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月华

第九章 雕花石瓶

    三人乘马车到了启明山下,刚下车陆月泉又饿了,说是要进城去买点吃的,晏宸光和羲江蕴就先回绝尘观去了。观内还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绝尘仙子忙得不可开交,晏宸光和羲江蕴回到玉灵殿后的屋子,来不及生炉子换衣服就将之前板子上的无用信息全都扯了下来。

    火药成了板子上唯一的重点,现在看来只有顺着这一条线索才能查下去了。

    嘉辰五年以前,都城城外有一个专门存放火药的火药库,那里常年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而那的掌事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仁康王楚兆康。直到嘉辰五年正月,一声惊天巨响过后火药库方向燃起大火,看守官兵无一幸免全部殉职,周围的草木也被点燃,若不是扑救及时,恐怕整片山都会毁于一旦。

    从那以后,火药就成了禁物。

    羲江蕴听完晏宸光的讲述想起了当年的那场爆炸,她当时刚从仓庚出来不久,不知人间万象,更别提什么火药了,看着山下起火,以为是被雷给劈了,她还奇怪怎么只听见轰响却不见闪电呢。现在回忆起来,恐怕那天就是火药库爆炸的日子了。

    羲江蕴想了想,道:“在西风镇制造‘天灾’时,是在火药成为禁物后的十年,这个仁康王最有嫌疑,他是掌管火药库的人,将火药偷着藏到别处一点,到用的时候再拿出来也不是不可能。那些贪官污吏不是都这样吗?每次把公物挪出来一点,放到自己家去。而且他还是那狗皇帝的哥哥,肯定是狗皇帝叫他这么做的!”

    晏宸光摇摇头:“我刚才也曾这样怀疑过,但又想到仁康王在嘉辰十四年时就薨逝了,怎么会在死后一年又发出命令去制造那场‘天灾’呢?”

    “那还能有谁?他的后代?”

    晏宸光摇摇头:“也不可能,仁康王薨逝后不到两天王府就遭遇火灾了,全府上下不论男女老少一个都没逃出来,哪还有什么后代。”

    “怎么会这么巧,人刚死府上就遇火灾?不会有什么蹊跷吧?”羲江蕴赶紧甩了甩头,“不对不对,我们要找的是火药的来源,怎么又扯到王府的火灾去了。”

    晏宸光又道:“火灾是否有蹊跷暂且不说,他手里的那个火药配方却极有可能是制造‘天灾’的关键。”

    羲江蕴没听明白:“什么火药配方?”

    晏宸光解释道:“火药制作需要几种原材料精确比例的混合才能发挥最大威力,若是比例错了那发出的可能就是烟花了,毫无杀伤力在战场上如何制敌?所以配方才是关键。”

    羲江蕴似是明白过劲儿来:“你是说有人得了配方新制了火药去炸山?”

    晏宸光点点头:“不是没有可能。我记得他葬身于启明山,就是父亲墓葬旁的那个悬崖下,当初官兵试过多次都无法下到崖底,所以他的尸身应该一直没有被抬走,说不定是下面有人发现了他,从他身上拿走了配方。”

    羲江蕴围着板子转了两圈,还是想不出接下来该干什么,既然持有配方的人已经死了,那配方现在会落到谁手里?天下之大上哪找这么个从没见过的配方啊?

    她嘀咕道:“怎么这么难……”话未说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拉着晏宸光往屋外走,边走边说,“我记得那悬崖底下有个石头精,只要是从那摔死的人他都认识,我们去问问他,没准能问出点什么来!”

    晏宸光被羲江蕴拉来悬崖边,看着她冲着崖底大喊“红梅”,不多时就从崖底飞上来一个瘦小的少年模样的人。

    晏宸光看他额头左侧有一块被头发遮住的明显的红色胎记,心中暗道:原来石头也跟人一样会长胎记啊。

    红梅一看羲江蕴身旁还站了个人,吓得要跳回崖底,羲江蕴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拉了回来,道:“别害怕,他不是坏人。”

    红梅低着头不敢看晏宸光,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晏宸光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什么不妥啊,他长得有那么凶神恶煞吗?

    羲江蕴安慰了红梅半天,跟他说了此行目的,他才慢慢的抬起头快速的扫了一眼晏宸光,小声道:“你离我远点,我害怕。”

    晏宸光虽然不明白他在怕什么,但还是后退了几步,跟他隔了七八尺的距离。

    羲江蕴来到晏宸光身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看见人形的东西就怕得要死,当初我认识他也是隔着老远才能好好说话。”

    红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小声的道歉:“你别多想,我只是害怕人类而已,并不是讨厌你。”顿了顿又问,“你想问什么?”

