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月华

第五章 何为忠义

    林宿国占领仓庚县已有月余,打了三场大仗,却未分胜负,两边都是损失惨重。辰国派出少年成名的将军晏世尘任守关大将,林宿国有国主林景盛御驾亲征,他们或许都想着一击制胜一劳永逸,但却都耗到矢尽援绝的地步。

    火工营也消停下来,每日除了做饭再无争斗。可能是觉得抓的俘虏早已不会反抗实在无趣,也可能是战事紧张无暇顾及其他。晏宸光和张田的日子好过了许多,除了有些劳累倒是再没挨过打。

    火工营不到天亮就得开始生火做饭,晏宸光和张田被扒拉起来砍柴。大胡子负责看着他们,张田挥着斧子劈柴,十分利索,晏宸光砍得却有些费劲,好几下劈不开一块木头。

    大胡子看见晏宸光那不好好干活的劲就来气,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打人,眼看着大胡子的拳头就要招呼上来,张田赶紧大叫:“哎,我怎么闻见一股糊味啊?是不是烧糊锅了?”

    大胡子闻言收了手,瞪了她们一眼转身往灶台跑,跑了几步慢慢停了下来,灶台离这还隔着老远呢,那张田是狗鼻子也不能闻着那么远的味啊!反应过来是张田在瞎说,气的他又挥着拳头过来想要打人,他走到粮草棚旁边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大胡子摔得眼冒金星,看着那光溜溜的地面连个石头子都没有,怎么会摔跤呢?随即他想起来前些天送饭时在王账里听见的闲言碎语,那时听的不太真切,只听见什么“火工营的”,“神迹降临”一类的话,现在平地摔跤,难免不往鬼神一事上想,难道这张田是火神转世?哎呀,那可得罪不起!还得快快赔礼道歉,求得火神原谅才好。

    大胡子摔这一下,把晏宸光和张田吓了一跳,一齐看向他,只见他撑起身子,冲着晏宸光和张田磕了好几个头,口中念念有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火神大人原谅,求火神大人原谅。”说完拔腿就跑,跟发了疯一样。

    晏宸光和张田以为他是磕这一下摔坏了脑子,没再理会继续劈柴。

    这一个多月朝夕相处,张田和晏宸光已是相依为命的同伴,关系自然是近了不少。张田看四下无人,凑到晏宸光身边问:“宸光啊,我听说榆林关来了个很厉害的将军,也姓晏,是不是你家亲戚?”

    晏宸光停下手中活计,想了想道:“姓晏的将军?据我所知辰国只有一位叫晏世尘的将军,他跟我家并无渊源。”

    张田又问:“那这晏将军厉不厉害?”

    晏宸光回忆了一下:“他十五岁便上阵杀敌,十六岁斩林宿大将,不过那时候我才不到十岁,只听父亲提起过一次,就是那年林宿与我辰国签订合约的,如今这局面不过是当年之事重演一遍,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家了。”

    “嗯,你说能,那一定能。”

    趁着现在无人看管,他们继续聊天,晏宸光问道:“我之前都没问过,你为什么会去仓庚县做生意?留在都城不好吗?”

    “我爹去了绝尘观求签,绝尘仙子说去东北方向发展会有好运。”

    “那看起来,好像不太灵验呢。”晏宸光苦笑了一下,绝尘仙子与羲姐姐是要好的朋友,但是能说出这样骗人的鬼话应该不是什么好妖吧?好运就是大难不死吗?如果张田一直留在都城,那他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些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去仓庚遇见了你这样一个为民着想的好官,还帮助别人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些都是意义的!广结善缘就是好运啊。”

    晏宸光笑道:“哈哈,张兄这次用词倒是恰当。”

    “哈哈,我就是个粗人,总之不要悲观就是了。”张田哈哈的笑起来,憨憨的样子和一年前初见时别无二致。

    过了几个时辰,大胡子回来了,还带了一个瘦矬兵一起站在粮草棚旁边小声议论,对着晏宸光和张田指指点点:“上次送饭的时候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王帐里供的火神画像,上个月显灵了!”大胡子那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就好像他亲眼瞧见火神显灵一样。

    矮矬看的一愣一愣的:“真的假的?就那个看着呆头呆脑的张田是火神转世?”

    “一开始我也不信啊,但是刚才我要打那个晏宸光的时候他突然给我叫住了,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他瞪了我脚底下一眼,我就突然平地摔了个大跟头,那家伙给我摔的,现在还头晕眼花呢!”大胡子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矮矬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大胡子小声点,大胡子赶紧放低声音,又继续说:“反正我是不敢再招惹他了,等着咱们大王打赢这场仗,就赶紧把人家放回去,省得火神降罪咱们可吃罪不起。”说完就招呼着矮矬去看粮棚了。

    雪知躲在粮草堆后面,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只觉得好笑,刚才明明就是她施法让大胡子摔倒,居然能扯到火神降罪上去,直接给她抬高了十万八千里的地位。她侧着脑袋看了看周围,趁着没人注意跑到柴垛旁边,学着母鸡的样子假装捉虫,慢慢靠近张田。

    晏宸光看见了雪知,放下斧头推了推张田:“张兄,你看那是不是你家的母鸡。”

    自从上次张田从锅里救下雪知后他们就再没见过,张田以为雪知早就走了,现在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他生怕别人看见,赶紧抓了雪知塞进衣服里,拉着晏宸光跑到柴垛后面。

    晏宸光被他拉的一趔趄,差点摔倒:“张兄,何事如此惊慌?”

    张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赶紧掏出怀里的雪知,雪知现在浑身乱糟糟的,好像刚从鸡窝里钻出来一样,她大叫:“你个忘恩负义的傻大个,居然想闷死我,我跟你拼了!”尖细的嗓音吓了晏宸光一跳。

    张田赶紧捏住她的鸡嘴,小声说:“别叫别叫,我是怕他们再要吃了你。”

    刚才的声音已经惊动了火工营的其他人,大胡子闻声而来,看见张田直愣愣的站在柴垛旁,他不敢冲着这位“火神大人”大喊大叫,但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还是摆出一副长官的样子:“这么回事?刚才是什么声音?”

