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离顿时回想起了那个曾经和自己对话的AI，那个名为转生小助手的，藏在手机屏幕对面的东西。

    想要吃掉我，苹果想要吃掉我？这些花也想要吃掉我……

    “血色覆盖月亮，镜中人眼里有光……”他默念着，顿时发现这两句笨拙的诗似乎已经变成了现实，这是之前的自己忽略掉的东西。

    而下一句则是，“吃掉你是桌上苹果的梦想”，这些不着边际的预言，竟然在一样样成真？

    “怎么了？”见好友脸色变得难看，又陷入沉默，何萧问道。

    陈星离只是在思考，要不要当着多托利安的面讨论这件事。虽然缺乏根据，但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而这个初次见面的老人，他还无法判断对方是否值得信任。

    “我有点怕。”陈星离垂下眼。

    等下让何萧找个安全的地方交流，他计划道。

    多托利安依然打量着那些花，笑着插言道：“在不可追溯的久远时期，主将祂的血肉交给众神分食……”

    “你想干什么？说服我自愿被吃掉？”陈星离翻了个白眼。

    “不，突然觉得有趣，况且这只是个模糊的传说，许多年前从我外祖父那儿听到的，或许都不是什么正经传说，又或许只是某些儿歌的一部分。”多托利安永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似乎在回忆和思考。

    何萧突然嗤笑出声：“你不是号称最懂超凡力量么？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这个嘛”多托利安陷入了短暂的尴尬，但瞬间又挺起胸膛：“虽然我之前没有见过类似的现象，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可以弄清这件事。”

    “时间啊……可以，我不缺时间，他也不缺，我相信，你也不缺时间。”

    陈星离转过头，何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过少许悲哀与低落。

    是错觉么？他以为自己眼花，那个活泼的小子，那个成为了天帝也活蹦乱跳地找自己去吃烧烤的小子，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正当他打算开口调侃询问时，却看见眼前的何萧消失了，就好像直播时网络信号中断一般，少许卡顿后直接黑了屏。

    “早知道我就不该来的。”多托利安皱起眉嘀咕了两句：“我可真能给自己找事儿。”

    “他人呢？”陈星离顿时感到不安。眼前这个老人是何萧的朋友，可不是自己的朋友，况且何萧突然消失，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双重的担忧下，少年的额头冒出了细汗，但依然强作镇定。

    “怎么？你为他感到担心？”老人突然感到好笑：“他只是怕我反悔啰嗦，所以直接跑了。你跺跺脚底下的空气力场，稳着呢。”

    “我原本还有事情找他的。”陈星离将真话变作假话，对着老人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约感觉这位在何萧面前还算和蔼可亲的老人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儿，深绿色的眼眸总给人一种说不清的不安定感。

    “好了，现在你有随身老爷爷了。”多托利安摊开手，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你赚大了”。

    …………

    “为了保障学生上课，西桥市教育局联合土建所、城市规划所等部门，在原学校以及周边可征用区域，为学生搭建了临时教室。与此同时，教学楼的重建工作也将尽快进行。周边学校也将提供场地、师资等方面的援助，与此同时，教育局打开了快速转学通道，原一中同学如有其他意向学校，可以申请快速办理转学，本市其他学校将做好学生交接培养工作。”

    又是一条让人眼前一黑的新闻。

    陈星离丢开手机，无力地躺在自己沙发里。

    “星离，你们班主任李老师给我发短信了，下周一，也就是后天就重新开学。”周燕推开门，看了眼瘫坐着的儿子，语气严厉了些。

    这小子今天都没学习，还整天烦自己督促得太过分，结果遇上学校火灾就懈怠了，真是小孩子心性！

    火灾怎么了？高考又不会因为火灾就推迟。

    “知道了，知道了。”陈星离叹了口气。

    “你瞧瞧你的样子，歪肩弯背的，单词记了吗？题刷了吗？全社会都在给你们提供学习环境做出努力，你在干什么？看见复学的消息就哀声叹气，你是不是还想着教学楼烧了就放假放到65岁退休呢？”不知怎么的，周燕越想越气。

    原来大家都以为是火灾，看来政府也有封锁消息。陈星离脑子里想的是别的事。

    若是平时，他肯定要回怼两句，但一想到多托利安就在自己身边，勺子也躲在房间里偷听，他反而没什么情绪了，能够更好地审视自己内心的种种变化。

    况且，母亲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即使自己有了奇怪的超自然能力，又有天帝做朋友，但内心本质还是将这一切当作麻烦来看的，只希望能解决身上的异变，回归普通的一生。

    所以还是得按照之前的人生继续过下去，即便有点无聊。

    “我这就去学。”他从沙发上起身，对母亲笑了笑。

    周燕有点懵，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是做了什么坏事心虚么？怎么不反驳两句了？她依然板着脸，沉默点了点头，便出门买菜去了。