    晏宸光听闻,赶紧询问道:“嘉辰十四年,仁康王楚兆康在此坠崖,你可记得此人?”

    红梅听见“楚兆康”这个名字后身子明显一颤,顾不得害怕,抬头死死盯着晏宸光的脸看:“你是……梅少爷?”

    晏宸光愣住了,这红梅怎么突然紧盯着自己脸?他不是怕人吗?还有“梅少爷”又是谁?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问:“仁康王的事,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红梅看了看羲江蕴,羲江蕴冲他点了点头,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向着晏宸光走了几步,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作为交换条件,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

    晏宸光和羲江蕴异口同声的问:“什么事?”

    红梅道:“帮我找到梅少爷。”

    晏宸光和羲江蕴对视一眼,然后向红梅点了点头。

    嘉辰十四年,秋。

    自从几十年前启明山上有绝尘仙子降临,此地灵气就变得异常充沛,山间的鸟兽们吸了这些灵气,修成精怪的也不在少数。

    一块细长圆润的石头躺在启明山悬崖底部,思考石生。

    修炼对石头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他没有手没有脚,不能吃饭不能运动,只能靠着那充沛的灵气修出一个薄弱的灵识,他也曾听身边路过的精怪提过,山里灵气充沛是因为有位仙子降世,但若是有一天那仙子要走了呢?启明山没了灵气,他不就完了吗?他必须得赶紧修成人形才能保命啊。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看见悬崖上掉下来一个人,而这个人掉到崖底的时候,头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那个人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血从伤口流出染红了他的身子。

    突然间他感觉灵气不断涌入体内,身体也开始发光,一阵强光过后他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他呆愣愣的站在那具尸体面前,就这么凑巧的修成了人形。

    为了感谢这个从崖上掉下来的“恩人”,他决定将此人好生安葬,再去寻他的家人,以后有机会再报恩。

    刚修炼成人形的他还有些不习惯,法术使不好,手脚也不听使唤,两条胳膊不是抬不起来就是放不下去的,捣鼓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挖出一个能放下人的坑来。

    他将恩人的尸身拖到坑里,向着浑身残破不堪的恩人拜了两拜,又将他的衣服上下摸索了一番,在此人怀里摸出来个玉牌,上面刻的什么东西他也看不懂,想着应该是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给留下来了。

    将恩人埋上以后,他带着玉牌来到河边。

    这条河就在悬崖底部,离他以前每天躺着的地方只有几步之遥,他从前总是羡慕那些长了脚的动物们可以在河里嬉戏,现在他终于也能摸到河水了!

    河水映出他的脸,这才发现额头上竟有一块鲜红的印记,脸上有这么一块东西真是丑死了,他想要将此印记去除,但这是原身石头上沾染的血迹,任他怎么施法都是无法消除的。

    他颓然的坐在河边沉下心安慰自己:难看点就难看点吧,好赖是变成人形不用等死了。

    这时一只鹿走到他面前,化成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说:“哎呀,小石头终于变成人了?恭喜恭喜啊。”

    他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赶紧抬起头来,他就是在这等待这位老鹿的,每天这老鹿都会路过他的身边去河边喝水,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老鹿曾说过她去过山外的城里,学过人类的语言和文字,而且在空闲时,她还会跟小石头说上几句,所以他也就能听得懂人话了。

    但他以前是石头的时候没长嘴,突然变成人了也不会用嘴说话,只能拿着玉牌向老鹿比划,好在老鹿看懂了他的意思,接过玉牌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将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念了出来:“仁康王府,梅。”老鹿又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将玉牌还给了他,“这还是个挺有身份的人呢,小石头想找去人家府里?”

