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月华

第十一章 山间小屋

    羲江蕴在榆林关的集市上租到马车,和晏宸光一起回到启明山,他们回去的时候绕了不少路,只因之前路过的澶州发了雪灾,车马通行不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元宵节,来观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绝尘仙子正在门口等着他们,在看到羲江蕴以后赶紧跑过来挤走晏宸光,让他先回屋里,她们姐妹之间有悄悄话要说。

    绝尘仙子笑眯眯的看着羲江蕴:“有个大喜事,猜猜看是什么?”

    羲江蕴想了想,大喜事能是什么?按着绝尘的喜好来猜,应该是有香客捐了很多钱吧。她将心中所想说出:“你收到不少钱?还是得了什么宝贝?”

    “你怎么把我想的这么俗?不是不是,再猜。”

    羲江蕴可不喜欢这样猜猜猜:“你快说吧。”

    绝尘仙子看着四下无人,贴到羲江蕴耳边道:“我送你的黄栀子有着落了。”

    羲江蕴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这么说她和晏宸光的婚事有着落了?怎么这么突然,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就要成亲了?

    其实自从晏宸光住到绝尘观以后,羲江蕴已经好久没有问过金册内容了,只是绝尘仙子偶尔提起一句,金册现在倒真像是一本日志了。

    羲江蕴喜滋滋的去找晏宸光想要探探他的口风,谁知刚转过玉灵殿的拐角就看见晏宸光和陆月泉抱在一起。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这陆月泉是怎么回事?自己赌气跑了,现在又回来干啥?居然还在院子里跟晏宸光搂搂抱抱,她还没抱过几次呢!

    羲江蕴指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大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听见羲江蕴的声音,晏宸光和陆月泉松开彼此。

    羲江蕴气势汹汹的走过去将晏宸光拉到身后,冲着陆月泉三连问:“你怎么回事?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陆月泉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答道:“我没地方去,所以就回来了。”

    羲江蕴最瞧不起他这幅模样:“你不是赌气吗?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嘛?”陆月泉边说着边搭上晏宸光的肩膀,“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更何况只是吵了几句而已,现在都解释清楚了,你说是吧?”

    晏宸光笑着点点头。

    羲江蕴一撇嘴道:“行行行,你有理,赶紧进屋去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三人进屋一直聊到天黑,才各自回房休息。

    第二日,晏宸光和羲江蕴带着石瓶去悬崖找红梅,给他一个答复。

    在去之前,晏宸光交代羲江蕴,见到红梅之后由他来说此去寻找梅少爷的结果。

    他们再次与红梅见面,这回红梅显得没那么拘谨了,他看见晏宸光抱着石瓶,心想应该是有结果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晏宸光将石瓶还给红梅,又退后两步才开始说话:“梅少爷,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现在过得很好。”

    红梅上前了一步:“他在哪?”

    “他已经更名改姓换了身份,有了新的生活,你又何必再执着于他在哪呢?”

    红梅有些着急:“可我还没有报恩。”

    晏宸光问:“那你想如何报恩呢?”

    “我……我也不知道。”

    “其实你不去见他,也算是一种报恩了。”

    红梅不解:“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将那只瓶子丢弃了,他想摆脱以前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你要去找他,是想将事实原委一一告知,还是暗中保护此生不见?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你们都会有人受伤。若你选择与他见面,先不说他是否能接受你的身份,就说他已经放下过往,你偏偏又要让他回忆起悲伤往事,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这恐怕不是你所愿见到的吧?若你选择暗中守护,人的寿命很短,也许十几年或是几十年之后他就会消失在这世间,你能忍受看护了那么久的人突然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吗?所以,即使这样,你还是想要去找他吗?”

    红梅沉默了,他从没想过这些,又或者说他根本想不到这些。

    他从来都不知道,人类的感情可以有这么复杂,现在的他只是空有一副人类躯壳罢了。沉默许久,红梅又问了一遍:“他真的过得好吗?”

    晏宸光点点头:“真的。”

    红梅叹了口气:“那我还是安心待在山里吧,不去找他了。”说完抱着瓶子跳回崖底。

    在回绝尘观的路上,羲江蕴问晏宸光:“你为什么要骗红梅说梅少爷把瓶子扔了?”

    晏宸光道:“从他轻易信我们就能看出,他是个对人不设防的小妖,他入世甚少根本不懂人心险恶,只知梅少爷是恩人的孩子,在他眼里恩人一定就是好人,而那韩梅是什么样的人,羲姐姐应该看得出来。管家在韩府招揽佣人,不从便要赶尽杀绝,定然是被韩梅默许的,我只是不想他的幻想破灭罢了。”他顿了顿又说,“我怕他见到韩梅,被她利用犯下不可挽回的错事,到那时他即使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会因为对方是‘恩人’继续听她差遣,所以才不敢告诉他真相。”

    羲江蕴能理解晏宸光的担忧,她在人世这么多年,都不敢自夸深谙人心,更何况是那个几乎没离过崖底的小石头呢?但她始终觉得替别人做选择是件很不好的事,比如羲鸢就总是在替她做选择,她很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想着想着脸就沉了下去。

    晏宸光看见阴沉着脸的羲江蕴,边走边问:“羲姐姐可是觉得我有些自私,以保护的名义替别人做了选择?”

