“你是来救我的吗?我真以为要在这里待十年八年了!”

    绝尘仙子甩开她的手:“哎,你恐怕真的要在这待上一段日子,洞口的结界只阻妖,不阻仙。”

    “结界是门,总会有‘钥匙’的吧?”羲江蕴冲着绝尘仙子眨了眨眼睛,“你是仙,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嗯,‘钥匙’在墙上。”绝尘仙子指了指山洞里的壁画。

    “那我要学到猴年马月才能出去?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人来无念崖。谁愿意一直待这个破洞里啊!”

    “以前无人来这只能说之前六界稳定,不需要学太多东西,现在……出了点小问题,你学这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羲江蕴呆坐在地上,一想到要被关住十年又要辟谷,还只有这一亩三分地能活动就觉得憋屈,小声的嘀咕一句:“我不想辟谷,我想吃东西。”

    绝尘仙子捡起地上扔着的两本书,放到羲江蕴的手上,转移话题道:“你也是厉害,不问我金册内容就跑到人家王帐里胡编乱造,这要是换了别人早给收到葫芦里炼丹去了。”

    那时晏宸光被林宿兵抓走,羲江蕴被羲鸢派来的人制住不能动弹,她实在放心不下,后面耍了个心眼摆脱控制,跑到林宿王林景盛王账的画像上,趁着林景盛上香的时候让画散发金光,假扮火神显灵,只是刚开口说了一句:“火神转世于仓庚,不可再造杀孽……”还没等说完,金光散尽,她就被羲鸢抓回山里了。

    “哎,可别提了,我本意是想让他放了晏宸光,结果还没说完话就被母亲抓回来了。我当时只想,你没来找我,我不知金册内容,那就是干什么都行。结果现在却被关在这,你应该早来找我的。”羲江蕴边说着边翻看书籍,原来是两本剑法,“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白天刚说刀法剑法,现在就给送来了。”

    绝尘仙子道:“以后出去总会用上的。”接着她突然想起此行目的,与羲江蕴说起白天她和羲鸢的交谈,“刚才,你母亲邀我去饮茶了。”

    羲江蕴侧了侧头,觉得不可思议:“邀你饮茶?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绝尘仙子叹道:“之前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

    羲江蕴闻言,冷笑一声:“呵,我都能猜出来她跟你说什么,无非就是‘仙妖有别’,‘注意分寸’一类的,她最重视礼节,跟你说话肯定是上仙上仙的吧。”

    绝尘仙子点点头:“如你所料,几乎无差。”

    “她就是这样。”

    绝尘仙子又道:“不过,她提起了封魔谷。她以为我选了你做祭品,求我放过你让她来当祭品,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封魔谷?那是什么?”

    绝尘仙子挥动拂尘,在羲江蕴眼前幻出一片景象:“以前妖界魔界动乱时的封印之地,需以大妖心甘情愿的生祭才能成功。但是万年前就已消失,就算六界再有大战,也不会有妖被生祭了。”

    羲江蕴看着绝尘仙子幻出的画面,见识了那些生祭的惨状,道:“我以为在她心里我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懒蛋,没想到居然还能被当做‘大妖’呢。”

    绝尘仙子笑着摇摇头:“你总是找不到重点,现在不应该是感动的痛哭流涕说‘母亲居然愿意舍弃自己保我性命’吗?”

    羲江蕴垂下眼帘:“她还愿意救我。”

    绝尘仙子摸摸她的头:“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只是我们有秘密不能与她明说罢了。”

    “那你又何必与我说这些,不过都是她的臆想。”羲江蕴以为又是金册预告,“是金册吧?它要你告诉我的?”

    “因为我答应过你,绝不骗你。”就算金册没写,也会如此,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一句胜过千言万语,即使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也让人安心。

    皇宫御花园。

    楚兆远抱着小皇子在花园里赏花,杨皇后跟在后面,两人脸上都是满面笑容。

    只不过他们各自心有所想。皇帝幻想着小皇子长大成人,是自己一统天下的得力助手;皇后幻想着日后儿子继承大统,自己成为天子之母,坐拥富贵。

    突然间传来急切的传报声:“报!报!边关加急,林宿攻占仓庚,榆林关告急!”二人被这惊呼拖回现实,楚兆远将小皇子递给皇后,快步往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内几名将军眉头紧锁,林宿此次进攻毫无征兆,新王御驾亲征势如破竹,如何才能一招制敌以绝后患?楚兆远端坐在书案前,这么半天看着这些将军竟无一人请缨应战,心道:一群酒囊饭袋,真是白拿了这么些年的俸禄!

    屋内众人讨论声此起彼伏,只听一句:“臣愿领兵前往!”众人汇聚目光,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将军单膝跪地,请求守关。书房里的老将们无一不羞红了脸,年轻人尚且有如此气魄,他们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如此贪生怕死。

    楚兆远见有人主动请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冷笑一声,这么多老将汇集于此,竟比不过一个只打过一场仗的年轻将军,真是可笑。

    第二日年轻将军带着圣旨前往禹州,整军向榆林关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