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呢

第四十六章

    整个春节,白老汉老两口和芈老汉都在老家。

    白母初一那天就给了白成夫妇五百块钱,给程福生的孩子各拿了二十块的压岁钱,白邙给了嫂嫂程福春五百,芈璐又给了二百,其他小孩也是五十块,就连程老汉,白邙想着程福健有病,心里很是同情,跟芈璐一商量,竟也给了他们五百块。

    白成两口子何曾白收这么多钱,心里高兴异常,程福群哪还好意思说以前那些尖刻言语,只顾着打趣说笑,对白邙和芈璐极尽奉承,弄得他俩反倒不好意思了。

    程老汉老两口受了大礼,又说好过完年就搬过来住,因此,从初一开始,就在这边没回去,程老汉和队里的几个老头陪着白邙父亲,成天就在田间地头转悠,评说这家的小麦长势好,那家的油菜收成不错,于是又感叹当年的不易,现在过得比解放前的地主都滋润,等等。

    程福群的母亲自然与白母一起,尽说些老年妇女的体己话,议论各家各户的家长里短,以及儿女们的前程事业,说起为难处,也难免伤心叹气,说到高兴时,也是欢声笑语,白母私下里又给了她一些体己钱,于是就越是把白母贴着不离左右,就连去茅房,两个老太太也要拉扯在一起。

    春节吃的肉也基本是白邙家杀的年猪,糖果烟酒都是白邙他们买上来的,就是那些来打牌以及来玩耍的人,白邙也是烟尽管抽,水尽管喝,糖尽管吃,有吃有喝有抽的,谁还不来?因此,从初一开始,从早到晚,白邙老家的地坝里总是坐满了人,或打牌,或摆龙门阵谈家常。

    从初一开始,白邙家里一直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好一派热门景象。

    芈老汉回芈家湾前,芈璐要给他一千块钱,他只要了五百块,分别给芈二爸和芈幺爸两家各二百,各家小孩也是十块二十的给,结果初一那天,钱就不够了,于是就在下边喊芈璐,又给他送去五百,因此,手头就大方起来,少不得这家吃了去那家,东家走了去西家,每到一家,他都要炒一两个拿手菜,接受大家的称赞,享受着大家的尊崇,成天笑得合不拢嘴。以前,芈老汉一家日子过得紧巴,家里人并不受待见,如今却成了家家户户的坐上宾,哪曾如此扬眉吐气?因此,就觉得在老家呆着真是受用得很,只要白邙他们不叫他回城里,他就想一直在上边呆着。

    初八那天,由白邙家请客,补办他和芈璐的结婚喜事,尽管白邙请了一个办席的厨师,芈老汉还是当仁不让的要当大厨,毕竟是自己的女儿,自己在城里炒菜都火得很,还不趁此机会,在乡里乡亲面前露两手?

    除了吴癞子,上队下队的家家户户都请到了,吴癞子也不是没去请,而是他跟吴新家是亲戚,而且他又是当初芈璐和吴新的媒人,白邙从吴新手里把订了亲的媳妇都抢去了,自己岂能再去给人家贺喜?再说,退婚那天,闹出了那么多的不愉快,他也没脸面去。

    生产大队的干部白邙都亲自去请了,包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大队会计,民兵连长,妇女主任,以及团支部书记等,都悉数到场。

    许波和陈慧两个如约而至,本来他们是想送礼金的,无奈白邙死活不收,只好送了一床玫瑰色的鸳鸯缎面,毛平和周平也都请到了,他们的沙石场跟吴新的哥哥吴清还在扯皮,已经动过几个手,而双方又不属于一个大队,也不好请大队出面,乡政府又不好出面,所以一直就这么相互耗着,到是吴清他们反而有些占上风,现在看白邙在城里的生意不错,因此,毛平和周平两个想把沙石场转让出去,拿些现金做本钱,干脆到城头去另找其他生意来做。