    他点了点头,又是一顿比划。

    他的行为逗笑了老鹿,老鹿道:“这王府在都城里,下了山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是了。”

    他谢过老鹿,跌跌撞撞的飞上了悬崖,又顺着山路下了山去往人多的地方走,但对于刚刚化形的他来说,两条腿走路真的很难,于是他索性变回原形跳上了一个马拉着的会跑的大箱子进了城。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会跑的大箱子叫做“车”。

    入了城门他就从车上滚到了路边,又偷偷摸摸的滚到小巷子里变成人形。

    城里的景象是他在崖底从未见过的,这里有很多人,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子,人们会用圆形的铜片或者是银色的石头交换东西,总之是热闹非凡。

    他就坐在路边从白天看到傍晚,直到天黑下来,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他才想起来到城里到底要干什么。

    他要找王府,但是不知王府方向,想着随便找个人问问,于是赶紧掏出玉牌在即将收摊的小贩面前晃了晃。

    那小贩看清玉牌后立马给他下跪磕了一个头,给他吓得不知所措,赶紧将小贩扶起,一顿比划。

    手舞足蹈了半天,小贩终于明白过来他是要找王府去,并不是什么王府贵人,于是翻了个白眼给他指了个方向就急着收摊去了。

    他顺着小贩指的方向一直走,途中路过了好几个府邸,拿出玉牌比对门匾上面的字迹,可那些都不是仁康王府,他只好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这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打砸的声响,顺着声音找到一个大门,那声音就是从这府里传出来的。

    他拿着玉牌和门匾上的字迹一比对,没想到这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听见里面乱哄哄的声音,他也顾不上敲门,看着四下无人直接从墙上飞了进去,他落在了草地上没有发出声响,随即躲在一颗树后探出头去观望,只见院子里满地狼藉,一群蒙着头和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黑衣人正在屠杀府里的人,此时已是血流遍地。

    他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当即吓得发起抖来,这一抖可真是要了命了,他不小心碰到了树,连带者树也开始抖起来。

    有一个黑衣人听见响动看向了这边,并且慢慢向树靠近,吓得他直接往地上一躺变回了石头原形。

    黑衣人走到树边,绕着树转了几圈只看见一块玉牌,将玉牌捡起后瞧着并无异样才转身离开。

    黑衣人一伙只顾着在院内屠杀,谁也没发现草地上一颗小石头正在翻滚前进。

    石头一直滚到了后院的假山旁,这里还没有被搜查到,他在假山旁停了下来。

    本是想来报恩,怎么府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惊魂未定的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躺一会,结果歇了还不到一刻就听见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假山越来越近。

    他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领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跑过来,后面并无追兵,这两个应该是府里的人,逃过黑衣人的追杀躲到这来了。

    那人在假山上摸索了几下,地上出现一个洞口,男人先下去了,接着孩子也跟着下去了。

    石头清楚的听见那人管孩子叫了一声“梅少爷”。

    那两个人刚进洞不久,黑衣人就追了过来,一番搜寻无果后,提着几个婢女到了这后院,在假山前面一个接一个的砍头,直到将所有婢女都砍死为止。

    杀完人之后,他们将房屋都点燃了。

    石头就躺在假山旁的草地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人,还有那些将土地都染红的鲜血,所有的一切都湮没在火海之中。

    等到黑衣人都撤退后,石头飞回启明山,躲到悬崖下从此不再出山。

    “后来我学会了说话,给自己取了名字,让自己时刻记得报恩,但是再下山时才发现只要见到人就会害怕发抖。”红梅还是低着头不去看晏宸光,“再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掉下山的人是仁康王,那玉牌是他儿子的东西,也就是那个从府中逃走的梅少爷。”

    晏宸光听完后,自觉的离红梅远了一些,他能理解红梅,因为他也差一点就变成了这样。

    人,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羲江蕴看晏宸光往旁边挪了挪,她知道晏宸光不会再好意思问下去了,但是她好意思啊,于是她又往红梅身边凑了凑,赶紧接着回忆这热乎劲问上一嘴:“仁康王身上除了玉牌,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

    红梅摇摇头:“没有了,只有玉牌,我当时摸的很仔细。”

    羲江蕴绞尽脑汁也不知再问些什么有用的话,只得又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红梅竟真的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道:“我记得梅少爷抱了一个白色的瓶子,当时他和那老仆急于逃命,还抱个瓶子算不算不寻常的地方?”

    羲江蕴眼前一亮,使劲点头:“算!当然算!你再想想还有吗?”