    羲江蕴点了点头。

    晏宸光却笑了:“那我问个问题,羲姐姐来答。”

    “好。”

    “如果别人告诉你,我放弃现在的身份,更名改姓开始新的生活,让你不要与我纠缠,你会如何?”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自然是要跟着你一起的,如果你不喜欢这,我们就去别的地方,天下之大哪里都可以。”羲江蕴不假思索的答了出来,答完之后她才意识到晏宸光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如果红梅真的坚定信念,又怎么会被谁的三言两语打动呢?

    晏宸光又道:“根本没有谁能替别人做决定,其实选择什么在他将那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是啊,其实在做选择的时候,每个人心中都已有了答案,只是不敢面对罢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一直到清明节的前几天绝尘观都是清净得很,只有后院里住着的三个人偶尔咋呼一会,绝尘仙子翻看羲江蕴的金册,没什么新的变化,要是能按着现在这个情况一直过下去,无风无浪的过个几十年那就再好不过了。

    临近清明的两天,来绝尘观求签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来问家中逝者是否安好一类的问题,绝尘仙子真是神了,甭管什么姻缘财运,还是通灵问道,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

    其实晏宸光之前也想寻那绝尘仙子问上一问,父亲母亲到底有没有团聚。

    后来羲江蕴告诉他,人死后三魂七魄离体,被鬼使引入地府,如果今生无恶不需审判,接下来就是排队喝孟婆汤重入轮回了,根本没有时间停留,更别提相隔多年了。

    到了清明这天,一大早陆月泉还窝在屋里睡觉的时候晏宸光和羲江蕴就带着香烛上山去了,即使他知道父亲母亲已入轮回再也听不见他说的话,但他还是坚持祭拜,因为这是他生而为人的孝道。

    这两个月晏宸光和羲江蕴将徐容安和徐富安的墓也迁了过来,重新修墓,晏诚和徐容安终于合葬一穴,也算是了了晏诚生前一个心愿。

    祭拜过后本该起身,但晏宸光却迟迟未动,羲江蕴想去扶他,手伸到一半就听见他对着墓碑说:“孩儿要娶羲江蕴为妻,婚期定在今年夏末,那时山上一定是极美的。”

    这句话好像在羲江蕴的脑子里爆炸了,之前绝尘仙子说他们婚期将近,她等了两个月也没个消息都把这事给忘了,今天突然提起,这不是给了她个大惊喜吗?

    晏宸光起身,看着定在原地的羲江蕴,他挽起羲江蕴的手道:“羲姐姐,刚才对爹娘说的话,你认为如何?”

    羲江蕴赶紧点头,生怕他反悔:“好好好,我觉得很好。”

    晏宸光看着林间空地问道:“那我们在这附近盖个小屋可好?一个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当然可以!明天我们就盖,不用法术,一砖一瓦咱们亲自去堆砌。”

    他们手挽着手,慢悠悠的回到绝尘观,绝尘仙子正在院里摆弄一盆灌木,看见晏宸光和羲江蕴回来了,笑嘻嘻的招呼他们过来。

    绝尘仙子拍了拍灌木,叶子被她拍的乱颤:“过两个月就能开花了,怎么样喜欢吗?”

    羲江蕴点点头:“喜欢,要是再多点就更好了。”

    绝尘仙子颓废道:“这么一盆已经用上我毕生所学了,再多点恐怕是不太行。”

    羲江蕴笑道:“哈哈。我逗你的,这么大一盆已经够了,谢谢你。”

    自从晏宸光定下了成亲的日子,陆月泉就从早到晚一直盯着他,把床铺都搬到了晏宸光屋里,整的房间里挤得不行,而且就连他上茅房慢了点都要在门外喊上两声。

    虽然陆月泉什么都没说,但晏宸光知道,他只是怕从前仓庚的事再发生罢了。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绝尘观里的黄栀子开花了,天气也变得热了起来,晏宸光和羲江蕴的山间小屋也盖的差不多了。

    虽然羲江蕴说不用法术一砖一瓦皆亲自堆砌,但只坚持了两天她就坚持不住了,晏宸光身子弱抬不动重物,她又懒得去搬,所以折中了一下,变成了亲自用法术堆砌,这样真是轻松多了,每天只用挥挥手房子就一点一点的盖起来了。

    七月的时候,晏宸光给张田写了信,邀请他和雪知来启明山参加他与羲江蕴的婚礼,过了半月收到回信和贺礼,信中说他们无法亲临现场只得将礼物提前寄来,因为雪知有了小宝宝,即将生产了。有新生命降临,这可是个好消息,晏宸光他们看了回信之后都为张田和雪知感到开心。

    到了月末,晏宸光和羲江蕴开始收拾那间新盖的小屋,家具物件都打了新的,院子栅栏也都围起来了,陆月泉去山下买了些鸡鸭,放到院子里养着,这看着真就像那么回事了。

    屋子挂上红绸,门口贴上喜字,院里的鸡鸭也被带上了红花,晏宸光和羲江蕴穿上红色的喜服站在摆满红烛的屋里相望。

    绝尘仙子是他们的主婚人,宾客的席位上只有陆月泉一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虽然屋里只有四个人,但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是发自真心的笑容,主婚人和宾客说的每一句祝福都是发自肺腑,不掺杂任何虚伪。