    张田赶紧清了清嗓子,捏着鼻子学着刚才尖细的声音说:“大人我们刚才来搬柴的时候闻见这附近臭烘烘的!仔细一找才发现这后面藏了一只死鸡,那烂的都不成样了”他将晏宸光和雪知挡的严严实实,“这点小事我们处理就行了,大人还是赶紧离远些,别被熏着了。”

    晏宸光趁着张田说话的功夫,赶紧脱下外衣将雪知囫囵个裹起来抱着就跑,头也没回的跑到军营边缘才停下,然后就是和雪知大眼瞪小眼。

    大胡子见晏宸光裹着个什么东西跑走,心想应该是那死鸡的尸体,他捏起鼻子一挥手示意张田处理好此事,紧接着匆匆离开此地就好像真闻到了什么臭味一样。

    其他人本以为有什么大热闹能看看,结果就是发现了只烂掉的死鸡,真是没意思,大胡子一走,他们也都散了。

    张田等其他人一散,就赶紧去找晏宸光和雪知,他边找边想:宸光不知大花是他的救命恩人,别再把她当妖物给杀了……不对不对,大花会法术,宸光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万一被大花给伤着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可给张田急坏了,急的他流了一脑瓜子汗。

    “张兄!张兄!”晏宸光在一个帐篷旁小声呼唤张田。

    张田闻声而去,看见晏宸光和雪知都完好无损,总算是放下心来。他抱起正在梳理羽毛的雪知,问道:“大花你怎么还在这?我以为你都离开了呢,这多危险啊,你是不是担心我的安危才回来的?放心吧我身强力壮,再不济也能给他们当苦力,现在他们后方缺人,肯定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再寻个空隙跑出去,要不然下次再被发现就不一定能这么幸运了。要是再被他们抓去,肯定得被拔毛吃肉,虽然你会些法术,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晏宸光听着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还有些不习惯,以往的张田都是一句一句问,一句一句答,总会等别人说完才再说下一句,可如今是不给这位“大花”一点插嘴的空隙,真是稀奇。

    雪知张嘴又要高声大叫,晏宸光赶紧捏了她的嘴,小声说:“大花姑娘,此处并不十分安全,还是小点声为好。”说完才松开雪知的嘴。

    张田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以前从未跟晏宸光提起过大花的事,怎么他都不害怕呢?想当初听见大花说人话他可是……哎,想想都觉得丢人,真是辜负了大花的一片心意。

    张田看四下无人才小声问:“宸光,你都不怕吗?”

    晏宸光刚要开口,就听雪知不屑道:“他才不怕呢,以前家里住着两个大妖,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张田听闻惊得瞪大双眼:“那王书办居然是妖怪!还有一个,难道是羲姑娘?”

    晏宸光摇摇头,想跟他解释,又被雪知抢先了一步:“什么王书办,那老头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我说的两个大妖是那个‘羲姑娘’和什么‘陆公子’的。”

    晏宸光点点头,还想再补充两句,雪知像是故意和他做对,又想赶在他前面开口。但这一次,晏宸光没有让她得逞,伸手捏住了她的嘴,不能让她再插嘴了,还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抹黑羲姐姐和陆月泉的话来。

    趁雪知还不能开口,晏宸光赶紧解释:“羲姐姐和陆月泉不是坏人。”

    张田拍开晏宸光捏在雪知嘴上的手:“你别给我们家大花捏坏了,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雪知嘴上的禁锢没有了,那真是一刻停不下来:“什么你们家的,我是我自己家的!还有谁告诉你我叫大花这么土的名字?我叫雪知!雪知!”

    张田挠挠头问:“是在雪里织布的意思吗?”

    雪知真是被气的翻白眼:“是知晓下雪时节的意思!”

    张田又问:“那为什么不叫知雪?”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军营的巡查兵临近此处,晏宸光赶紧示意他们别再说话。张田将雪知藏在身后偷偷溜回火工营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又到了年关,可这次边境的人们都过不上一个好年了。

    榆林关易守难攻,又有晏世尘坐镇,林景盛亲自率兵攻打两次也是无功而返,再说两边援兵已至,大战皆是平局不分胜负。

    前线紧张后方也不能闲着,火工营的兵只有晚上可以休息三个时辰,其他时间他们要赶制几万人的饭食。

    晏宸光听着其他人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顿时睡意全无,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帐篷。

    今日明月高悬,冷风刺骨。现在这个时候大辰都城定然是灯火通明,不知父亲得到的是什么消息?是“晏宸光以身殉国”还是“晏宸光为了活命叛国入敌营”?

    他想还是后一个消息好一些,他活着父亲就还有念想,免得悲痛。旋即他又改变了想法,觉得前一个消息比价妥帖,长痛不如短痛,还是说死了的好,至少不会让父亲成为众矢之的,左右为难。

    然后他又想起了那个总是跟自己拌嘴的讨厌家伙,上次不声不响丢下他就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最后他握起羲江蕴给的那块圆玉,当时情况紧急,还没问如何使用这法器,不知羲姐姐现在如何了?是否安好?本以为此战很快就会结束,谁能想到会僵持这么久。

    他把圆玉举过头顶,月光照耀下圆玉变得更加耀眼,他喃喃道:“这玉长得真像月亮,竟如月华般耀眼。”

    “好小子!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宝贝!”矮矬兵不知何时出现在晏宸光身后,他一把抢过圆玉想据为己有。

    晏宸光再顾不上什么隐忍,跟他扭打在一起,这是这么久以来晏宸光的第一次反击,突然间的反击让矮矬兵措手不及,生怕动静太大吵醒其他人还得跟别人平分这宝贝,只好一脚踢开晏宸光,将圆玉捏在手上悬于空中:“不许动!再往前我就摔碎它,咱们谁也得不到!”

    两人僵持在这,突然间冷风吹来一阵花香,矮矬兵随即倒下,圆玉脱手而出,晏宸光想要去接,却是慢了一步。

    圆玉落地,只听清脆一声,却没有想象中的碎玉满地。晏宸光赶紧捡起擦去灰尘,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竟没一点裂痕划痕。

    “哈哈哈哈,瞧你那样子,法器可不是面捏的,哪有那么容易损坏。”晏宸光身后传来羲江蕴的声音。

    他先是愣了一下,分清是羲江蕴的声音,赶紧转身。他多想去拥抱她,可是现在他身上粗布麻衣沾满油污,让他如何能去染指那出尘仙子?他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慢慢走向羲江蕴,在距离四尺时,他闻到了刚才那股花香,羲江蕴也向他走来,他却后退了。

    “你不是羲姐姐。”晏宸光直退到离这位“羲江蕴”有一丈之远才停下。

    “哈哈哈哈,小家伙还挺聪明的嘛。”声音变成了绝尘仙子的声音,她一挥袖子变回原来的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羲姐姐虽然喜欢栀子,但她却从不让自己染上任何花香。”晏宸光将圆玉收起,“不知绝尘仙子夜闯林宿大营有何贵干?”