    陈星离走回房间，从书桌上堆积的试卷合集中挑选了几张。虽然课本作业都付之一炬了，但家里的练习册真题卷还是有不少的，不至于面临没东西学的窘境。

    “老多，何萧他真的没事？”陈星离拿起笔，突然意识到，如果笔在自己手里待的太久，就会活过来，于是便换了左手。

    “老多？我的姓氏是多托利安！”老人的身形出现在陈星离身旁，又气又笑道：“你操的心也太多了，这么跟你说吧，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回到自家庄园里优哉游哉地散步晒太阳，而是待在一个破小孩的身边盯着他研究？要是何萧出事，我早就逍遥快活去了。”

    很有道理，陈星离暗自点了点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老人明显是不情不愿地被何萧强迫来的，要是何萧真有什么意外，他大概鸟都不会鸟自己。

    用左手写字让陈星离很不习惯，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写。在他小时候，电视上说用左手的人会更聪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为了在何萧等好友面前显摆，甚至练了一段时间的左手字，虽然后来没怎么用过，但多少保留了一些肌肉记忆。

    陈星离右手手心向上瘫在一旁，左手笨拙地在试卷上写写画画，看到这样的姿势，多托利安感觉有点好笑。

    “要不你右手再侵蚀一些东西？多给我点样本。”他没有忘记何萧的委托。

    “那些花不够么？”陈星离停下笔，抬头问道。他注意到，老头的用词是，“侵蚀”。

    “当然是不够的，比如说，你的手是否只能侵蚀小型物品？侵蚀的时间是多少？与物体的大小、形状、组成复杂度有没有关系？这些都需要更多的样本才能研究。”多托利安的语气像一个科学家。

    “这些都不重要吧，我更希望你研究如何消除我的能力。”陈星离说道。

    老人露出诡异的笑容，突然弯下腰，凑近了些：“不重要？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你的手一直接触着空气吗……”

    陈星离心中猛然一惊，只感觉大脑都陷入了少许空白。如果整个大气层都变成了有意识的生物……该死，停下来，这不可能！这种诡异但宏大的幻想瞬间让陈星离感觉全身发冷。

    老人对他的表情似乎十分满意，含笑看着。

    “说吧，你想要怎么研究？”陈星离吐了口气，放下了笔。

    “之前你有提到，侵蚀其他物体需要十多分钟，而侵蚀那些花却非常快，对此，我有两个猜想。一是对于有生命的复杂结构物体，你的侵蚀会变快；二是对于魔法造物，你的侵蚀会变快，那些花是我用魔法造的。还有一点，根据常理来判断，物体的大小应该也对侵蚀的速度有影响。这些结论都需要数据来支撑，我已经将要做的实验整理成了文档……”

    说着，多托利安就拿出了一沓装订好的文档，放在了陈星离的卷子上。

    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子让陈星离都有点头皮发麻，文档中还附有许多空白的表格，显然是需要数据来填上的。

    【关于侵蚀能力是否消耗释放者体力、精力的实验】

    【关于侵蚀能力对物体形态改变的规律性实验】

    【关于侵蚀能力作用物体是否存在限制的综合性实验】

    【关于侵蚀能力作用于物体后的危险性实验】

    ……

    而这些数据，都要自己来测吗？这得测到猴年马月去啊？用研究科学的方式来研究自己的超能力……这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老人完全是不务正业。

    自己的力量显然是有问题的，虽然何萧似乎无所谓，但这只是因为自己太弱小，一旦自己真的成长到能产生巨大影响的程度，那恐怕立马就会变成社会公敌。

    他也不想余生都在参与桌子椅子是否有人权的社会讨论。

    赶紧消除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变成正常人，才是正道！

    如果按照老人的思路继续下去，他已经可以想象，自己的屋子里将堆满各种各样叽叽喳喳的“生物”。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陈星离吐了口气，并没有直接拒绝。这是在学习讨论生活中养成的习惯，他不想首先表达自身的观点，而是更希望能听到其他人的“砖”，顺便复查一次自身观点有无错处遗漏。

    “弄清基本原理，可以规避乱用能力的风险。”多托利安的注意力全在使用能力上。

    “我倒希望它变回普通的右手。”陈星离终于说出自身想法。

    多托利安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那这些实验也是必须的，我们需要探究原理。”

    “你来做，我继续写卷子，右手就放在这。”陈星离不再翻动文件，将工作分配给了多托利安。

    “还真是懒呀。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这么计划的”，多托利安点了点头，没有推诿：

    “先从这里开始吧，把手放在水里。”

    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大碗，碗里面盛了半碗清水。

    水？如果连水都能拥有自我意识，那么空气是不是也可以？陈星离愣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看似无用只会带来麻烦的能力，或许并不是毫无作用的。

    他慢慢把手放在碗中，手心向下，轻轻抚摸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