    拜过天地,吃过宴席,晏宸光和羲江蕴坐在他们的新房,十指紧扣互望彼此。

    羲江蕴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已经等了太久,从绝尘仙子告诉她有晏宸光这个人开始,她就已经在等了,等了整整十二年。在没认识晏宸光以前,十二年对她来说就是弹指一挥的事,但这十二年,她确确实实是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羲江蕴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点疼,是真的。她看着晏宸光傻笑,自言自语:“怎么这么突然呢?我好像还没准备好呢。”虽然她总以晏宸光夫人自居,但真到成亲这一天,却还是有点缓不过来。

    晏宸光看着羲江蕴的脸,认认真真的回答了她的自言自语:“这并不突然,我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久到我怕我再也等不起了。”他顿了顿,“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吧,真相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这些话是说给羲江蕴听的,同样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陆月泉说的很对,人的一生很短,对妖族来说人的生命就好像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羲江蕴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他还能再让她等多久呢?难道真的要为所谓的“真相”错付一生吗?父亲从未要求过他查找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如今他终于想明白了,他不想今后还活在悲剧与痛苦之中,所以何必再去管什么守丧三年的规矩?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着不是吗?

    羲江蕴虽然有些神游,但还是听明白了晏宸光的话外之音,于是伸手揉了揉他的脸:“以后我会一直在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嘉辰三十二年八月十日,从这天开始,晏宸光与羲江蕴终于能开始属于他们的新生活了。

    成亲后,晏宸光把绝尘观那盆黄栀子搬到了他们的小院里,将灌木从盆中移植到了地里。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年院子里一大片都是黄栀子了,到春夏交替的花期时,漂亮的很。

    羲江蕴给仓庚山去信,羲鸢知道后大发雷霆但却没有将她抓回族里,只回了一句“好自为之”,从那以后再没有给她传信。

    晏宸光其实很想去拜访这位岳母大人,但每次提起都被羲江蕴搪塞过去,提了几次都是如此,然后也就识趣的不再提这件事了。

    但是仓庚山毕竟是羲江蕴的家,那里有她的家人,所以隔上两年她都会回去几天,而这几天她与晏宸光就会通过传音法器圆玉联系。

    陆月泉倒是找到了个除了吃以外的爱好,那就是养鸡鸭鹅,但这大概也是为了吃吧,因为那些小东西长大以后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

    绝尘仙子还和从前一样,只要给的钱够数就给人们答疑解惑,绝尘观也在她的经营下越来越出名了。

    自从知道雪知和张田生了个小宝宝以后,羲江蕴羡慕得很,她也很想与晏宸光生一个孩子,她甚至都给孩子取好了名字,但是孩子却迟迟没有到来。

    很多年以后,晏宸光的脸还如二十岁那年一般年轻,但羲江蕴知道,按照金册预言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她便不再去想什么孩子,只是每天陪着晏宸光,春天一起种花,夏天一起赏月,秋天一起晒太阳,冬天一起堆雪人,讨厌的黑衣人没有再来找过麻烦,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平凡,却也很幸福。

    张田突然来信了,说他要带着雪知和孩子来启明山看看。

    时隔七年,晏宸光终于要与老朋友见面了。

    此前羲江蕴曾提过去仓庚看一看,她很想去瞧一瞧雪知的孩子长什么样,但是晏宸光给张田去信后得到的回复都是太忙,没时间招待一类的,然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次突然来了信,晏宸光和羲江蕴都很高兴。

    他们为了迎接友人的到来,还特意在小院后面新盖了一个屋子。

    几日后。

    一辆高大宽敞的马车停在启明山下,先下来了一个衣着华贵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竟是张田。他这些年收了很多学徒,将张氏馅饼的招牌传到了各个国家,慢慢的住上了大宅子,坐上大马车,现在的生活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张田伸手去扶雪知下车,雪知还如从前一样年轻漂亮,华丽的珠钗戴在头上衬得她更加明艳动人,一个俏皮的小女孩从车上直接跳到地上,那是他们的女儿,小秋月。

    晏宸光和羲江蕴正等在山下,他们见了那马车还在想是谁如此豪气?结果看清那马车下来的人竟是他们多年未见的旧友,顿时有些不敢相认了。

    他们愣在原地,还是雪知隔着老远先跟他们打了招呼。

    雪知拉着小秋月走到晏宸光和羲江蕴面前,小秋月盯着面前的两人呲着小白牙笑了笑,雪知戳了戳她的小脑瓜:“没礼貌,快叫叔叔婶婶。”

    小秋月很听话的叫了一声:“叔叔,婶婶,你们好。”

    羲江蕴赶紧摸了摸小秋月的头:“你好,你好。”

    雪知跟小秋月说:“去找你爹玩会吧,娘跟叔叔婶婶有话要说。”

    小秋月点点头,一颠一颠的跑去找还在收拾行李的张田去了。

    等到此处只剩下晏宸光,羲江蕴与雪知三人的时候,雪知换了称呼:“表妹。”

    晏宸光和羲江蕴都愣了一下,她这是在叫谁呢?随后羲江蕴试探性的嗯了一声,这除了雪知就她一个女身,总不能这声表妹是叫晏宸光呢吧?