    红梅侧着头想了一会,道:“没有了。”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晏宸光,“我已经帮了你们,礼尚往来你们答应我要帮我找梅少爷的,要说话算话。”

    羲江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们说话一言九鼎,肯定帮你找梅少爷,但是你也得跟我们敞开心扉,不能将知道的事藏着掖着。”

    红梅点点头,摊开手变出一个石头瓶子:“这件事我之前只跟鹿婆婆说过,她让我把看到的那个瓶子做出来,说不定能用的上。我按着记忆中的样子刻了一个瓶子,鹿婆婆说这瓶子样式看着是个宝贝,查着瓶子去向应该就能找到梅少爷,但是我实在太没用了,见到人站都站不稳,更别提去查什么东西了。我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帮我查这麻烦事,不过总算是等到你们与我交换条件,所以……”他把石头瓶子递到羲江蕴面前,“拜托了。”

    羲江蕴接过瓶子,瓶子刚脱手红梅就跳回悬崖底下去了。

    羲江蕴看红梅走了,推翻了自己之前认为仁康王是徐氏一族被害案凶手的结论,愤慨道:“我就觉得王府着火有蹊跷,果然是!听红梅的叙述,又是蒙头蒙脸的黑衣人,肯定是那狗皇帝派去的,没准就是为了抢火药配方!好东西都要据为己有,这么不择手段,连自己亲兄弟都不放过,真是坏透腔了!”

    晏宸光叹了口气,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他抱着瓶子走到羲江蕴身边道:“羲姐姐,我们回去吧。”

    陆月泉在太阳下山前回到了绝尘观,拎着一大堆东西踢门而入,只是屋中没人,他将东西都扔在桌上,又跑出去开另两间屋子的门,结果还是一样,没人。

    “这两个人跑哪去了?我买东西都回来了,不会是走到半道被老虎叼走了吧?”陆月泉正站在院子里自言自语,就看见晏宸光抱着一个石头瓶子从玉灵殿那边拐进来。

    “我还说你们是不是被老虎叼走了,原来是搬石头去了!”陆月泉跑过去一把将瓶子夺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咋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在仓庚你买的那间院子里,我曾打碎过一个瓶子,是不是与这个很像?”晏宸光在回来的路上就觉得这瓶子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羲江蕴说宝贝长得都差不多,叫他别再瞎想了,但现在见到陆月泉他才想起来,这瓶子跟当初在仓庚打碎的那个花瓶极其相似,就是因为那个花瓶陆月泉才赖在府衙一直不走的。

    “对!就是我的宝贝花瓶!都过去十多年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赔我一个新的了?”陆月泉转着花瓶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是个石头的不太值钱,但是好意我心领了。”他以为这是晏宸光专门给他带的,说完就抱着瓶子往自己房间走。

    晏宸光一下拉住他:“这个是……”

    晏宸光还没说完,就听见羲江蕴在屋门口大叫:“陆月泉!你把门都打开做什么?屋里的热气全跑光了!”边嚷嚷边跑过来要来打他。

    陆月泉也顾不上晏宸光要说什么,挣开他的手抱着瓶子就钻进自己屋里了。

    后来羲江蕴和陆月泉隔着门一直吵,吵到太阳落山才算完事,晏宸光站在外面劝说,等到回屋就开始流起鼻涕。

    羲江蕴烧了热水送到屋里,把石头瓶子一起带了过来:“这陆月泉真是气死我了,成天就知道捣乱,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冻成这样,看看这鼻子都擤破皮了!”

    晏宸光吸溜着鼻子道:“羲姐姐莫生气,我没事。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咱们下午见了红梅,再说他还给咱们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呢。”他边说着边指了指桌上摊开的油纸,里面包着烤鸡还有米糕。

    羲江蕴无奈的摇了摇头,坐下来给晏宸光到了一碗热水。

    晏宸光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就饿了,喝了一口热水接着吃起东西来,他递给羲江蕴一块米糕,羲江蕴想了想还是接了下来,虽然陆月泉是挺讨厌,但谁会跟美味的米糕过不去呢?

    待到他们吃完东西,俩人又说了会话,羲江蕴就回房间去了。

    晏宸光裹着被子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已经不流鼻涕了。今日阳光很好,也无风,站在院子里也不觉得很冷。

    晏宸光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陆月泉也跑出来凑热闹,搬了个凳子坐到他旁边:“我昨天听石头姐说了那个石头瓶子的来历,怎么着,是不是想回仓庚看看?”