    “哎,自然是为了给我那好姐妹带话咯,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领情呢。”绝尘仙子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假装要走。

    “等等!羲姐姐……她怎么样了?”晏宸光上前一步,虽然他不喜欢这位绝尘仙子,但如今只有她才知道羲江蕴的下落。

    绝尘仙子变脸如同翻书,再转过身就是笑容满面:“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就是被她母亲关了禁闭,大概过个几十年就能放出来了吧,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这几十年啊……”

    晏宸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然可以!只要我还活着,只要羲姐姐不嫌弃我……”后面的话声音却越来越小。

    他突然想到,几十年对羲姐姐来说就是一瞬,但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一生,待到几十年后,他变得又老又丑,又怎么忍心拖累她呢?

    “嗯,回答的倒是不错,但愿你能守诺吧。”绝尘仙子弹指化出一道金光印入晏宸光额头之上,晏宸光瞬时晕倒,额头上显现出若有若无的金色符咒,“画的符一直这么漂亮,真不愧是我。”绝尘仙子露出满意的神情,金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这一切都被藏在帐后的雪知看在眼里,她心道:这晏宸光凡人之躯,竟能让两个大妖为其破律,现在还引来仙子为其结印,真是厉害。得让张田好好巴结住他,现在战场时局瞬息万变,日后大难定能保命。

    这么一想,她赶紧跳进帐篷,跨过那些睡得四仰八叉的人找到张田将他啄醒。

    张田本来还迷迷糊糊的,睁眼一看是雪知,马上清醒过来,抱上雪知轻手轻脚的出了帐篷。他看见帐篷口倒着两个人,一个是晏宸光一个是矮矬兵

    雪知轻声道:“一定要与晏宸光交好,知道了吗?”也不等张田回答,她便扑腾着翅膀走了。

    这话让张田摸不着头脑,他与晏宸光本就是相依为命,何谈交好不交好的?他挠了挠头,一眼瞥见晏宸光还躺在地上,赶紧把人搬回了帐篷里。至于另外一个矮矬兵,以前总是欺负他们,现在出事了他才不管呢,在外面晾着去吧。

    绝尘仙子又趁着夜色偷偷潜入仓庚山,无念崖的修炼洞里羲江蕴正坐在石头上呼呼大睡。

    “现在这个时候,晏宸光应该都起来砍柴了,你怎么还在睡觉?”绝尘仙子径直走到羲江蕴身边,用拂尘拍了拍她的脑袋。

    “哎,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困了。”羲江蕴闭着眼伸了个懒腰,“怎么样,他还好吗?”

    “好得很,就是衣服脏了点,不过对你的思念未减,现在可以放心了吧?”绝尘仙子也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明明能在天上安安稳稳的写我的精怪录,却偏偏交了你这么个跟活祖宗一样的朋友。”

    “哼!谁让你之前对我有那么多隐瞒,这些都是你欠我的。”羲江蕴傲娇的抬起头用鼻孔对着绝尘仙子。

    “几年前的事你也要拿出来说一说。”

    “哈哈哈,我是逗你的,等我出去一定请你吃大餐,你绝尘观一年的伙食我都包了!就是……麻烦我最美丽大方的小仙子经常去看顾一下我的凡人夫君,你总不忍心看我孤独终老吧。”羲江蕴眨巴着眼睛,一脸谄媚神情。

    “真拿你没办法。”绝尘仙子拿着拂尘指了指墙壁上的功法,“好好练,你练成了就能自己去找他,也能让我这个传话筒歇一歇。”

    “哎呀,要不然你给结界凿个小洞,我用传音法器与他畅谈岂不是更好。”

    “告辞!”不等羲江蕴再开口,绝尘仙子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消失在远处的绝尘仙子,羲江蕴心中叹息:凡事还得靠自己啊。

    黎明之时,矮矬兵在帐篷外被冻的清醒过来,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心道:怎么好端端的晕过去了?肯定是那晏宸光有帮手,在背后偷袭!那个张田整日与他形影不离,肯定是他干的好事!那玉可是好东西,得想个法子得来。管他张田是不是什么火神转世,人活着没钱才是最可怕的!

    那矮矬兵心里有了贪念,小眼睛咕噜噜一转,当即动起歪脑筋。

    巳时,火工营早开始忙碌,生火烧水准备中午的饭食,本该有序进行却突然骚乱起来。

    “哎?我的盐罐子怎么没了?”“我的也没了,你的呢?”“怪了事了,我的咋也没了?”灶台前好几个人趴在地上找盐罐子,场面十分混乱。

    敲锅砸盆的声音传到了柴垛这里。

    “前面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干啥呢?也听不清说啥。”张田很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却碍于大胡子的看守,不敢明目张胆的探头探脑。

    晏宸光一声不吭的继续砍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大胡子听见前面乱哄哄的声音,扫了两眼晏宸光和张田,见他们没什么反应,就急匆匆的去前面了。

    大胡子刚走,矮矬兵就从粮棚跳出来,站到晏宸光面前威胁他:“快把那宝贝交出来!不然……哼哼,我就叫人来说是你偷了盐罐子,意图逃跑!你要是交出来,再给我跪地求饶,我还能勉为其难的放你一条生路。”

    张田看着面前这个才到自己下巴的矮矬兵,周围又无他人瞬时硬气起来:“你看不见旁边还有个人吗?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

    矮矬兵一看张田的个头,嚣张气焰减了不少,但嘴可是一点没留情:“你一个战俘,没被斩首就是运气了,怎么着?以为我怕你不成?他要是不交出那宝贝,我现在就喊人来,我看你们怎么办!”眼瞅着矮矬兵要喊人,张田想去捂他的嘴,被他一个弯腰躲过去了。

    矮矬兵见威胁无望,自知不是张田的对手,转身就跑想去叫人来。张田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掷出,矮矬兵后脑被砸中,毫无防备头朝地上栽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张田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晏宸光:“我只是……只是怕他叫人来……”

    晏宸光赶忙放下手中的斧子,跑到矮矬兵身边跟张田一起把他翻过来,却见他头上被撞的出了血,再一探鼻息,竟然没气了!

    幸好现在灶台那乱成一锅粥,根本没有人注意柴垛这边。张田吓得瘫坐在地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他抓住晏宸光的胳膊,“宸光,怎么办啊?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晏宸光见此场景脑子一蒙,他又想起了那晚的仓庚公堂,可是现在这情况由不得他再浪费一点时间,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环顾四周,除了柴垛就是粮棚,根本没什么藏尸之地,如果被人发现,张田肯定会被当细作军法处置。

    此事因他而起,张田是好心想帮他,不能让张田因他处刑。

    随即他想出一个计策,只是需要人拖延一点时间。

    晏宸光抓住张田,小声道:“张兄,现在不能慌,他刚才说偷盐罐子,这应该就是前面乱哄哄的原因了,前面的人没了盐罐子不一会儿就会找过来,咱们一定得在他们来之前把东西找到,至于这人的尸体……我来处理。”

    “上哪去找啊?”张田急的满脸通红。

    吵嚷声离柴垛越来越近,晏宸光推了一把张田:“去粮棚找!快去!”