    雪知看着面前两人呆楞的样子轻笑出声:“是叫你呢,不用怀疑。”

    羲江蕴皱着眉,不知该如何接话,晏宸光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以前从没听羲江蕴提起过与雪知有什么亲缘关系啊。

    雪知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小秋月与张田还在那嬉笑打闹,她才放下心来,说道:“我有一事相求,这事得需你们的帮助。”

    羲江蕴自认为他们交情不深,如今一见面一句寒暄没有就说有事相求是个什么道理?

    雪知似是看出了羲江蕴的疑虑,没等她回答,又说道:“这个忙自然不是白帮的,作为交换,我会把我的身世讲与你们,还有……奉上我的妖丹。”

    晏宸光虽然没见过妖丹,但他也知道那是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就如同人的心脏般重要,如果没了妖丹,她应该会死的吧?他赶紧拒绝道:“雪知嫂嫂不必如此,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雪知看向晏宸光说了一句:“对不起。”

    晏宸光被这句没头没尾的道歉整懵了:“你说什么?”

    雪知摇摇头:“没什么。”说完又看向羲江蕴,“我说的事,考虑考虑。”

    羲江蕴应了一声:“嗯。”

    张田背着包袱,牵着小秋月往他们这边走来,看见晏宸光以后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再没其他动作了。

    大概是太久没见生疏了吧,晏宸光也没当回事,引着他们上山,去到那座小院。此时陆月泉正在院子里逗弄鸡鸭,看见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了,就跑去开门。

    上山的一路张田都没说话,直到进了院子,他才开口道:“这地方确实是挺小的。”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晏宸光听闻有些尴尬,只是应和着点点头。

    张田和雪知随着晏宸光去了后面新搭的屋子,小秋月留在院子里去抓那些鸡鸭,玩得不亦乐乎,到了晚上雪知叫她吃饭,她才回屋。

    一起吃过晚饭,人们各自回房休息。

    晏宸光和羲江蕴坐在屋里的茶桌前,他们都有话要问要说,却不知从何问起又从何说起。

    晏宸光拿着茶杯,端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不见茶水入口。这磨磨唧唧的样子让羲江蕴看着很烦,于是先开了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们一起生活这么久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能让你憋成这样的?”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冲,给晏宸光吓了一跳。

    晏宸光赶紧放下茶杯,去拉羲江蕴的手:“羲姐姐别生气,我确实是有事想问,只是纠结该不该问罢了。”

    羲江蕴叹口气:“哎,我没生气,只是你那磨磨唧唧想说不说的样子看得我心烦,咱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来都是有啥说啥,怎么今天就变样了呢?”

    “我只是,怕你不想答。”晏宸光轻轻的磨叨了一句。

    羲江蕴反过来拉住他的手:“你要记住,只要是你问的我都知无不言。”

    接着两人相视一笑。

    晏宸光问道:“羲姐姐和雪知竟有亲缘关系?以前从未听过。”

    “你就是要问这个啊?还以为是什么惊天一问呢。”羲江蕴翻了个白眼,“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我与她的关系,但是按她今天的称呼来算,她应该是鹭姨家的孩子。”她顿了顿又说,“这算不上什么秘密,因为在今天以前,我也是不知道的。”

    晏宸光想:原来这亲戚是今天才认下来的。

    羲江蕴打开了话匣子,将她的疑问也一股脑的倒了出来:“你不觉得今天张田说的话很奇怪吗?可不像他的风格。还有,那个雪知说话也挺不对劲的,变得这么温柔还突然跟你道歉?我怎么一点都没听你提起过什么关于她的事?”

    其实这些也是晏宸光心里的疑问,他也很想知道答案,想了半天最后只总结出一句:“人总是会变的吧。”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羲江蕴起身开门,雪知站在门外,看来有人可以为他们答疑解惑了。

    三人围坐一桌,雪知开门见山:“我还是为白天所说之事而来。”

    羲江蕴最听不得这种故作神秘的话:“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行吗?”

    雪知点点头,说出震惊二人的一句话:“我想变成人。”

    其实凡间的修道典籍上倒是有这种妖想成人的记录,但最后的结果好像都是失败了吧,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

    羲江蕴怀疑她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雪知就又答了一遍:“我想变成人。”是那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羲江蕴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帮你?还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能帮你?”

    雪知指了指晏宸光:“因为他。”

    晏宸光也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因为我?”

    雪知点点头,羲江蕴用余光看着晏宸光,像是在说:你不是说没事瞒着我吗?

    晏宸光正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雪知替他解了围:“表妹不要误会,我说的‘因为他’是指与他有关,我想变成人是为了张田。”她笑了笑又继续说,“如果我还是妖身,恐怕是没两年活头了。”

    羲江蕴听闻赶紧探查了雪知的妖丹,那妖丹已破裂不堪,要是一直如此就真如她所说活不长了。

    等了一会,雪知觉得羲江蕴大概已经探查过她的妖丹了,才继续说:“七年前我生秋月的时候遭遇难产,待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我却晕了,张田就在我身边守着,直到我醒过来。我睁眼以后看见的就是他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样子,后来他跟我说,他当时以为我要死了,如果我真的没气了他就立马抹脖子跟我一起去死。我知道他不是说笑的,如果我死了,他一定不会独活。所以我想变成人,这样就能和他白头到老了。我的生死你们可以不在意,但是宸光,你能不在意张田的生死吗?”