    晏宸光点了点头:“是该回去看看了。”

    羲江蕴站在门口叫在院子里晒太阳的两个人进屋吃饭,等到吃完饭,晏宸光将想要去仓庚的事说与她听。

    其实羲江蕴是不想他去的,去仓庚路途遥远,又赶上冬天,晏宸光现在的身子骨哪经得起这般折腾?但她还是答应了,因为她知道他是个重诺之人,答应了红梅的事既然已经有了眉目,自然是越早查清越好。

    说走就走,三人收拾好了行李,驾上他们买的马车就出发了。

    这次出行实属临时起意,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路上带的干粮都是从玉灵殿的贡桌上拿的,晏宸光觉得这样拿了别人的心意不太好,但羲江蕴说反正绝尘仙子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浪费了可惜,那样才是真的辜负了上贡人的心意呢。

    现在晏宸光的身份特殊,全国上下都贴了他的通缉画像,所以他们不敢大摇大摆的进城,只能挑没人管的小路走,晚上歇息的地方也都是些不起眼的小客栈。

    一路上陆月泉怨声不断,只因为客栈饭菜大多数都很难吃,只能称之为“充饥”。在赶路的时候他就总是磨叨“早知道路上这么苦就不去了,没事找什么破瓶子。”又或是“我看这一摊事全是那个皇帝搞的鬼,那什么火药配方肯定是被烧王府的黑衣人拿走了,还有什么好查的。”这样的话。晏宸光和羲江蕴也不理他,任由他自言自语,说得多了自然也就累的闭嘴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临着除夕的前一天才到仓庚。

    现在仓庚不在任何国家的管辖范围里,城里面住的什么人都有,虽然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是却热闹了不少。

    下午的时候马车从东城门入城,路过了东市,晏宸光从车厢里撩起帘子,正好能看见沿街的小摊,现在这摊子可是精致了不少,还都盖起了棚子。

    马车慢悠悠的前进,“张氏馅饼”四个大字映入晏宸光眼中。

    “停车!快停车!”晏宸光刚看见这牌子没觉得有什么,直到看见摊子上干活的人才反应过来。

    陆月泉听见叫声赶紧勒停了马,晏宸光从车上跳了下去,跑到馅饼摊前面。老板忙着烙饼也没抬头,就问:“要什么馅的?要几个?”

    晏宸光说:“肉馅的,三个。”

    听闻此声,老板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猛然抬头。

    这馅饼摊老板正是当初在都城不告而别的张田。

    张田与晏宸光四目相对,看清来人是晏宸光后,他立马扔下烙饼的铲子,绕出灶台将晏宸光抱住了:“宸光啊,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陆月泉拴上马跟着找过来,结果就看见晏宸光被一个高壮的黑汉子抱住了,他以为是皇帝派来的杀手,心道:真是欺人太甚!竟然要大白天当街抢人行凶!

    现在街上都是人,不能随便使用法术,陆月泉就随手抓起摊子上的铲子往那人后背上抡。

    张田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打了好几下,陆月泉还要再打,晏宸光赶紧接下了打来的铲子,道:“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就这一小会功夫,馅饼摊前面围了一圈人。无论在哪在什么时候,人们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晏宸光看着聚在一堆的人,赶紧摆了摆手道:“误会一场,别看了别看了。”

    围在摊子周围的人听了这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见几个人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动作,都觉得没趣才各自散开了。

    这时候羲江蕴也从车上下来了,还没到馅饼摊子就看见晏宸光的手在流血。陆月泉刚才用的力很大,晏宸光空手去接被铲子划破了虎口。

    羲江蕴赶紧抽出丝帕将晏宸光的伤口给裹住,看见陆月泉手里握着的铲子还粘着血丝,便冲着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意思大概是:街上人太多不好下手,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陆月泉将铲子扔回灶台上,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故意的。”

    晏宸光拉了拉羲江蕴的袖子:“羲姐姐,都是误会,不怪他。”

    张田揉了揉被打疼的后背,看着陆月泉问道:“这位是……陆公子?”

    陆月泉听见张田叫他,回头仔细的看了看张田的脸,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晏宸光赶紧冲张田点头:“对,就是陆月泉,当初住在府衙的那个。”接着又看向陆月泉,“这位是当初在东市卖饼的张田,你们见过的。”

    这么一说陆月泉才看见摊子是卖饼的,怪不得他觉得这人眼熟,原来是张氏馅饼的老板。刚才太着急都没闻着馅饼散出来的香气,他一下变了脸,笑嘻嘻的去跟张田握手:“哎呀原来是张老板,这么些年没见黑了不少,我都认不出来了,最近生意怎么样?我闻着你这馅饼飘香十里,想来生意也不会差,看着色泽也是金黄酥脆,就是不知这味道和以前比起来有什么不同没有……”

    张田一听赶紧绕到灶台后面,拿出一张油纸包了个馅饼递给陆月泉,憨憨的笑道:“哈哈哈,陆公子尝尝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我刚才也是差点没敢认啊,过了十多年陆公子看着还是少年模样呢,后来一想你是……”说到这他赶紧捂住了嘴,瞧了瞧四周无人松了一口气下来,回头收拾东西去了。

    两句话的功夫,陆月泉已经把馅饼都塞了进嘴里,听见张田欲言又止,便含含糊糊的问:“我是什么?”