    一大波人从灶台乌泱泱的往粮棚方向继续找东西,做饭的炉灶离后面的粮棚不远,拐个弯的路程就到。

    晏宸光用沙土掩盖了地上的血迹,接着拉着矮矬兵的两只脚从柴垛后面绕道而行,偷偷往睡觉的帐篷挪动。张田在粮棚转了一圈都没看见半个盐罐子的影子,众人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甩了甩脑袋,心想:不能拖宸光的后腿啊,得赶紧找到藏着的东西,这矮矬把东XZ哪去了!对了,那人身高不高,肯定把东XZ在低处了!

    想到这些,他低着头又寻了一圈,果然在最里面的粮堆后看见露在外面的罐子一角,他刚要伸手去拿,一堆人闯进粮棚。

    “在这呢!快抓住他!”不知道谁嚷了一句,几个人就七手八脚的把张田按在地上。其他人把粮堆后的罐子掏出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他偷这盐罐子要干啥啊?”“还能干啥?让咱做不了饭,让前线的将士饿肚子呗。”“嘿,咋没看见那个晏宸光呢?他俩都是辰国的,这事跟他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你说的对!这事肯定他也有份。”张田本就害怕,被这些人一吵,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了了,只以为自己大难临头命不久矣。

    这时突然听见帐篷方向传来晏宸光的喊叫:“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银子!别跑!别跑!”

    帐篷离粮棚很近,他叫嚷的声音又很大,不少人都听见了“银子”“别跑”这些字眼。平常发的军饷他们都锁在帐篷里的小柜子中,现在一听声音从帐篷传来,都暗叫不好,只留了几个人看着张田,其他人全赶着往帐篷跑了。

    到了帐篷众人看见门口散落一地荷包,旁边还躺了两个人,一个仰面朝天,一个俯面朝地,荷包看着是从趴在地上这个人手里散出去的。大伙看见这一幕,怒气腾一下就窜到脑子,这钱可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居然有人要偷!几个脾气暴躁的人上去拎起趴在地上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扇了他好几个大嘴巴。

    有几个人刚要来抓躺在地上的晏宸光,手伸到一半,他突然弹坐起来大喊:“别跑!你把大家的银子还回来!”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被这一叫吓得一激灵,然后才反应过劲来,原来是这小贼偷了银子,晏宸光在追他呢!本来势要擒住晏宸光的几只手,变了姿势,将他搀扶起来。

    众人见偷银子的小贼被打了也没醒,将他翻过来放在地上,一探鼻息,竟是死了!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那个整日偷懒的矮矬吗?

    “嘿,原来是他,我就说他这两天看着贼眉鼠眼的,原来是想偷了咱们的钱跑路啊!”

    “我听说他以前就是干这个的,后来没生意了才来投军的。”

    “当初怎么能放这种人进来呢?”

    “谁说不是呢。”

    “现在磕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上天都看不下去他这样的人,替咱们惩罚他啦。”

    “可不咋地,活该活该!”

    一大群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却没一人为逝去一条生命感到惋惜。

    大胡子始终没有说话,那矮矬是自己的朋友,如今干出这种事被抓个现行,真是丢脸至极。虽说是丢脸,但失去一个朋友也让他心中难过,他心有怨气却不敢发泄到战友身上,只得逮住晏宸光不放:“你怎么就这么巧出现在这?”

    晏宸光装作还不太清醒的样子甩了甩脑袋,右手扶额道:“刚才我去上茅厕的时候,见他鬼鬼祟祟进了帐篷,我想着现在这个点该忙着做饭才是,他跑到睡觉的帐篷是要做甚?心觉不妥就悄悄跟了过去,结果一去就看见他把大伙的柜子给砸开了,正抱着钱要跑呢!我去抓他,他反过来推了我一下,然后我磕到头,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大胡子还是不肯相信晏宸光:“你在那砍柴,上个茅厕要跑这么远?”

    “火工营就这一个茅厕,我不习惯露天,每次都是来这的。”

    虽然一开始将晏宸光丢来的时候说他是奴隶,但是人们都心知肚明他是仓庚知县,官老爷讲究点不足为奇,见大胡子还揪着他不放,几个不想把事闹大的开始替晏宸光说话。

    “我看他说得不像假的,这矮矬确实手脚不干净是个惯偷,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是啊是啊,闹大了不好,还是赶紧找个地方给他埋了吧,免得上报给咱营丢脸了。”

    “对啊,反正平常查人数的都是应付差事,不会细查的,只要咱们不说,没人会知道。”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大胡子见他们说了这样的话,自知他们心里已有定论,再追究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便负气离去。

    剩下的人把银子捡起来分好后各自揣到怀里,突然又才起刚才抓的张田还在粮棚,又赶紧架着晏宸光去了粮棚。

    粮棚里张田被几个人按着,大气都不敢喘。刚才太着急,晏宸光只说让他去找盐罐子,却没说找到之后要干什么,他这脑子从来都不是想东西的料,现在除了闭嘴少说点话,其他什么都干不了。

    等到去帐篷的那堆人回来,粮棚的几人就问:“怎么样?发生什么了?”

    其中一人答道:“是那个矮矬偷咱们的银子去了,被他撞个正着。”说完指了指晏宸光。

    张田不明所以,那矮矬不是已经摔死了吗?怎么还能去偷银子呢?

    就在张田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晏宸光开口了:“各位兄弟,缘何把张田抓起来了?”

    张田一脸不可置信,晏宸光说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跟他撇清关系?他胀红着一张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粮棚里的人答道:“我们盐罐子丢了,一直从灶台找到这,结果就看见他在这。”

    晏宸光看着张田,冲他挤了挤眼睛:“早起时,我们见粮棚这有老鼠作乱,是不是那老鼠又出来了,你抓老鼠去了?”

    张田看见晏宸光的暗示,明白过劲儿,原来刚才是想法儿救他呢!自己还怀疑这怀疑那的,真是对不起人啊。他赶紧点头应了一声“是”。

    押着张田的人松了劲,但还是半信半疑,晏宸光见状又说:“我突然想起昨晚起夜时,见那矮矬兵往灶台那边走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我肚子不舒服就没跟上去,待到我上完茅厕,又见他往粮棚那边走,好像还端了几个东西,那时以为他就是半夜饿了想去偷点吃的,现在一想他揣的会不会就是盐罐子?许是为了把大伙引到这边好去偷钱呢?”