    如果晏宸光不知道这件事的话,以后他大概只会因为得到张田去世的消息而难过一阵子,但现在他知道了这件事,如果不帮那就等于见死不救了。雪知就是拿准了晏宸光心软,才会在他面前说这些话的。

    其实羲江蕴并不想让晏宸光去管这麻烦事,因为他总归是活不过明年的,就算张田会跟雪知殉情,也得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那时他早都入土了哪还管得上别人的事啊?但她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若是说了,那大概是比帮雪知变成人还要麻烦。

    羲江蕴缓了缓,问道:“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你?”

    雪知见她松口了,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到一页,递给晏宸光和羲江蕴,这页记载着如何从妖变人的密法,最后一行写着成功的几率只有三成,也就是说按着此法进行,雪知大概率是会死的。

    晏宸光直接看见最后那行字,赶紧把书推了回去:“这不行,你本能再活上几年,若是失败就连几年也没有了。”

    雪知又把书推到他面前:“总要试一试吧,几年和几十年只差一步。”

    羲江蕴一拍桌子,怒气道:“你说的倒轻巧,哪有拿命去试的啊?你要是死在我们手上,留下那烂摊子可怎么收拾?”

    晏宸光犯了难,若是答应她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别说几年了就连一天都没有了。若是不答应她,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们一家人几年后相继死去?这可真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雪知看着晏宸光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晏宸光问:“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羲江蕴气的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还没答应呢。”

    雪知说:“只需你们在我身旁就可以了。”

    晏宸光现在更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说了半天,结果就是让他们坐在她身边?

    雪知又说:“此法需有一人一妖在身侧才可行,而能让我相信的唯有你们而已。”

    羲江蕴一转眼睛觉得不对劲:“不会是要吸点精气吧?晏宸光这小身板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雪知摇摇头:“表妹多虑了,只是阵法所需,不会损耗元气。”

    羲江蕴还是存疑,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容我考虑考虑。”

    雪知见状收起摊在桌上的书,道:“好,那表妹快快考虑,我的时间不多了。”

    羲江蕴应了一声,雪知拜别二人回房去了。

    待雪知走后,晏宸光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羲姐姐,我们真的要帮她吗?”

    羲江蕴将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冷哼一声:“哼,刚才不是都答应人家了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羲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刚才那些话也是没反应过来才脱口而出的。”

    羲江蕴总不会真的跟晏宸光生气,一听他的求饶就把头扭过来了:“以前都是我说话不过脑子,现在倒是反过来了。”

    晏宸光敲了敲自己的头:“大概是年纪大了吧。”

    羲江蕴不想说任何关于年龄的问题,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还是说说雪知的事怎么办吧。”她白了晏宸光一眼,“这个忙想不帮都难。”

    晏宸光讪笑一下,问道:“雪知到底是怎么了?”

    羲江蕴没有回答,反而是又抛出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你们从林宿军营逃出来那天吗?”

    晏宸光未经思考就答道:“记得,那时候是羲姐姐从天而降救了我们。”

    羲江蕴又问:“那你可还记得雪知无故昏迷?”

    “这……”晏宸光想了想,“有点印象,当时是绝尘仙子救醒她的,还要了五十两的诊金。”虽然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晏宸光还是记得,“难道从那时起,她的身体已经出问题了?”

    羲江蕴点点头:“确实如此,她那时就已损耗过度,如果没有绝尘,她断然是活不到今天的。”

    晏宸光大惊:“怎会如此?”

    “她是半人半妖,跟普通山精野怪是大不相同的。”羲江蕴说完一句,觉得晏宸光可能听不懂,所以又换了个方式继续说,“举个例子,当初在仓庚的时候我受了伤变回原形,是因为现在人的样子是需要法术支撑的,平常这点法术当然算不上什么,但是受伤时所有的法力都会不受控制的聚在妖丹保命,所以才会维持不住人形。而雪知她妖丹破损昏迷的时候都是人形,就说明她生下来便是个人,而不是其他形态。”

    晏宸光听到这大概明白一点,那就是雪知生为人的那一半大过于妖的那一半,但这与她身体受损又有何干系?

    羲江蕴继续道:“虽然人与妖所生之子少之又少,但按我以前从绝尘那听的故事来说,人与妖所生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妖那一半占的多些,像雪知这样的更是极少数。她这样的半人半妖先天是不会法术的,若是想要修习也该走人的那一道,就比如学你以前学的那些不怎么靠谱的修道典籍。但是她没有,反而修了妖道,人修妖道那就是自损元气,即使她有妖丹也是一样。”

    晏宸光自言自语道:“之前见她的母鸡样子,竟是用法术变出来的。”

    羲江蕴点点头:“确实如此。”

    晏宸光消化了好一会才说:“怪不得当初绝尘仙子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如今一想才算明白。”

    然后羲江蕴又说了一句:“所以,她之前所用法术,皆是妖丹碎片。”