    羲江蕴白了陆月泉一眼,与他传音:“你还能是什么?你是妖呗,自然是想变啥样就变啥样。”

    陆月泉听见这话,吓得被馅饼噎住了,好不容易把嘴里一大口的东西都咽下去了,却一直打嗝打个不停,也忘了用传音,直接开口就问:“他怎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陆月泉的脸上,晏宸光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所问何意,走到陆月泉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在林宿军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张田提前收了摊,将新做的几个饼都打包上塞给了陆月泉,跟着上了马车,坐在前面的车板子上指路。

    张田家还是住在以前那个小巷子里,不过这小巷现在可比当初的时候热闹多了,周围的门上铁钉都已卸下,几乎每个院子都住上了人。

    马车停在巷子口,里面路太窄进不去,陆月泉跳下车将马拴在路口的木桩子上,张田扶着晏宸光下了车,他领着众人往自己家走,边走边说:“我当初在都城临走的时候去晏府找过你,想着道个别,可去的时候门房说,你已经走了。”

    “我以为张兄不告而别,没想到竟是错开了,那天我也是想去市集后的巷子里找你道别,却不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晏宸光又回忆起了夏天那场惨剧。

    张田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晏宸光,叹气道:“后来我也曾寄信去晏府,等了一个月却等来晏府灭门这一消息,当时真是把我吓坏了,我还说咱们在战场上都能活下来,怎么回家了反倒出事了呢。”

    晏宸光显然不想再说这件事,说多了只会把无辜之人卷入这场无妄之灾。他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张兄怎么又回仓庚来了?现在这算作交界,不属于两国管辖范围,住的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可不太安全。”

    张田摆摆手道:“我爹娘早些年就得病去了,都城就是个伤心地,反正我也没什么亲人,又何苦留在那受罪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张田的小院,张田叩响木门,不一会木门砰然打开,窜出一个人影挂到了他的身上。

    “傻大个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原来是雪知。

    她说完话才看见张田身边还站了好几个人,赶紧松了手站在地上。

    张田红了脸,轻声道:“叫人家看笑话,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雪知看清这几个人的样貌,便口无遮拦的问道:“晏宸光?你没死啊?”话已出口才觉得不妥,“我的意思是,你还活着,真好。我们家傻大个当时听了晏府灭门的消息,都哭晕过去了,我就说你身边有仙子和大妖保护不会出事,他还不信。”

    虽然晏宸光表情并无变化,但张田还是赶紧拉了拉雪知,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陆月泉与羲江蕴传音:“这是哪来的小妖,这么口无遮拦的?”

    羲江蕴还没答话,晏宸光先开口向陆月泉介绍了:“这位是雪知姑娘,你们在仓庚山的火神庙里也是见过的。”

    陆月泉想了半天:“雪知……你是那只母鸡?”

    雪知点了点头,赶紧敞开大门往里迎客,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雪知就因为这张嘴得罪了不少客人,害得她再也不敢跟着张田去出摊,都在这住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改不了口无遮拦的坏毛病,往后怎么在人间长久的待下去啊。

    几个人围在一张小桌子前,雪知在家已经做好了饭菜,她通常都是准备两人份的,现在来了这么多人显然是有些不够吃。

    陆月泉看出了雪知的窘迫,把装馅饼的油纸包从怀里掏出来,摆在了桌上:“这样就够了。”

    五个人边聊边吃,不一会就黑天了。

    等天黑透时,晏宸光起身拜别,张田挽留他们在此过夜,但他还是不好意思麻烦人家,五个人一起挤在这么个小房子像什么样子?