    既然是补办结婚喜宴,白邙跟家里一合计,就决定不收礼金,一来没有什么结婚仪式,如果收礼金的话,反显得人家认为他们就是想收回以前的人情钱,二来也不想太过费神,如果正式办喜事,来的人更多,光招待远亲近戚也得好几天,本来老家已经好久没住过了,免不了又要到处借宿,他们也不想太过麻烦人,把亲戚朋友请来,中午吃一顿,饭后除了几个至亲,其他的都各回各家,也省了好多麻烦。一过十五,离惊蛰也只差五天,城里各个单位都将上班,农村也开始要忙农活,他们的服装店和饭店要继续开张,春节花钱太多,还是要赶紧想法挣回来。

    虽说不收礼金,但来的人却不少,总计下来也有三四十桌,前后吃了四轮。

    白邙穿了田甜给他买的那件黑色风衣,里边穿着芈璐给他织的浅色毛衣,年前在理发店理了发,今天早晨起来,芈璐非让他洗了头,吹了一个发型,还摸了些发油,本来就长得精神,现在更是帅气逼人,气质非凡。

    芈璐穿了一件束腰红色尼子大衣,里边着一件白色针织高领衫,头发盘在头顶靠后纨成一发髻,选了一根红色吊坠的发簪,脸上虽没化妆,却是眉目如画,脸白如脂,唇红似染,下穿一条瘦腿宽脚的暗棕红色裤子,脚穿一双粉色高跟鞋,本来就俊秀俏丽,现在益发显得丰盈姿艳,娉婷挺拔。

    两人在门口的地坝里迎接来客,引得大家不住眼地往他俩观看艳羡。

    几个白邙和芈璐的小学同学就开起了玩笑:“璐娃子,你还记得上学的时候,邙娃子下河洗澡的事儿不?他脱得精光条条的,你就躲在一边,给他抱衣服裤子,你那个时候就看到他的光身子的哈!”

    白邙笑道:“还说来,我下河洗澡,把裤子放到河边上,你们不敢洗,把我的裤子偷偷抱走给老师,害我们光着身子有河里不敢起来!”

    芈璐抿嘴笑道:“他脱完衣服放在那哈儿,我也没看他,蒙着眼睛的!”说着就做了一个捂眼睛的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许波趁机打趣道:“哟呵,白邙,看不出来哈,你格老子从小就耍流氓哦,你两个是不是从小就睡在一起的,啷个严打的时候没把你抓起来哟!”

    几个本队年纪较大的人也笑道:“那可不,不但睡在一起,邙娃子尿床,尽尿在璐娃儿身上,他各人还不承认!”说得大家又是哄笑一片。

    许波啧啧地笑道:“哎呀,白邙,今天不许你耍二流子哈,媳妇,晚上我两个把门守起,不让他进屋睡哈,我得先进去!”

    陈慧怀孕已半年多了,肚子也挺了出来,她嘁了一声,笑道:“你想得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唛,你进去试一下,看人家芈璐不一脚把你蹬到床底下去!”说罢,就冲许波佯装横眉怒目地做了一个扭掐的手势。

    许波故意装着一脸苦相,笑道:“现在的媳妇,格老子,硬是惹不起哈!”

    话一出口,逗得周围的人都拍手大笑,原先离得较远的人都围过来看他们逗趣取乐,好一派欢乐气象。

    十二点十八分,随着一阵震天的鞭炮响起,喜宴正式正式开始,白邙和芈璐牵着手,各端一只酒杯,里边倒着白开水,一桌一桌地挨着敬酒,每到一桌,少不得既是祝福又是取乐,欢笑声彼伏此起,席间自然也免不了猜拳拼酒,直吃到下午快四点方才散席。

    初十的时候,田光顺一家四口回来时,给白邙捎回来三大包服装,一包是女式服装,有一百多件套,另两包则是按白邙的要求,全是婴幼儿和小孩服装,有四百多件套,女式服装没有什么新款,大多还是去年的款式,婴幼儿服装的款式也不是十分丰富,但至少有了,整个县城,卖小孩服装的几乎没有,因此,有卖的,也就了甚于无。