    “什么?”还没从前面所说的事里缓过来,晏宸光又听了这么一句,“她那些黄色粉末竟是妖丹碎片?”难怪与羲江蕴和陆月泉施法都不相同,他们所用之法都是有形之火或是无形之光,而雪知用的却是那种会随风飘散的粉末,就好像面粉一样。

    晏宸光那时只道每个人所用法术皆不相同,却没想到雪知当初竟是用她的命来救张田的。

    羲江蕴看晏宸光一脸震惊,决定把所有事一股脑全说干净:“还有一件事,当初在榆林关的小院里,我与绝尘所说之事也与雪知有关。”

    晏宸光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羲江蕴将当初绝尘仙子与她所说大致说了一遍,接着道:“之前母亲没有寻我回去,所以一直也没将雪知的事放在心上,直到今天她对我的称呼,我才确定她到底是谁。”

    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多,晏宸光反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觉得大概是前些年过得实在太安逸,连脑子都退化了不少吧。

    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张田就被雪知支出去了,她说想吃都城的点心,张田下山去都城买去了。

    昨天晚上陆月泉刚睡着的时候,被晏宸光和羲江蕴给折腾了起来,摁着他灌了一大堆雪知的消息,听完以后他也不困了,跟着他们一起发愁。现在他正躺在院里的摇椅上看着这个闹的小院里鸡犬不宁的小秋月,她可比他还能闹腾,上蹿下跳一点小女孩的样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今天雪知能不能成功,要是失败了,这没心没肺的小孩可就要成没爹没娘的小孩了。

    雪知盘腿坐在晏宸光与羲江蕴屋里的床上,剩下的两个人各自搬了个椅子坐在她面前,晏宸光现在还是心里打鼓,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若是失败,张兄回来该如何解释?”

    “如果失败了,那就如实说呗,反正我都死了也管不上什么了。”雪知说的如此轻松,就好像一会冒险的人不是她一样。

    羲江蕴催促道:“赶紧把你要交代的一口气说完,一会开始了可就停不了了。”

    雪知点点头:“那就挑你想听的说一说吧。”她伸手变出一个木质的发簪递给羲江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母亲就是羲鹭。在仓庚火神庙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表妹,可我不想去山里过一辈子,所以隐瞒了身份骗了你们。你把东西带给羲鸢吧,这是母亲的遗愿,她想跟妹妹说一声对不起,可惜我不能替她完成了。从前我不想回去,如今就更不能回去了……”

    羲江蕴听着雪知说了半天废话,一句都没说到点子上,只好打断她:“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咱们之间如何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鹭姨因何而死。”羲江蕴只是想知道羲鹭的事迹,毕竟那是羲鸢的心结。

    雪知答道:“被陈峰杀了。”如此简短的一句话,就概括了羲鹭悲惨的一生。

    “陈峰是……你的父亲?”羲江蕴只听阿莲说过一次羲鹭的故事,故事里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她早记不清了,但是隐约记得好像是姓陈。

    雪知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晏宸光不知该如何插话,索性就闭上嘴默默的听她们述说,听到雪知的父亲将她母亲杀害这一块的时候,他这才明白当初在逃亡时雪知与张田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原来她对人类的憎恨是源于她的父亲。

    雪知闭眼深吸一口气:“好了,其他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也不太感兴趣,就这样吧。”随后她睁眼看向晏宸光再一次说,“对不起。”

    晏宸光很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道歉,但雪知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又道:“不必问为什么,无论今天此法是否成功,待我走后你都会知道答案的。”说罢,她直接开始施行密法,她周身环绕黄色粉末,那些粉末不似从前那样转瞬飘散,而是悬浮在空中闪闪发光。

    晏宸光小声的问羲江蕴:“羲姐姐,她是将妖丹全打碎了吗?”

    “嗯。”

    原来这密法真的是不留后路,怪不得成功几率只有三成。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从早晨等到午后,雪知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上,没有一点变化。

    小秋月追着院子里的鸡鸭跑了一整个上午,现在饿的肚子咕咕叫,她走到摇椅旁边拽了拽陆月泉的袖子:“陆叔叔,什么时候吃饭啊?”

    “叫什么叔叔?叫哥哥,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说着,陆月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但是后面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这顿饭是吃还是不吃啊?他挠了挠头又道,“要不你再忍忍?你爹还没回来呢。”他想了半天只能找这么个理由。

    小秋月失望的垂下头:“好吧,真希望爹爹现在就能回来。”

    陆月泉心想:可别现在回来,要是回来可就麻烦了。

    但现实总是差强人意,麻烦真的回来了。

    张田拎着一大包糕点推开小院的木门,小秋月一见他立刻跑上前去跳到他身上,这动作真跟当初的雪知如出一辙。

    小秋月挂在张田身上,眼睛紧盯他手里的包袱:“爹爹,你买了什么好吃的呀?我都饿死了。”

    张田抱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你娘今天早上说想吃糕点,爹这不是去给买回来了吗,乖乖的不要着急,一会见到你娘咱们一起吃啊。”

    陆月泉看见张田进门就一下从摇椅上窜了起来,等张田抱起小秋月说话的这会功夫,他已经提前一步赶到晏宸光他们的房间门口了。他先是轻轻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他又抬手要使劲敲,却被一道强光给推开了。随后轰然巨响,面前的房屋被夷为平地。

    张田抱着小秋月愣愣的站在陆月泉的后面,他们刚过转角就看见这一幕,废墟上好像有人,好像有三个人。

    张田看着前面的陆月泉一下反应过劲来,把小秋月放在地上手里的东西全都扔了,不管不顾的跑去废墟之上。

    雪知躺在那,浑身上下都是土,张田抱起她来叫了两声,没有反应。

    羲江蕴振开身边的土块和木板,将护在身下的晏宸光拉了出来,晏宸光不小心吸了尘土,咳嗽不止。

    旁边传来张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雪知啊!雪知你快醒醒!你要吃的糕点我都给你买回来了,你快看看啊!”