    临走时,张田邀请他们明天一起过除夕,晏宸光应下来,然后挥挥手走了。

    他们到陆月泉之前买的宅子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街上早就没人了。

    这宅子就如晏宸光第一次见时一样,门上拴了一把大锁,牌匾上落了厚厚的灰,这匾上依旧是“韩府”。当时陆月泉想着换匾还得花钱,摘下去光秃秃的又不好看,索性就留在上面没动它。

    晏宸光和羲江蕴从车上下来,陆月泉赶着车去找侧门了。

    院子里的松树早已枯死,连杂草都是稀稀拉拉的没有几根,晏宸光站在大门口看着里面的景象,迟迟没有迈出一步。

    羲江蕴已经走出去很远了,说了半天的话也没听见晏宸光的答复,回头一看,他还傻呆呆的愣在门口呢。

    冬日晚风寒凉,晏宸光又开始咳嗽,羲江蕴急急的跑回门口拉上他往后院走。

    晏宸光被拉下台阶,才想着没有关门,拧着身子往后拽:“羲姐姐,还没关大门呢!”他刚说完,羲江蕴一抬手,大门缓缓关闭,然后就连门闩都插上了。

    陆月泉从侧门进府以后,把马随便拴在了一个石墩子上,拿着行李往后院走,在路上碰见了晏宸光和羲江蕴。

    他们打开厢房的门,里面落得满是灰尘,房梁上还挂了不少蜘蛛网。

    晏宸光想要进去打扫,一只脚刚迈进屋却被剩下两人同时拉住。

    陆月泉撸起袖子抬起手来,房间内红光一闪灰尘蛛网全都消失了,干干净净就好像一直有人居住打扫一样。

    其余的房间也如刚才一样,只待红光一闪而过,屋内便干净了。

    接下来的几日城内热闹非凡,早上集市里有买各种东西的摊位,白天大街上有舞龙舞狮的表演,晚上还有放烟火的。

    大年初二,趁着晚上人少的时候,晏宸光三人带着白天去集上买的香烛到了仓庚县衙里。

    县衙的大门已经被封条贴上,门口的大鼓也不见了。

    羲江蕴和陆月泉带着晏宸光飞过墙头,里面的景象如没打扫的韩府一样,地皮上光秃秃的,屋子里落满了灰。

    院子里、公堂里早就没了血迹,那些罪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王准和晏平的尸首早就被清理出去,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或许有好心人给他们挖了个坑埋起来了,又或者是随便丢到山上喂了野兽,总之他们应该是永远都找不到了。

    晏宸光跪在公堂门口点上香,冲着里面拜了拜,然后起身将香插在光秃秃的土地上,陆月泉也烧了一柱,插在晏宸光那几柱香旁边,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等香燃尽。

    待到香燃尽,他们又在府衙里转了一圈,回忆起之前的种种,久久不能离去。

    眼看着已近黎明,再不走就该被人发现了,即便再多不舍也终究都是过去,人还是要向前看的。

    在天亮前,他们离开县衙回到韩府。

    到了初三下午,张田和雪知带着礼品敲响了韩府的大门,这几天都不用出摊,他就想着来跟晏宸光他们仔细聊聊天,说了说这半年多发生了什么。

    当得知父亲去世这个消息后,张田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蓬头垢面也不吃饭,又脏又臭还饿瘦了一圈,当初在林宿军营时都没这么邋遢过。

    后来是雪知将他从悲伤中拉出来的,雪知提议离开都城,回到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时间久了也就不会再伤心了。

    只是等他们到仓庚的时候才发现,这里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以前空无一人的巷子几乎都住满了。虽然这的人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但大部分都很友善。

    他们的邻居是一位独居的老婆婆,自从他们搬到这以后,老婆婆就总是催着他们成亲,说是没成亲就住一间院子委屈了人家姑娘,雪知倒是不在意这些,但张田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攒了好几个月的钱去银匠铺子打了一个手镯,在临近冬天的时候,他和雪知在邻居老人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张田将手镯带在雪知的手腕上,他们成为了真正的一家人。

    等到过了初七,张田的馅饼摊就开业了,晏宸光他们也开始寻找之前那个破瓶子。

    他们来这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玩的,红梅还在等消息呢。

    或许是妖怪都有贪财贪吃的通病,当时花瓶被晏宸光打碎以后,陆月泉并没有把它当垃圾丢掉,而是把它埋在了后院花园的地里。

    他们把碎片挖出来以后,放在盆里涮了好几遍才将那些土渣子洗干净,然后三个人围在一张桌上从白天拼到太阳下山,总算是将这些碎片拼成了一个完整的瓶子,虽然是少了几个小角,但并不影响大体形状。

    倒腾了一天,陆月泉又开始嚷嚷:“早知道我就不说没扔了,什么破烂玩意累死我了!”然后又瞪着晏宸光发牢骚,“让你找人,没事拼什么瓶子?人家走的时候都没带着,肯定是不想要了,拿那个石头的不也一样,石头那个还没窟窿呢!”