    晏宸光说完就有人附和。

    “真有可能。”

    “我看八成就是了。”

    押着张田的几个人彻底松手,张田没了束缚,赶忙站起来跑到晏宸光身边扶着他。这件事闹腾了大半个时辰,大伙见盐罐子找着了,钱也没丢,便急急忙忙赶着去做饭,于是又乌泱泱一大片往灶台走了。

    张田见人都走光了,向晏宸光忏悔道:“宸光啊,我刚才居然以为你要跟我撇清关系,我真是该死!”

    “张兄不必自责,以咱们现在的处境,换做是谁都会这样的。”

    张田感动,却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词藻,只道了一句:“谢谢你,宸光。”

    夜晚降临,火工营帐内鼾声如雷。

    晏宸光躺在那想起白天的事,只觉得栽赃陷害,非君子所为。

    张田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太过惊险,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转头看晏宸光也睁着眼睛,就拉他去了帐外,问道:“宸光啊,你今天是怎么做到让咱们两个都没事的?”

    晏宸光听见这话,思绪又回到白天。

    他拖着尸体从柴垛后绕行,此时人们都涌去了粮棚,根本没人会注意这个方向,他拖着尸体行到帐篷,随便找了块石头将帐内的柜子一个一个砸开,没惊动任何人。柜子里是大伙的银子,他把柜子里的荷包塞到矮矬的衣服里,看外面没人,才将他拖出,又在地上撒了几个钱袋子,大声叫喊后又躺在地上装晕,才有了后来的事。

    张田见晏宸光在发呆,推了推他:“宸光,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晏宸光回过神来,将白天的来龙去脉跟张田讲了一遍。

    张田听完大受震惊:“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真是太厉害了!我那时候脑子好像一团浆糊,啥都想不出来,连话都不会说了。”

    晏宸光苦笑着摇摇头,栽赃陷害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居然还得到别人的认可,这跟自己以前的原则背道而驰。

    吹过冷风,晏宸光道:“回去吧,一会被发现就不好了。”

    一场闹剧落幕,从这以后晏宸光将圆玉以铜丝缠绕,编成吊坠挂在脖子上,藏在衣服里再也没有拿出。

    战事愈演愈烈,火工营的人一个接一个被调走加入战场,原本还算充沛的后方力量变得十分薄弱。时间慢慢过去,人们也渐渐淡忘了晏宸光与张田的身份,不再派人专门看守了。

    嘉辰三十一年,初夏。

    这场仗一打就是十年,晏宸光和张田在火工营也待了十年。

    张田蓄起了胡子,脸晒的黢黑,身材也比之前更健壮了。晏宸光倒是没什么变化,岁月好像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就连手都没有留下一点干活磨出的茧子。

    入夜,晏宸光和张田还在柴垛旁砍柴。

    “也不知道咱们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家了,我还没带雪知去见一见都城的繁华呢。”张田边砍柴边说。

    “谁能想到这一仗竟打了十年啊。”晏宸光放下斧头,将手放在胸前隔着衣服摸了一下那块圆玉。

    灶台那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盔甲碰撞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晏宸光和张田面前站了一小队手拿火把的前锋营的士兵时,他们才知道这些人竟是为他们而来。

    为首之人,手指晏宸光和张田大声道:“赶紧把这两个奸细给我绑了,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不等晏宸光和张田分辨,这队人就将二人五花大绑,接着扔进地牢。

    地牢之内阴暗潮湿,蛇鼠横行,铺在地上的稻草都是发霉的黑草,晏宸光倒是安稳,躺在脏乱的牢房里不吵不闹。

    其他牢房里传来各种凄惨哀嚎,让张田不禁打冷颤,随后竟抽泣起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我都快死了还管他轻不轻弹的!”越说越激动,哭得也就越厉害,他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哭完一样。

    晏宸光翻身起来,坐在张田身边,安慰的话他说不出口,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只好做一个倾听者,让张田把憋在心里的委屈都说出来,这样至少会好受一些。

    张田边抹眼泪边说:“我这一辈子咋这么苦啊!听了老爹的话来这边做生意,钱没挣几个命还搭进去了。我还没娶媳妇呢,我家就我这一个独苗,我们老张家要绝后了!”越想越难过,哭得也越厉害,到后面连话都说不清了,“窝……窝……的命好苦啊……窝……窝……还没带雪知去看……去看……都城……啊……”

    张田转头看晏宸光,他正帮着张田顺气面上不露半点哀伤神色,张田觉得奇怪,抽抽着问:“你……你……你咋都不哭呢?咱都快死了……”

    晏宸光继续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咱们忠于国家,那便是死得其所。”

    “可……可是,咱们在这敌营待了十年,咋还能叫忠于国家啊?”

    张田这一句问得晏宸光不知如何作答,难道在敌营数年不曾上战场残杀同胞就叫忠于国家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怕连累张田才留在这,但原来他一直都是怕死的,若是不怕死,早该在被抓那刻了结自己性命,换一个忠义之名。

    “还是张兄坦率,这么多年我竟没想明白自己早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之人。”

    张田听完这话又大哭起来:“马上就要死了,谁还管……管什么忠义啊……”

    张田哭的正起劲,突然外面传来哗哗啦啦兵甲碰撞的声音,他胡乱抹掉眼泪:“外面这是咋了?呼呼啦啦的是不是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晏宸光赶紧跑到栏杆旁,可惜能看见的只有暗无天日的牢房过道。

    晏宸光转过身来,冲着张田摇摇头,本意为“什么都看不见”,却被张田理解为“咱们没救了”,本来燃起的一点希望之火瞬间破灭,张田又耷拉下脑袋开始哭。

    晏宸光扯了扯张田,示意他别哭了:“张兄还是留着点力气,明日待人来押我们出去的时候,还有一线生机。”

    张田头也不抬,他以为晏宸光在安慰自己:“你刚才都说咱们没救了,还什么一线生机啊?不如趁现在赶紧哭一哭,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去,死了也不至于做个憋屈鬼,在阴曹地府也受人欺负。”

    晏宸光道:“张兄何不想想,咱们在这十年都安然无恙,怎么突然就要被斩首示众?现今军营出了乱子,很可能是咱们大辰攻过来了。”

    张田一听这话,赶紧抬头:“真的?”

    晏宸光不敢把话说的太满:“总归是有希望的。”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有可能重回故乡。

    地牢渐渐安静下来,没了那些痛苦哀嚎,只听见地面上兵甲碰撞之声。

    张田在狭小的牢房里来回踱步:“这林宿人也真是的,地牢看着这么破烂,锁头倒是好得很。”

    此时地牢无一守卫,只要打开门锁就能趁乱逃出,可惜这锁是精钢所制,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门锁应声落地。

    “傻大个,我来救你了!”这句话出自一个瘦小的,身着林宿兵装的人。

    张田看着眼前的人,怯怯的叫了一句:“雪知?”