    田甜在信中告诉他们,上海这边的小孩服装也不太很多,她至少找了六七家才凑这么一些,她已经打算开年后找人设计童装系列,再联系服装加工厂进行生产,近期先把春秋和夏装系列弄出来,六七月份再设计生产冬装系列,这一块将来肯定有市场,如果发展好的话,她甚至还想开一个儿童服装公司。

    她告诉白邙和芈璐,那根簪子春节期间找舅舅那个做收藏生意的朋友看过,古货是确定无疑的,至于市场价格,他们一时也说不准,因为做这方面的不多,市场没有起来,不过,看货的年代和品质,两三万应该不成问题。既然是白邙和芈璐的心意,她也就笑纳了。芈璐的那个镯子,应该跟田甜的那个是一对,收藏价格都在同一档次,至于瓶子和佛像,因为没看到实物,仅从照片来看,应该是清中期的,具体收藏价,得看到实物才能确实,不过可以保存着,将来说不定会非常值钱。

    田光顺夫妇通过田甜的口,已经知道了白邙和芈璐的关系,虽然有无限感慨,但看到白邙两个又给田甜送了如此贵重的簪子,想着他们之间走得亲密,多少也有些安慰。

    第二天,白邙和芈璐到饭店去转了转,看看没什么情况,回来就专门腾出一条货架,摆上了儿童服装,果真比女式服装好卖得多,尤其婴儿服装,一般家长一买就是两三套,一方面是小孩服装不好买,好不容易有卖的,要买就多买点,四五十块钱一套,倒不算贵,另一方面,小孩儿穿衣服容易脏,多买一两套刚好换洗。而女式服装,从正月十一开门,到十四的晚上,也就卖出去六套,价钱比年前却少了将近二三十块。

    芈璐一看镯子和簪子这么贵,立即就收起来不戴了,她怕一不小心把镯子弄坏了,簪子搞丢了,那实在太可惜,又想到这么点小东西竟然如此值钱,就觉得很不可思议,而家里一下子就有好几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尽管收起来,可她又忍不住翻出来把玩欣赏,越看越觉得喜欢,也就越觉得白邙真是厉害,别人看不入眼的东西,他就敢下手买了,看来这不仅仅是运气,还得有些眼光和胆量。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白邙本想就在城里过,可三个老人还在老家,过完十五饭店那边得开张,这边店里又离不开人,他自己还得到处跑,而且哥哥嫂子一家要贺新房请客,他们不去也不太好,吃完饭晚上早点回来就行。

    恰好十四的那天,许波二姨父家里请客,晚上他和陈慧就住在白邙家里,其实,从许波到过白邙的店里之后,每次和陈慧下来做孕检,都在白邙这边住,一来是二姨父家里太小,他们两个住进去,挤得不行,而白邙这边多的空房空床,根本不用担心住不下的问题,二来陈慧跟芈璐一见如故,两人又都怀孕,在一起有许多的共同话语,白邙和许波本来就要好,两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事,而许波说话又风趣,陈慧性格又开朗,他们一来,屋子里倒增添了不少乐趣,白邙和芈璐也希望他们在这里住。

    由于晚上他们玩耍得太晚,而十五又不开门营业,因此,一直睡到九点多钟才起床,几个人一起做了些汤圆吃,陈慧想买两件婴儿服装,白邙和芈璐说:“你还买个麽子嘛,各挑几件拿去就是噻,又不是别哪个!”