    这是……失败了吗?

    小秋月看见张田的哭喊也要上前,跑到一半被陆月泉拉住了,她张嘴就要去咬,陆月泉一下躲过,将她抱了起来,她使劲揪陆月泉的头发,大叫道:“别拉我!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

    这叫声实在烦人,陆月泉一瞪眼,小秋月的嘴被封住,身体也被定住了。他抱着她离开这片地回到前面的小院,然后将她放到摇椅上才说:“这是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另一边,张田放下雪知,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他推开背对着他的羲江蕴,一把抓起晏宸光的领子:“你们到底对雪知做了什么?”

    羲江蕴没有防备,被推的一踉跄差点摔在地上,一回头看见张田这么不客气,她抬手就将张田打了出去,顺带着接住了被张田扔过来的晏宸光,她目光凌厉紧盯张田:“是我该问你,你要做什么?不问清缘由就动手?”

    张田从地上直起身子,一只手捂住刚才被打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走到雪知身边:“还有什么缘由?我现在看见的就是你们好端端的站在那,而我的雪知却躺这里!”

    “咳咳……”雪知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咳嗽声,张田顾不上受伤的胳膊,赶紧将她半身抬起头倚在他的肩上,“不是的……不是的……”雪知弱弱的说了两句,然后又没了声音。

    张田抱起雪知径直往外走,嘴里念叨着:“我们回家去,我们回家去。”

    晏宸光想去解释,羲江蕴拉住了他:“让他走吧,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张田抱着雪知路过前院,连女儿都不记得带上了,就这么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陆月泉解了小秋月的定身法,跟她挥了挥手:“下次再来。”

    小秋月皱着小脸哼了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张田一家走了,多年重逢就这么闹了个不欢而散。

    陆月泉目送走他们后,来到了被摧毁的屋子旁:“今天晚上睡哪啊?”

    这一炸威力太大,不仅晏宸光和羲江蕴的主屋被毁,连带着旁边的偏房也被夷为平地。

    羲江蕴指了指旁边那个为了张田一家来做客新盖的屋子:“住那个,我们睡床,你睡地。”

    “哼,还不如不问。”陆月泉先跑去那间屋子,“我先睡会,晚上就不跟你们挤了。”

    羲江蕴拉着晏宸光往屋子走,晏宸光却站在原地不动,他问:“雪知她……到底如何了?”

    羲江蕴一挑眉:“刚才你也看见了,她还活着。”

    “这么说,是成功了?”晏宸光面露喜色。

    羲江蕴摇摇头:“也说不准,毕竟我以前从没听说过成功的案例,也不知道成功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晏宸光的笑容从脸上慢慢流失:“怎么会这样……”

    “哈哈!逗你的,当然成功了,要不咱们不是白白被炸了一次。”羲江蕴捏着一个散发光晕的黄色小珠子在晏宸光面前晃了晃。

    “这是……雪知的妖丹?”

    “是啊,她从今天起就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凡人了。原来只要将妖丹震碎在体外凝练就行了啊,我以为要多难呢。”羲江蕴将那珠子收回,“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她只要回家好好休养,过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比以前还健康了。”

    “原来羲姐姐也没仔细看那密法?”晏宸光是不敢细看,以为上面有什么残忍之法,却没想羲江蕴也没看仔细。

    羲江蕴有些尴尬:“呃……我向来是不喜欢读书的……”

    她话未说完,陆月泉的叫嚷就从房间里传了出来:“你们快来看看!快点的!”

    晏宸光和羲江蕴闻声而来,只见桌面上散着好多信封。

    晏宸光拿起一张信封看了看:“这不是我写给张兄的信件吗?你从哪找到的?”

    陆月泉指了指床头:“都在枕头下压着呢,我刚才收拾床铺想要躺会儿,一掀枕头这堆东西掉了一地。”

    羲江蕴有点疑惑:“张田随身携带你的信件想来是极为重视你的,但他怎么一见面说的却是那样的话。还有刚才,换做以前就算再着急也不会揪着你的领子兴师问罪吧?”毕竟他们可是十年相依为命的友情啊。

    晏宸光摇摇头,他也不知为何张田变化如此之大。

    陆月泉继续收拾床铺,晏宸光随手抽出信封里的信纸,打开一看这哪里是他写的字啊?再一看内容根本就与他写的大相径庭,他赶忙将其他信封里的信纸都拿了出来,结果都是一样,全然没有他写的东西。

    羲江蕴看他神色不对,也拿起一张信纸瞟了一眼,信上内容大致是:我和羲江蕴成亲了,陆月泉也住在这,家里地方小住不下别人,没有大事就别来串门了。

    羲江蕴看完皱了皱眉头,又拿起第二张,内容是:我们房子坏了,急需用钱,听说你馅饼铺已经遍及全国了,肯定很有钱,能不能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就算把当初的诊金连本带利的还了。

    羲江蕴再也看不下去了,将信纸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这些是什么东西?根本就不是咱们写的!除了信封是你写的,这里的哪一个字还是你写的?”