    “嗯!”那人神气扬扬的嗯了一声,正是雪知。

    “雪知!”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来救高兴的昏了头,张田鬼使神差的将雪知抱起转了几个圈。

    “别转了,别转了!你这傻大个还不赶紧逃跑,以后有的是时间转。”雪知挣开张田,拉着他的手向外跑,跑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来,还有个人在呢!

    雪知赶紧回头冲着晏宸光喊了一句:“赶紧自己跟上,我可顾不上你。”

    晏宸光跟在二人后面,一出地牢才知现在已近黎明,地面上一片狼藉,打杀声还在继续。他们蹑手蹑脚的绕过一顶顶帐篷,想趁着混乱逃出营去。但是现在这帮人都杀红了眼,看不清是敌是友就疯狂乱砍,雪知挡在前面用淡黄粉末迷晕了冲过来的人才避过一劫。

    雪知回头压低声音说:“这样下去不行,人太多了我根本应付不过来,还是先找个地方先躲起来,等他们打完了再跑吧。”

    张田想都没想就说:“去王帐,王帐肯定安全!那个大王每次都是亲自带兵攻城,现在打成这样肯定也在外面指挥呢。”

    雪知点点头:“正有此意。”

    张田走到前面带路,还不忘树立个良好形象,拉着雪知说:“雪知别怕,我保护你。”

    去王帐的路上又遇到几个伤兵,全被张田拿棍子敲晕了。

    王帐门口竟没有守卫,三人赶紧钻进帐子里。晏宸光十年前曾进过一次王帐,但那时的他昏昏沉沉并没看仔细,只记得有个沙盘还有个供奉的画像。如今沙盘立于正中,画像却不知所踪。

    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越来越近,像是要入账来,雪知赶紧拉着张田钻到沙盘下面,张田又将晏宸光也拉进来,三人并排趴在桌下。

    晏宸光觉得稀奇,以前他从没见过中空的沙盘,便问道:“雪知姑娘怎知沙盘下面是空的?”

    雪知骄傲道:“我以前经常躲在这,从来没被发现过。”

    “我刚才在外面看这沙盘,以为是个实心的,还想他们是怎么运来的呢!,原来就是个大桌子下面挡了块布啊。”张田将挡布拉开一条小缝向外看。

    雪知赶紧拍掉张田的手:“别乱掀,一会被发现怎么办?在这好好趴着!”

    外面兵刃相接的声音渐远。

    就在他们以为安全想要继续出逃的时候,“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沙盘,尘土落了他们仨一身。

    张田被呛的想咳嗽,被雪知捂住了口鼻。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信你!”一个陌生的男声在王帐中响起。

    “哈哈哈哈哈,成王败寇不必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是林景盛的声音,但却不如以往中气十足,大概是受了伤有些虚弱。

    晏宸光从挡布的缝隙中看到两双脚,靠近沙盘的穿着一双金丝甲靴一看就是林景盛,对面离得远些的那一双穿着大辰的军靴,是大辰的人!

    林景盛向前走了几步,在距另一人三尺时站定:“现在我手无寸铁,帐外的人也尽数被你剿杀,你还在等什么?待到焦将军带兵救援,你可就走不了了。”

    晏宸光目光受限,只能看见外面两人的腿部以下,听着这不着边际的话,他心道:这两人好像认识?但大辰的人怎么会认识林宿王呢?

    就在他思考的这个空当,金丝甲靴突然迅速后退,重重的撞上藏在沙盘之下的他,霎时间他的两个鼻孔鼻血直流。

    晏宸光赶紧用袖子堵住鼻孔,只怪他想多看见外面的情形,脑袋离挡布太近,才成了如今这狼狈样,此时疼得他呲牙咧嘴,却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张田想开口询问晏宸光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却又被雪知堵了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金丝甲靴旁降下一滩血渍,林景盛将身体的重量全支在沙盘上,道:“功力见长啊,但是你这样打不死我,顶多是让我难受几天。”

    话音刚落,一股劲风向沙盘袭来,吹得沙盘下的挡布就要掀飞起来,晏宸光也顾不上鼻子,赶紧伸手去拽住快要起飞的布。

    沙尘扬起,等到风停时,林景盛的战甲散落一地,剑刺破皮肉的声音传入桌下三人的耳朵里。

    “没想到……我最后竟会死在你的手上……”林景盛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倒下,他单膝跪地用手撑着地不让身体再向前倾斜。

    对面的人将剑抽出,这一剑刺得不深,血从林景盛的肩膀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渗入尘土。

    接着听见面那人高声道:“这一剑,为惩你背弃榆林之誓!”

    又一剑刺中林景盛左肩,他没有闪躲,不知是无力躲闪还是根本不想躲闪。

    “这一剑,为祭我大辰无数英灵!”

    最后长剑刺穿林景盛的躯体,剑尖直入沙盘之下,距离晏宸光的额头不到一寸,血滴顺着剑尖滴落在晏宸光的鼻尖,桌下三人皆是惊得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最后一剑,为保我山河护我百姓!”

    林景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那人握剑的手:“我不信……你能……三剑斩义,我……也不信……你会忠一个窃国之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渐衰,长剑收回,林景盛俯面朝下倒在地上,林宿国主就此殒命。

    持剑之人俯下身来,在林景盛身边跪下,将他翻身成仰卧状,伸手从他怀中掏出一把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匕首。

    匕首出鞘之时,那人有泪落下。

    嘉辰九年,夏。

    十五岁的晏世尘被父亲赶出家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赶出来了,反正等过几天父亲气消了还是会给他寻回去的。好不容易捞个空闲,自然是要去关外玩一玩了!

    骑着马出了榆林关的城门,他直奔榆林坡而去,那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不仅有成片的榆树还有花海,穿过林子下了坡还有小溪,夏日避暑之时还能欣赏美景,真是悠然自得。

    黑马跑得极快,不到一会就到了榆林坡,他翻身下马,牵着它向花海中走去,边走边说:“芝麻,你说那迂腐的老头整日练兵有什么意思?我不过是抱怨了几句,居然还给我赶出来了。”

    黑马轻轻的哼了一声,像是在应和他说的话。

    晏世尘摸了摸黑马的头:“还是芝麻好,总是跟我站在一边。”他解了芝麻身上的鞍和嚼子,拍了拍它的背,“趁着出来赶紧去跑一跑,天天拴在马圈里肯定憋坏了吧。我就在老地方等你,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啊。”

    芝麻用鼻子蹭了蹭晏世尘的脸,然后就撒着欢跑远了。

    晏世尘走进林子,顺坡而下到了溪边,爬上一棵歪脖子树,从上面取下早就藏在那的鱼竿,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开始钓鱼,只是一直到太阳落山也不见一条鱼上钩。