    许波却说:“你们格老子是做生意的噻,来个关系不错的都不要钱,那你这个生意又啷个做来,还不亏死唛?到时想占点便易都不得行哒。”挑了两套,扔下一百块钱就上了车。

    芈璐觉得不收也不好,于是连忙又挑了两套包好,自己拿着上车,直到把他俩送到家下车时才给他们。

    回到老家时,地坝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依然是打牌赌钱,拉家常扯龙门阵,白邙和芈璐分别打过招呼后就到灶屋里去见母亲和嫂子,他们正在商量着弄些清口的新鲜菜,说过年天天吃肉,肚子里全是油,嘴巴都吃腻了,得弄些刮油的吃吃,一时却又不知道弄些啥好。

    白邙听了,想起有顾客到饭店里点名要吃蒜花的事来,于是就说做几个凉菜,挑两盘蒜花,占着卤水好吃得很。

    芈璐因为怀孕,也不喜欢油腻,她在饭店里吃过蒜花,酸辣可口,特别入味,便连连说好,可一看屋里的蒜苗不多,白母见两人喜欢吃,就道:“农村吃的不多,估计都比较新鲜,那我去扯些蒜苗回来嘛!”

    白邙不喜欢打牌,跟其他人又没有多少聊的,还不如出去转转,便道:“妈,你各忙你的,我去扯。”说罢,就要出门。

    芈璐跟有后边,说道:“哥,我跟你一起去。”

    嫂子就笑:“从晚上到现在你两个都在一起,这一半会儿都离不开哈!”

    芈璐还不知道如何跟嫂嫂开玩笑,只是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微笑。

    白母心疼芈璐,就冲程福群嗔笑道:“你个讨嫌鬼,明明晓得她开不来玩笑嘛,你还光拿她取笑,不说两句心里硬是不安逸!”

    程福群笑道:“妈,你看你好偏心,我就说那么一句,你就数落我一大堆,你这不是明摆着偏向璐娃子嘛!”说得屋子里也都嘻嘻的笑起来。

    白邙怕芈璐受窘,忙接过话头,笑道:“嫂嫂那张嘴,捂着只露个角,也能顶十张,走,妹娃儿,我们赶紧出去,再多呆会儿,不晓得她又啷个耍你!”说完,就笑着拉上她出了门,惹得屋子里又是一阵嘻笑。

    刚出门,白母就追出来,说道:“你们千万莫光用手去扯,用手扯就全扯断哒,拿把点锄,把土挖松过后再扯。另外,你们去阴山坡那边掐些豌豆尖回来,要挑那种没开花的哈!”

    白邙答应一声,从鸡圈上找到点锄,与芈璐一同就先去了屋子斜对面的阴山坡掐豌豆尖。

    走到地里,两人一边掐豌豆尖一边说着话,白邙想起有一年过正月十五晚上放灯和摸青的事来,就对芈璐说道:“妹娃儿,你还想得起在生产队的时候,有一年过十五摸青吗?那天晚上没得月亮,黑灯瞎火的啥子都看不见,结果我们就摸到你们家的菜园地去哒,刚扯了几根蒜苗,就听到有人说话,一问,却是你们,你说我把你们家的蒜苗扯哒,我再问你们扯的哪哈儿的,你一说,结果把我们家的蒜苗扯哒!”

    芈璐挎着篮子,往里边丢了一把豌豆尖,也想了起来,嘻嘻的笑道:“我啷个想不起来,那天我跟翠儿姐和秀儿姐三个,每个扯了一大把,回来的时候,其实我们没发现你们,你们倒朝我们撒沙,撒我们一脑壳的,恁个才晓得是你们,你说你们扯就扯嘛,干啥子还撒沙来?”

    白邙笑道:“我们是看周围有人没得,当时好像是我跟程福健和马喜儿三个,是程福健提起的,说如果没得人就把那块地扯完,结果刚撒两把,你们就喊起来哒!”

    芈璐笑道:“唉,哥,你说,那个时候摸青,好像哪家的蒜苗都被别人扯过,啷个就没得人骂呢?”

    白邙道:“那是风俗,如果哪家被扯得越多,那一家的人整个一年就越旺向。”

    芈璐道:“那你们啷个当时不把我们家的多扯些呢?”