    其实一开始晏宸光见到这石头瓶子时,他和陆月泉现在的想法是一样的,想要拿着石瓶去找这位“梅少爷”,但当他看清石头瓶身所雕图案时,才知此事非同小可,而且他总觉得在韩府看见的瓶子和这石瓶有些许不同,所以才想着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比对一下。

    如今一比对,果真证实了他的想法,瓶身形状和细小花纹都很相像,但是雕的主图却不相同。

    石头瓶子上雕的是龙,而那个破碎了的瓶子却是一只凤,这破碎的瓶子不是红梅见过的那只。

    “这是对瓶。”晏宸光指着两个图案道。

    陆月泉不以为然:“按你们说的,那个石头精当时都吓得变回原形了,还能把瓶子上刻的啥东西记那么清楚?没准就是他看错了而已。”

    羲江蕴点点头,陆月泉说的不无道理。

    晏宸光道:“当初仁康王府被屠,那么危机的时候梅少爷都抱着瓶子,又怎么可能在逃出生天后再将它丢弃?而且这碎瓶子质地并不好,只是普通玉髓雕刻而成,想来只是个障眼法,真瓶子被他们带走了。”他拿起石瓶指着上面的雕刻,“而且这上面雕的可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龙纹,他若是带着这东西定然是将它裹得严严实实,又怎么可能让旁人看见?如果我们拿着这石瓶去寻人,恐怕还没找到他就先被官府抓起来了。”

    羲江蕴又点点头,晏宸光说的也很有道理。

    陆月泉被堵的没了话,说了句“找吃的去了”就悻悻离开。

    羲江蕴从始至终都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她除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晏宸光问道:“羲姐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羲江蕴惊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们刚才争辩时你都没有开口,只是点头,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羲江蕴想了想,道:“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你们都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既然瓶子在这个房子里,那么这房子以前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梅少爷或是那个带着他出逃的管家,所以只要找到这房子原先的主人,我们应该就离梅少爷不远了。”

    晏宸光点点头,羲江蕴一语道破天机,他光顾着往瓶子上想,却忘了这瓶子的出处。

    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原先这户搬到哪了呢?以前王准给这户人寄钱的时候倒是有个地址,但过去十多年了那地址应该早就找不到了吧。他想了想又道:“等陆月泉回来问问他,当初王叔给这户寄钱的时候他也在,也许还能记得点什么。”

    羲江蕴撇撇嘴道:“他除了吃,还能记得什么?”

    没过一会,陆月泉拎着一大包食物回来了,他还在生晏宸光的气,觉得下午那场没说过他十分丢脸,就一直别着头不去看晏宸光。

    晏宸光只觉得陆月泉现在的样子十分好笑。

    其实晏宸光本来想等他回来就把羲江蕴说的告诉他,结果看到他这个古怪姿势还一言不发,就把到嘴头的话给咽了下去,直到吃完饭才将此事告诉陆月泉。

    陆月泉听完,更生气了,气的他在屋里上蹿下跳,还边嚷嚷着:“你们合起伙来气我!拧了半天脖子明天起来该落枕了!白瞎我给你们带吃的,你们都没有良心!”

    他的这个行为非但没有博得关心,反而让羲江蕴和晏宸光笑的更大声了。

    吵闹了一会,房间里恢复平静,陆月泉闹腾的累了也消了气,三个人又和和气气的坐在一张桌前说接下来的打算了。

    皇宫御书房。

    黑衣人踏夜而来,自窗而入没有惊动门口的宫女太监。

    楚兆远负手而立,面朝东宫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听见身后的响动,回过头来问道:“如何?”

    黑衣人道:“他们一行三人去了仓庚,在一间‘韩府’住下,除了与旧友相见,再没做其他事情。”

    楚兆远慢悠悠的走到书案前坐下:“这晏宸光也真能折腾,四处乱窜却不干点有用的事。”楚兆远想了想又道,“他那个故友什么情况?”

    黑衣人答道:“据查,是在当初他在仓庚任职时认识的卖饼郎,后来一起被抓去林宿军营,直至林宿战败才逃回来。”

    楚兆远点点头,冲着黑衣人摆了摆手:“继续盯着,有消息及时汇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