    看着渐暗的天色,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以往这个时候芝麻早该回来了才对,怎么还不见个影子?他干脆扔下鱼竿,在溪边踱步,又生起一堆火,心想:芝麻大概是被关的太久,贪玩了一些,等一会看见光亮也不至于迷路。

    但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月上枝头也不见芝麻的影子。

    就在他准备去寻马的时候,听见渐渐靠近的马蹄声。

    芝麻回来了,跛着脚跑到晏世尘面前。

    他赶紧上前查看芝麻的腿,见它右后腿处有几道血印,看上去像是被什么猛兽所伤,再抬头这才发现它背上还驮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只是这男孩受了伤,如今正昏迷不醒。

    “原来是去救人了。”晏世尘摸了摸芝麻的头。

    晏世尘带着芝麻顺着小溪走到一个简陋的木屋,这是他以前跟父亲一起搭的小屋子,以往每年夏天父亲都会带着他来这玩上几天,只是自几年前母亲去世后,父亲就忙于练兵再也没来过了。

    一年没来,屋里尽是灰尘,他匆匆打扫一下就将人从马背上搬下来放到床上,接着赶紧去处理芝麻的伤口了。

    第二日一早,受伤的少年转醒,想起昨日的遭遇紧张的环视屋内,再看看身上缠的乱七八糟的纱布。这应该是被人救了吧?只是这人大概是个笨手笨脚的人。

    他硬撑着扶着床边下了地,可还没走两步就摔了。

    晏世尘在屋外练剑,听见屋内响动推门而入。

    晏世尘见那少年趴在地上,赶紧上前去搀扶:“你醒了?想干什么,告诉我,我帮你。”

    少年窘迫道:“我想方便一下。”

    “啊……那我扶你出去吧。”

    晏世尘扶着这个满身是伤的少年到了屋外,少年看见屋外的黑马腿上缠着纱布,缠得十分精细。

    他站在那发愣,看来这人不是笨手笨脚,只是不把他当回事而已。

    晏世尘见他站定不动,问道:“你怎么了?”

    少年道:“没事,伤口有些疼罢了。”

    “哦,看上去伤得确实挺重。”晏世尘说完又扶着他向林子里走,“这没有茅厕,你随便在林子里找个地方解决就行。”

    就这样两人一马在林间过起了日子。

    晏世尘也不急着回家,跟这个芝麻捡来的少年倒是聊得投机,这些时日得知他是从林宿逃难来的,名叫景盛。

    几日后。

    晏世尘牵着芝麻站在小屋门前:“景盛,我要回家了。”

    景盛站在门口没有抬头,应了一句:“好。”

    晏世尘翻身上马,没有立即挥鞭,而是向景盛伸出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景盛愣了一下心中纠结,抬眼看见晏世尘明媚如光的笑容,他缓缓伸出手:“好。”

    晏世尘带着景盛回到将军府,晏将军得知晏世尘回府,狠狠的责罚了他。随便派人查清景盛底细,确是流民无误后将他安置在了府里。

    晏将军觉得景盛小小年纪孤身一人着实可怜,既然有缘便将他留在府里陪同晏世尘一起习武也没什么不妥。

    转眼入冬,新年也就不远了,晏世尘想着今年过年多了一人,定会热闹一些。他带着香烛去关外祭拜母亲,说了许多关于他和景盛的事,比如他们每日练习都有进步,又或者一起偷跑出关去榆林坡玩等等。说得正起劲的时候,突然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晏世尘再次睁眼,看见的便是父亲身披盔甲立于城门之上,而自己却被麻绳绑着跪在城门之下,回头看见身后数丈就是林宿大军。

    身旁一个身着林宿兵甲的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冲着城门上喊:“速速打开城门,不然就让他人头落地!”林宿兵边说边紧了紧手里的刀,刀刃嵌入他的肉里,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晏将军的手紧握成拳,城门之下是他唯一的儿子,但城门之内却有无数的百姓。他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大声道:“我大辰男儿,生来为保家护国,何惧生死!就算你今日将我府上下一十七口全绑于城下,我也断然不会开门!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晏世尘知道自己的使命,他冲着城门大喊:“为国捐躯,虽死无悔!”接着他闭上眼,等待刀斩下他的头颅,只是他并没有等到疼痛之感,而是听见了利剑刺穿皮肉的声音。

    一支箭自林宿兵左侧袭来,直穿其脖颈。

    景盛骑着芝麻扬尘而来,一把抓起晏世尘扔在马背上向榆林坡跑去。

    林宿军见威胁无望,还被人救走了晏世尘,领兵之人一声令下开始攻城。

    云梯直上城墙,投石器投掷不止,此次林宿进攻早有准备,就算榆林关易守难攻却也寡不敌众。

    晏将军下令严防死守,他保住了城池百姓,却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林宿兵一战斩将,回营休整。

    等到晏世尘和景盛从密道回城时,将军府已挂起丧幡。

    管家和下人们围着将军的灵柩哭得稀里哗啦,晏世尘眼中恨意骤起,竟是一滴泪也没有了。

    他披上父亲留给他的战甲,拿起父亲手中的剑,接下父亲留下的使命,保卫这一方百姓不受战火侵扰。

    景盛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林宿此次领兵之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只要一激必定上当。

    晏世尘用了景盛说得法子,引那领兵之人冲入头阵,他带领榆林关仅剩的五千兵力对战敌人十万大军,将贼首斩于马下,既报了杀父之仇也免了灭城之灾。

    嘉辰十年春,林宿退兵。

    晏将军追封为镇林将军,晏世尘加封为靖安将军,继续镇守榆林关。

    晏世尘将父亲与母亲葬在一起,带上香烛前去祭拜,此次同行者还有景盛。

    陵墓修于榆林坡旁,祭拜过后已是傍晚,春日太阳落得早,很快就黑了天,晏世尘牵着芝麻来到小溪边,景盛跟在后面。

    晏世尘在溪边站定,回头叫了一声:“景盛。”

    景盛抬头看他,只见他神情坚定的看着自己。

    晏世尘道:“如今你我已是生死之交,不如趁今日结拜为兄弟,可好?”

    景盛这次没有犹豫,待他话音刚落,便答了一声:“好!”

    二人对月立誓,然后互换信物。

    晏世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把匕首,景盛接过拔出鞘欣赏,刃上刻了一字“尘”。景盛没有提前准备,回府后第二日将一直悬于腰间的锦囊送给了晏世尘,并对他说:“若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再打开。”

    嘉辰十一年,两国签订合约,林宿向辰国割地赔款,成为辰国附属国。

    从此往后晏世尘和景盛就如亲兄弟般和睦,总是形影不离。

    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嘉辰十八年春,景盛离开了,他没惊动任何人,只带走了晏世尘送给他的那把匕首。

    晏世尘打开锦囊,里面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七个字:吾乃林宿林景盛。

    这七个字成了晏世尘一生的心结。

    往事不堪回首,晏世尘哀声道:“世尘要忠,忠的是大辰,为的是大辰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如今心愿已了,便要守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当年榆林结拜,从此以后无人再知,愿有缘来生再续!”