    白邙道:“当时我哪晓得,也是后来听妈他们说的。”

    芈璐道:“对了,每年十五放灯的时候,你们上边的都比我们下边的灯亮的时间久,你们当时哪来那么多煤油,我们一家只准倒二两煤油,多了妈老汉儿他们都不让。”

    白邙笑道:“那时我们根本就不是点的煤油,头几天我们一帮小孩儿就钻到油榨坊里偷桐子油,一偷就是好几斤,桐子油比煤油燃的时间长,再说我们又倒得多,所以每年都要比你们放的灯又多而且时间还长。”

    芈璐笑道:“难怪不得,我们还以为是你们倒的煤油多呢,哪晓得你们是当强盗弄的油!哎,哥,那时过十五好热闹,一大堆小孩儿凑到一起唆虫虫儿蚂爷(意即赶跑虫子蚂蚁等害虫),一唆就是一个多小时,扯着喉咙喊,也不晓得累,第二天喉咙都是哑的。”

    白邙学了几句当时的话:“虫虫儿蚂爷,唆呵,唆到下边去吃麽呵!”(意即虫子蚂蚁跑啊,跑到下边去使劲吃啊,当地风俗,就是把害虫赶到别的地方去,以免祸害本地的人畜。)

    芈璐叹了口气,道:“哎,哥,你说后来啷个就没得那么热闹哒来?”

    白邙想了想道:“当时小孩儿多嘛,哪家不是好几个,后来我们都大了,就觉得啥意思哒,这些都得是小孩儿才弄得热闹,后来不是实行计划生育嘛,小孩也少,凑不起那个劲儿,所以就越来越不热闹哒。”

    芈璐叹息道:“嗨,计划生育把人气都计划没得哒,哎,哥,你说我们多要几个细娃儿得行不得行?我想多生几个。”

    白邙道:“那啷个不得行,反正交罚款唛。”

    芈璐笑着问道:“哥,你是喜欢女儿呢还是喜欢儿?”

    白邙笑道:“只要长得像你,我都喜欢,现在儿啦女儿啦都一样。”

    芈璐沉吟道:“我还是喜欢儿。”

    白邙笑道:“你不就是女儿嘛,现在啷个样,不也挺好的嘛?”

    芈璐道:“那不一样,要是没得你,我哪能有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还是儿好,不过,如果像我哥哥那样,也不好。”

    白邙笑道:“还不是嘛,不管是儿是女儿,关键是要成器,女儿也有厉害的,比如唐朝的武则天,人家还当皇帝呢!”

    芈璐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听得有什么响动,抬头一看,竟然是吴新,他手里握着一把短刀,正从白邙后边的那片赤竹林里窜出来,挺着刀尖直向白邙奔去,吓得她嘶声尖叫:“哥,快躲,快躲,快点,哥,躲呀!”

    白邙正低着头掐豌豆尖,因为现在已到阳春三月,好多豌豆已经开花,而开花的豌豆尖都太老,嚼不动,所以他掐得特别认真,猛听到芈璐嘶喊,不知怎么回事,懵然地朝她看过来,并没发现什么,再一转头,吴新的尖刀就直冲他胸口戳了过来,本能的一跃,却正好刺中他的腹部,他看到再也躲闪不开,干脆一拳挥飞过去,击中了吴新的头部。

    吴新没想到白邙还会出拳打他,躲避不及,被狠狠击中,脑袋顿时嗡的一响,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芈璐也很快回过神来,操起挂在篮子沿上的点锄,没命地追过来,把白邙护在身后,使出浑身的劲儿朝吴新身上乱砸乱挖,嘴里不停地咒骂:“你个遭天杀的,啷个没让公安把你抓去枪毙。”感觉这样不行,立马又扯开嗓子不停的呼喊:“快来人啦,救命啦,杀人哒,来人啊,杀人哒!”