    晏宸光倒不似刚才那么急迫了,他将信纸收好轻轻放在桌上:“也许这就是雪知道歉的原因了。”这也大概就是张田对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了。

    他拿出怀里收着的密法书籍,翻到有标记的地方,又翻了翻柜子将张田寄来的信拿出一同摆在桌上,道:“这些标记的字还有张兄寄来的信和这些信上的字笔记相同呢。”看来这些信全是出自雪知之手。

    羲江蕴可没晏宸光那么好脾气,把桌子拍的梆梆响:“这人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挑拨离间吗?亏得咱们还帮她这么个大忙,早知道就不帮了!”

    晏宸光将信纸信封一一收好放入柜子:“算了,羲姐姐也别为这事生气了,她也是有苦衷的,若是我们经常见面保不准你就提前发现她身体不好了,要是再不小心透露给张兄,那不是让他们徒增烦恼吗?”

    “哼,也就是你如此大度,还想着法给别人开脱。”

    陆月泉躺在床上侧过头:“我要睡觉了,你们不要说话了。”

    羲江蕴走到床边冲着陆月泉大喊:“我就说!我就说!”

    晏宸光收拾完信件赶紧捂了羲江蕴的嘴,拉着她往外走:“羲姐姐我们出去吧,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羲江蕴就这么被拉出了房间。

    他们去了前院的藤架下,在摇椅上闲聊。

    晏宸光因为雪知的事颇有感悟,他道:“羲姐姐,以后若是我死了,你一定不要犯傻,要好好活着才是。”

    羲江蕴预想了很多次晏宸光的离去,所以到时候她应该是能接受的吧,于是她答道:“放心吧,我不会的。”

    就这样,他们在藤架下从天青日白一直聊到了月上梢头。

    今晚的月亮很圆,还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这让晏宸光想起了他们的传音法器。他从脖子上取下圆玉,对着月光照了照,道:“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就叫月华可好?”

    羲江蕴幻出她手中的圆玉,也对着月光晃了一晃,两块圆玉似是听见了主人的呼唤,光晕自内而外一圈一圈的荡漾出去。

    羲江蕴答道:“好。”

    皇宫,御书房。

    楚兆远的头上已生满白发,脸上的皮肤也松松垮垮的耷拉下来长满了皱纹,黑衣人不再翻窗而入,而是换了朝服踏进了御书房的正门。

    前些年楚兆远突发奇想将隐卫部改了新的名号——寻乾监,寻乾监招揽天下奇人异士,又能者皆可入监为官,从前的隐卫们自然也换了新的身份,他们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办事,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朝堂了,当初的隐卫首领夏正贤,如今已是寻乾监监正。

    楚兆远手搭在玉玺上出神,都没听见外面的通报声,直到人站在面前了他才回过神来:“夏正贤,朕待你不薄吧?”

    夏正贤行礼,道:“陛下对臣自是不薄。”

    “那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有朕想要的消息呢?”

    “陛下难道从未想过,您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在晏宸光手里吗?”这句话早在七年前夏正贤就想与楚兆远说了。

    楚兆远不愿相信他所说的情况,他不愿相信耗费半生竟一直在做无用功:“怎么可能?不在他身上还会在谁身上?当初是你亲自查到那半枚玉符曾由徐富安经手送入西风镇,从那以后玉符不见踪迹,那玉符不在徐家也不在晏家,与那两家有关的现在只剩晏宸光还活着,不在他手里还能在谁手里?”

    “也许那玉符早就被毁了,也许被遗落在某个角落,如果真在晏宸光手中,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窝在启明山过那山野村夫的生活啊?陛下,您醒醒吧!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去找那么一块死物,又有何用?”

    楚兆远拿起玉玺,重重的的掷在地上:“有什么用?没有那半枚玉符无论朕当多久的皇帝那都是偷来的,死了都不能瞑目!朕不想死后还要背负骂名,朕要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进皇陵!”

    玉玺被磕掉一角,溅起的碎块划伤了夏正贤的脸,他道:“陛下,从未有人说过您的不是,知晓此事的老臣也都离世了,您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楚兆远冷哼一声:“哼,他们死了,他们的儿女亲眷却还活着,谁又能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将此事外传?朕不要自以为的安全,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楚兆远又说了些“快去找”“必须找到”之类的话,夏正贤低着头不再言语。

    御书房的对话全被站在门外的楚楠听见了,他心道:原来这就是父皇一直不敢开疆拓土的原因,就因为那小小的玉符,错失了多少良机!

    楚楠如今已有十九岁,早有独揽大权的心思,如今又知道了这桩密事,他暗暗道:既然父皇有所疑虑,那便由我来统领江山吧。

    虽然这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但他却等不及了。

    他想要大权在握,并且只想早,不想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