    言毕,匕首划破脖颈,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血和林景盛的血一起渗入地下。

    他的身体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却扬不起半点尘土。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忠义难全吗?

    桌下三人亲眼目睹这一惨剧,本来就没点血色的脸,被吓得更加惨白,尤其是张田,被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外面的打杀声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大了。

    晏宸光现在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还粘着血污,但是他马上缓过神来:“此地不宜久留。”

    本以为王帐是个安全之地,却不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

    雪知一巴掌拍在张田脸上,给张田打醒,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薅着他从桌底下爬出来。

    三人刚从桌下钻出,王帐就冲进一帮没有穿盔甲的人,定睛一看,带头的正是火工营的大胡子。

    “快!快抓住他们!给大王报仇!”大胡子看见地下的尸体,声嘶力竭的喊。

    几个人围成一圈,将他们三人围住,火工营的兵不善作战,物资有限也没有派发盔甲,就连现在手里拿的兵器,都是刚才在地上捡的。

    雪知挥手散出一把淡黄色粉末,围在面前的几人瞬时倒地,大胡子见况不妙想要后撤,却见雪知也向后倒去,张田接住倒下的雪知,将头盔摘下才发现她脸色惨白,绝不是刚才吓了一下那么简单。

    大胡子一看三人倒下了一个,又起劲吆喝:“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两个?那晏世尘只带了一百精兵,现在都已被焦将军歼灭,只要抓了这几个贼人,就是大功一件!”他早就顾不上什么“火神降世”,若是真的火神,怎么不保佑林宿战胜,还要了国主性命?这两人肯定是当初为了潜入火工营当细作使得什么手段,真恨自己还信了这么些年!

    其他人跨过那些晕倒的人慢慢向晏宸光他们靠近,张田把雪知抱起向后退,直退到帐子边缘再无退路。

    晏宸光挡在他们前面,他想这次似乎必死无疑了,那就做一次英雄,试试保护别人是什么感觉。

    雪知有气无力的喊晏宸光:“晏宸光你怎么回事?那两个大妖怎么还不来救你?还有那个仙子给你贴的金符你倒是拿出来啊,别藏着掖着了!”

    晏宸光也退无可退,右手边的屏风后面正好是剑架,他抓了剑架上的剑胡乱向前砍了几下:“什么仙子金符?我从未听过又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张田也从没听晏宸光提起过这些,看着雪知苍白的脸色,只以为她是虚弱的开始说胡话了,急声道:“雪知你别硬撑着了,赶快变回以前的样子,我把你顺着这帐篷的缝给挤出去,没准还能活着。你的大恩大德只能等我来世再报了。”

    晏宸光回头看着帐篷边缘,这是帐篷,对,这是帐篷!

    他举着剑突然冲向张田,吓得张田紧紧抱住雪知闭上眼,他以为晏宸光受了刺激发了疯要杀自己人,但是等了一会,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却听见剑刺破帐篷围布的声音,回头一看这布墙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外面的光透过这缺口照进帐内,晏宸光一句“快跑!”唤醒还在发呆的张田。他抱起雪知,跟着晏宸光自破洞而出,向着军营边缘跑去。

    大胡子没想到居然能让他们拿到兵器,一时间失了神竟让他们跑了,赶紧一声令下:“快追!”

    王帐帘子被掀开,一小队林宿兵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人大喝一声:“别追了!”

    大胡子他们一看来人,纷纷跪下磕头:“焦将军,是小人们没有保护好大王,才让那些贼子有机可乘。”

    焦将军看见了地上林景盛和晏世尘的尸体,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旋即严肃的发号施令:“大王薨逝,今晚拔营回朝。”扫视大胡子等人一圈,又说,“其余人等,待回朝另行处置!”

    嘉辰三十一年六月二十一日,皇宫,傍晚御书房。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坐在书案前,用笔在奏折上圈圈点点,砚台上没墨了,他伸手去够墨块,被旁边的小太监看见,赶紧抢先一步拿起墨块开始研磨,小太监谄媚道:“太子殿下,研墨这种小事让奴才来就行了。”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通报,小男孩放下笔,跑到门口迎接皇帝。

    楚兆远看见儿子站在门口迎他,高兴的合不拢嘴,一把抱起小男孩,在门口转了个圈:“楠儿,朕有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楚楠皱了皱眉头小声说:“父皇,儿臣早不是三岁小孩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快放我下来。”

    楚兆远轻咳两声,把楚楠放下,一挥手示意其余人等都退下。

    御书房之内只剩父子二人,他们并排坐在书案前,楚兆远翻看着他不在的这一会儿,儿子批的奏折,看了几本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我楚兆远的儿子,有我当年的风范。”在没人的时候,他在楚楠面前都自称“我”,没有君臣之别,只是父子之称。

    楚楠问:“父皇刚才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前天早上林景盛死了,晏将军大败林宿。”楚兆远一想到这个消息就高兴。

    “终于胜了!恭喜父皇!”

    “可惜晏世尘以身殉国了。”楚兆远说完这句,本来还铺满笑意的脸,却渐渐沉了下来,“还有一事……”

    楚楠小眼珠一转,问道:“此次大战损耗严重,父皇可是担心榆林关的军队?”

    “吾儿甚是聪明,正是此事。”

    楚楠又道:“晏家之前就一直在榆林关屯兵,我猜想父皇一定也考虑过他们拥兵自重的问题。不过现在看来他们倒是没有二心,父皇不如给晏世尘追封个外姓王的爵位,赏赐一些金银,安抚好了让他晏家继续戍边,剩下那些残兵部将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这晏世尘没有野心,可不保准他那儿子没有啊。”楚兆远看了看楚楠,心道:若是那晏世尘的儿子如你一般,我可不得不防。

    “我记得晏将军之子与我差不多年岁,他得了爵位每年都要入都城朝拜,过几年他再大些,父皇可挑选一信得过的世家之女给他赐婚,到时常与我们通信,担忧可解。”

    “好儿子,就按你说的办。”楚兆远摸了摸楚楠的头,又说,“今天批这么多折子累了吧,快回去休息休息,等你长大了想休息都没时间了。”

    楚楠点点头:“父皇也别太操劳,儿臣告退。”

    待楚楠走后,楚兆远在屋内高呼一声:“来人!请金尚书替朕拟旨。”

    嘉辰三十一年,晏世尘追封为靖安王,王位三代世袭。

    仓庚被辰国与林宿国划出地图,从此单为一城不受管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