    白邙腹部已经涌出一股鲜血,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可头脑仍很清醒,知道吴新这是要拿他的命,也顾不得身上的伤,顺手捡起身边的石头,狠狠地向吴新砸去,但毕竟他受了伤,却没砸着,随即一把从芈璐手中夺过点锄,把她拨拉到后边,一边向吴新头部挖去,一边叫芈璐:“妹娃儿,快上去喊人!”

    吴新刚站稳,还要举刀再刺,却被白邙一锄挖在他握刀的胳膊上,立即没了力气,刀也掉到了地上,想要再捡起来时,又被白邙一脚踩住,见白邙动作仍然迅猛,以为刚开始那一刀没有伤着,又看到他手里的点锄,心里兀自怯了,知道再也拣不到便易,又听到白邙家里那边的人听到喊声,跑到屋前询问,如果再不跑就溜不掉了,因此,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日你祖宗,老子杀一个是死,杀两个是枪毙,你跟老子等到起,早晚老子也要弄死你狗日的!”骂完,连滚带爬地窜出豌豆地,钻入竹林里,很快就从对面山上翻过去,再也见不到踪影。

    白邙这才知道,原来初一看到的那个岩洞里,住的竟是吴新,他本想追过去,可刚一迈步,就觉得浑身无力,头上虚汗直淌。

    芈璐还在声嘶力竭地呼感,她又不敢离得太远,怕吴新再回来伤害白邙,喊一阵又回来扶他。

    白邙把衣服脱了,裹住腹部,声音虚弱地对芈璐说:“妹娃儿,快,扶我下去,我得开车赶紧去医院。”

    芈璐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半扛半扶着往路上走,忍不住大哭道:“哥,你伤得啷个样,得行不,我背你走,晓得屋头那些人在做麽子,也不赶紧下来!”

    白邙道:“妹娃儿,你背不动我,来,帮我把肚子按着,我们快点下去,再慢可能就来不及哒!”

    芈璐浑身颤抖,看到白邙腹部血流不止,连忙脱了自己的外衣,系在他的伤口部位,还是把他拉到自己背上,背起他一边往山下蹒跚而行,一边仍不停地喊人。

    终于,家里的人听到了喊声,纷纷跑下来,看到当时的情景,都傻了眼,白邙母亲当即嚎啕大哭,差点背过气去。

    白老汉和白成连滚带爬地跑到身边,从芈璐身上接过白邙,直往公路上飞奔,其他人也一起涌到了身边。

    白邙费力地抬手指了指他家对面那座山头,缓缓地说道:“山那边,吴新,你们莫跟我,追他!”又对哥哥说,“哥,你把我送上车,还回去,家里有客!”

    芈璐泪流满面,哽咽着道:“哥,你先莫说话,哈,省着些力气,马上就到哒。”说毕,一声“我的哥耶!”禁不住痛哭失声。

    到了公路,白邙面色惨白,脸皮抖动不止,他好不容易掏出车钥匙,启动车子,让芈璐把放在车上的一件毛衣再塞进腹部,使劲按住,自己紧咬牙关,飞快地往城里开去。

    芈璐一边按着他的肚腹,一边泪流不止,不住地问:“哥,你行不,不行我就下去拦车!”

    白邙也不搭话,紧拧着眉头,使劲地踩油门。

    到底是父母连心,白母和白老汉最先赶到坐进车里,帮着芈璐扶着白邙的肩头,以免他坐不稳当,哥哥白成本要往车上钻时,白邙却已经开车飞出去了好远,他跑着追了一段路,见追不上,只好返回去叫芈老汉。

    白邙开着车,感觉今天的路特别的长,拐过一个山湾还是一个山湾,咋那么多的山啊,好像永远也开不到城里,平常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今天似乎走了好几个小时,他浑身冰冷颤抖,仿佛光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冻着,头上却虚汗淋漓,眼前的公路慢慢变得越来越模糊,脑袋越来越涨,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却越来越闷,看来,自己今天可能真的不行了!